第十五章 龍山匪寨
峰回九曲密林深部的二龍山可謂是陵城之外最為堅固的存在。群峰環(huán)繞著隘口,黑松盤踞在黑松坡頭,飛流水卷的瀑布傾瀉而下,盤山石路九轉(zhuǎn)回場,每道轉(zhuǎn)彎處都設有“望樓”!
從山下僅僅能望到山寨的影子,青石村居陋宅點綴其間,更有禪香飄飄鐘鼓長鳴,一條能容一架馬車的石子路在山下戛然而止,遠眺二龍山水霧繚繞頗為壯觀。
二龍山的百姓不多,大都是山寨安插的流動哨卡,一有風吹草動便迅速做出反應。因此,無論是陵城的警察隊還是清剿土匪的治安團,都對二龍山束手無策,幾次進攻敗北之后便龜縮在陵城,不敢打山寨的主意。而大當家的宋載人立下的規(guī)矩甚嚴,有“三打三不打”之說:貧苦百姓行醫(yī)先生不得打劫,羈旅孤行的女人不能打劫,僧侶求緣方外之人不能打劫;帶護衛(wèi)的商賈行腳要打,為非作歹的斜岔子要打,危害一方勾通官匪鬼子的一定要打!
二龍山悍匪在當?shù)乩习傩罩虚g只是一個傳說,因為他們極少看到所謂的“土匪”行蹤,而那些遭到打劫的達官貴人、商賈富豪和零星的小毛賊則對二龍山恨之入骨,卻沒有一個敢造次的。
二龍山百步階上的聚義廳前,一桿大旗迎風擺動,兩名小崽子把守在百步階兩側(cè)。喝得醉醺醺的幾個小嘍啰粗野地開著玩笑,嚼著滿嘴的白沫子笑罵不已,到了兩個站崗的兄弟前面才打著飽嗝換崗。
“大當家的不準喝酒放哨!”
“你他娘的不想吃飯了?”一個樣子兇悍的土匪罵道:“老子的酒量你還不知道?越喝越清醒,要不是看你們兩個兔崽子還沒吃飯,懶得換崗!”
“我說老黑,你張嘴閉嘴瞎嚷嚷啥?小心二當家的把你的蛋給踢碎了……”
二龍山山高地險山深林密,各處的卡子口都能有效地運轉(zhuǎn),所以山寨里的站崗放哨執(zhí)行得不那么嚴。整座山寨都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宋載仁在書房里愁眉不展,手里握著一本“家禮”,看一眼書架上排放整齊的書不僅嘆息一聲。
聚義廳內(nèi)專設“書房”大概只有二龍山的大當家的宋載仁能想得出來!一是為了充當門面,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家傳禮教的影響下,土匪頭子宋載仁即便成了占山為王的草莽也沒忘了這個,先是把兒子宋遠航送到陵城念書,然后在聚義廳里開辟出一處地盤弄了一間書房,書架上自然有一些書,不過是什么孤本《金瓶梅》、《肉鋪團》之類的罷了。
老夫在捧著一桿翡翠嘴兒的眼袋鼓搗煙,一言不發(fā)。二當家的黃云飛則向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地上來回溜,不時還愁容滿面地看一眼大當家的,欲言又止,他不想也不敢打擾宋載人的冥想!
土匪也有光鮮的人生,即便現(xiàn)在是落草之寇,宋載人也時常冥想當年的美好生活。只不過這種冥想讓他愈發(fā)滋生出一種失落之感,每次之后都會心緒煩躁不安,都得悄悄地溜進陵城去發(fā)泄一番。
宋遠航渾身的血衣已然被換下,臉上的血跡早在兩個丫鬟的清洗下祛除了,只是盡顯蒼白毫無血色。從他被運上二龍山到現(xiàn)在都沒有蘇醒過,大當家的派人從山下請來老郎中探視一番,把過脈之后開了一副藥方:“大少爺只是勞累過度,無大礙!”
宋載人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地,只要小王八蛋平安無事就好。他指派兩個丫鬟負責看護宋遠航,并命令蠻牛負責大少爺?shù)陌踩?
宋遠航頭疼欲裂,耳邊傳來母親嗔怒的聲音。母親拿著一串糖葫蘆珠讓他數(shù)數(shù)——一、二、三、四、五……趁母親不注意,小遠航偷吃了幾枚,恰巧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剛要嗔怒呵斥兒子,遠航乖巧地拿了一只糖葫蘆塞進母親的嘴里。
娘,甜么……娘!
宋遠航忽然翻滾一下,喊著娘滾落到床下,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嚇得兩個丫鬟驚叫不已:“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醒了!”
夢境消散,宋遠航微微睜開雙眼,望著簡陋的屋頂,一縷夕陽的光暈進入他的眼簾,耳朵蜂鳴不止,丫鬟的驚叫聲音和蠻牛魯莽的撞門聲渾然不知。
“大少爺,我是你蠻牛哥!”
宋遠航揉了揉眼睛,沒看到娘,卻是一張粗糙得如同樹皮一般的大臉!
“少爺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蠻牛不管不顧地撞開兩個丫鬟便沖出了門外,一蹦老高地扯嗓子大喊——大少爺醒了!大少爺醒了!
百步階兩旁喝得醉醺醺的兩個土匪也拍手大笑:“蠻牛,你他娘的叫喚啥子——大少爺真的醒了嗎?”
“大少爺醒了!大少爺醒了!”蠻牛興奮過度般地沖進聚義廳向大當家的報喜。
“咱今晚又有酒喝了……”
“是連續(xù)三天都有酒喝!”
