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內(nèi)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老夫子面沉似水地看著桌子上的袖標(biāo)一言不發(fā)，人證物證都指向了那支神出鬼沒的隊伍，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黃云飛已經(jīng)對宋遠航挑釁似的問話早已不耐煩：乳臭未乾的兔崽子，要不是你老子是二龍山老大的話老子一槍斃了你！

        “少寨主，你什么意思？我?guī)ьI(lǐng)兄弟們幾乎把燕子谷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這東西，你是懷疑我？”

        宋遠航冷哼一聲：“僅憑一個袖標(biāo)就斷定工產(chǎn)黨隊伍伏擊了我們是不是有些太武斷？有沒有發(fā)現(xiàn)對手留下其他的痕跡？”

        “如果你對老子不放心就直言，不要拐彎抹角地瞎放屁！”黃云飛一腳踹飛了凳子，目露兇光盯著宋遠航，流氓地痞的嘴臉暴露無遺。

        “放肆！”老夫子再也忍耐不住，翡翠煙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陰沉地看著黃云飛：“二當(dāng)家的，少寨主在問你敢不敢確定是游擊隊干的——你的話讓人很受不了，難道平時也是這么對待大當(dāng)家的嗎？”

        黃云飛冷笑數(shù)聲，陰鷙地看一眼老夫子：“軍師，我哪里大不敬了？一個毛頭小崽子竟然敢懷疑老子調(diào)查的手段，你不感到有辱二龍山的名聲嗎！”

        “大少爺現(xiàn)在是少寨主，你如此不敬難道有什么想法不成？如果有可以當(dāng)著兄弟們面說一說，不要動不動就以老子自居！”老夫子臉色陰霾若許，語氣十分強硬，他很少動怒，至少在二龍山蝸居的十年間沒有像今天這樣發(fā)怒。

        如果真要是動起怒來，他可以殺黃云飛一百次！

        宋遠航依舊故我，沒有生氣更沒有動怒，他早知道早晚有一天黃云飛會向他發(fā)難，但沒有想到來得這么快。如果不是為了國寶文物，這種人渣一樣的東西他是不會理會的，但現(xiàn)在卻不得不面對。

        “我想知道山寨與游擊隊結(jié)過冤仇嗎？”

        “沒有！”

        “你知道工產(chǎn)黨游擊隊的武裝力量究竟如何嗎？”

        “不知道！”

        “你看到過游擊隊員出沒在二龍山一帶并打家劫舍嗎？”

        黃云飛冷哼一聲：“少寨主為何問這些廢話？”

        宋遠航忽然拔出手槍往桌子上“啪”的一砸：“我還想問問你二龍山究竟誰是當(dāng)家人？！”

        “少寨主息怒，二當(dāng)家的不過是直性子而已！”老夫子淡然若素地瞥一眼愣在當(dāng)下的黃云飛：“按照山寨規(guī)矩，大當(dāng)家的遭難受傷當(dāng)然由少寨主主持大局，而且兄弟們都應(yīng)承了的，二當(dāng)家的你也在場，并無反對意見！”

        老夫子實在是和稀泥的高手，方才的怒氣憑空竟然無影無蹤，這邊安撫黃云飛那邊勸慰宋遠航，聚義廳內(nèi)只有這兩個人，總不能讓他們自相殘殺吧？

        聚義廳外面幾個兄弟對里面爭吵早已聽到，但沒有一個敢進去勸架的，二當(dāng)家的脾氣他們太了解了，屬狗的那種，動起怒來六親不認，而且心黑手辣！

        黃云飛氣得臉色刷白，一跺腳沖出聚義廳，一個不知情的兄弟剛要上前詢問，被他一個大嘴巴打倒在地：“滾！”

        宋遠航冷靜一下心緒淡然笑道：“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怎么能打理好山寨？”

        老夫子面色沉重地點點頭：“心術(shù)不正的人永遠在提防他人，他性格暴戾無常，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當(dāng)前最重要的不是這件事，二龍山已經(jīng)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而他還不自知！”宋遠航起身沉思道：“方才您給我使眼色我都看到了，是不是想說人證物證都在，就應(yīng)該斷定燕子谷伏擊案的主謀就是工產(chǎn)黨游擊隊？”

        老夫子點頭不語。

        “據(jù)我所知游擊隊的戰(zhàn)斗力雖然強悍，但武器裝備連二龍山都不如，不可能打得我們毫無還手之力！”宋遠航沉思片刻：“所謂的人證物證都可以作假，我們千萬不能被假象給蒙蔽了。”

        “少寨主何出此言？”老夫子臉色微紅，方才他真有此一問的意思，但被黃云飛給氣糊涂了，竟忘記了這事。

        “您是否聽過眼見不一定是真實，耳聽也不一定虛假的道理？那個樵夫雖然看到了游擊隊員，但并不能確定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那支隊伍——如果有人假冒游擊隊而嫁禍的話，我們豈不被蒙騙？”宋遠航望著聚義廳外面晃動的人影：“十天前伏擊國寶押運隊的那支隊伍便是穿著兩套軍裝，外面穿的是國軍衣服，而里面的則是日軍制服！”

        老夫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腦門，伸出大拇指贊嘆不已：“一語道破天機！我還在游擊隊為何伏擊二龍山的問題上轉(zhuǎn)悠，咋找都找不到由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件事及其復(fù)雜，實力如此強悍又敢動二龍山的人整個陵城有幾個？”宋遠航嘆息一聲：“夫子，從徐州四海商行拜山開始，對手已經(jīng)開始算計咱們了——所以我斷定，幕后主腦一定是以此為誘餌，一箭三雕，實則是想剿滅二龍山。”

        老夫子面色緊張地點點頭：“縱觀陵城，唯有寥寥數(shù)人敢這么干，看來大當(dāng)家的還真小瞧黃簡人了啊！”

        黃云飛憋著一肚子火氣回到寢室，抓起燒酒灌了幾口，把瓶子摔得粉碎：感情折騰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證據(jù)，非但沒有撈到一點獎賞，還惹了一身騷！

        “二當(dāng)家的您可得板著點脾氣，現(xiàn)在是大少爺當(dāng)家，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惹急眼了怕不好啊！”一個親信猶豫不定地勸慰道。

        黃云飛瞪著猩紅的眼珠子：“少他娘的放屁，老子就看不上喝墨水的窮酸狗少！”

        “我給您找點下酒菜去——”還不等黃云飛發(fā)完牢騷，那家伙立馬開溜，心里忐忑不安，卻在罵娘：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他媽的早晚都得栽在姓宋的手里，看來這棵大樹真不靠譜，要盡早想辦法脫開才是上策！

        陵城中街聚寶齋門前熱鬧異常，過往的行人百姓絡(luò)繹不絕。黃簡人拎著皮包從聚寶齋出來，藍笑天拱手相送：“歡迎黃句長下次光臨啊！”

        “哈哈！藍會長請留步，聚寶齋賽寶大會鄙人一定捧場！”黃簡人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別：“賺錢如流水，細水要長流才有成就感，改天我一定會拿出點好東西讓藍會長賞鑒！”

        “求之不得！”藍笑天望著黃簡人亦步亦趨地走遠，才罵了一句：狗皮眼光會鑒賞個球蛋，好東西在黃狗子的手里只能是