聚義廳書房內(nèi),宋載人一聽到蠻牛喊遠航蘇醒了,立馬把手里的書扔到了地上,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哈哈大笑:“我說什么來著?小王八蛋福大命大造化大!”
老夫子也放松了臉色,輕輕地磕打翡翠煙袋鍋倒出里面的煙灰,又填滿了一鍋點著起身,淡然一笑:“恭喜大當家的!”
二當家的黃云飛皮笑肉不笑地也拱拱手:“大當家的,少爺果然是天命福星!”不過他的目光里并沒有太多的驚喜,甚至有一種不易察覺的陰狠與不甘。
老夫子緩緩地吞了一口煙,隱藏起銳利的目光,不斷地思索著。二當家的什么都好,槍法精準僅次于大當家的,伸手迅疾功夫到家,唯有一點他不喜歡——人心胸狹窄!
心胸狹窄之人易生猜忌是非,性格偏激之輩難有容人之量。偏偏二當家的黃云飛就是這種人,老夫子對此心知肚明,但從來沒有揭穿過。
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宋載仁拾起《家禮》拍了拍灰塵:“軍師,俗話說大難不死……什么來著?書上咋說的?”
“大當家的,您先把書放下,你又不識多少字,那可是宋版的家禮,歷代名士注解,拿到徐州能換一趟商鋪,不容褻瀆啊!”老夫子心疼肝疼地提醒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宋載仁翻看一眼宋版的《家禮》,什么破書?一個字都不認識!把書扔給老夫子興沖沖地走出書房,嚇得老夫子慌忙抱住寶貝,差點沒把翡翠煙袋掉到地上——罪過罪過——啥東西咋都不入你的法眼呢?
“一本破書而已!”宋載人哈哈大笑:“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災荒年頭的窩窩頭——餓上你三天,這破書都換不來一個大餅子!”
老夫子無奈地搖搖頭,把宋版《家禮》藏在懷中,剛要轉(zhuǎn)身離去,宋載人大咧咧地笑道:“別藏了,再藏都藏到房梁上了!我不過是充當門面,用過還給你就是——老子大字雖不識一籮筐,照樣出口成章!”
“出口成臟吧!”老夫子嘿嘿一笑:“大當家的,我去看看大少爺去!”
宋載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我一會過去!”
老夫子轉(zhuǎn)身告辭,迎面幾個小頭頭正走進聚義廳,都向大當家的道喜,讓宋載人更是喜不自勝。
“二當家的,準備下酒席犒賞三天,小兔崽子回到山寨是天大的好事,老子今天高興,每位弟兄十塊大洋——酒管夠喝!”
山寨一下變?nèi)缬湾伬锶恿艘黄袄渌⒓凑ㄩ_了。土匪們奔走相告,唯獨二當家的黃云飛不冷不熱地看著這一切,冷笑不已。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大少爺回歸山寨本應該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全山寨像過節(jié)一樣慶祝,但二當家的黃云飛卻是個另類。宋載人陰沉地望著黃云飛落落寡歡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陣微瀾。
宋遠航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然想起了楚連長,想起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斗——楚連長在緊要關頭以血肉之軀擋住了敵人的子彈,而自己卻被震爆彈給炸暈死了——文物車不知所蹤!
“少爺!”兩個丫鬟焦急地看著地上的宋遠航卻無能為力,她們無法把大少爺弄到床裳去,那個缺心眼子的蠻牛第一時間便瘋了一般去報喜,人還在地上凍著呢!
文物失蹤,楚連長戰(zhàn)死,國寶押送員以及憲兵護衛(wèi)隊全軍覆沒——宋遠航只覺得眼前發(fā)黑,金星擴散,嗓子眼發(fā)咸,一陣劇烈的咳嗽打破了屋中的寂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后便又昏死過去。
兩個丫鬟驚叫著跑出門,迎頭正撞到蠻牛的身上給彈了回去。摔倒在地——“大少爺又暈過去了!”
大當家的宋載人、軍師老夫子和二當家的黃云飛跟著蠻?觳竭M屋,正看到宋遠航嘴角流血,地上也飛濺了不少鮮血,宋載人心疼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南京城內(nèi)仍有零星的戰(zhàn)斗在進行,巷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天一夜,抵抗力量逐漸消散,難民潮一波一波逃散,日軍加緊了對城內(nèi)街道抵抗力量的清剿行動。
副參謀武藤章陰沉地望著落日余暉,突如其來的勝利讓這個軍部內(nèi)地位微妙的副參謀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一天一夜的追擊都沒有找到那批珍寶的蹤影,非但如此,派出去執(zhí)行突擊任務的突擊隊現(xiàn)在也沒有任何消息。
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再拖拖拉拉,一定要在火舞節(jié)之前把這批貨物弄到手,否則沒有好果子吃。石井將軍的行事風格他極為了解,作為特務機關的主腦、老牌地質(zhì)特務的石井四郎,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看似簡單執(zhí)行起來卻無比復雜的任務。
他不需要為截獲珍寶行動具體謀劃,更不需要為失敗的劫持負任何責任——一切都有下屬為他頂著!
“大佐閣下,特務機關付田中道鳴發(fā)來信息,詢問突擊隊行動怎么樣了。”一名參謀副官小心地在武藤章后面報告。
武藤章心中的火氣“騰”的一下燃起:“我倒想問問他取得了什么成果!”
那支突擊隊已經(jīng)被二龍山的悍匪一個不留地給消滅了,而且又被工產(chǎn)黨游擊隊給扔到了山溝里喂野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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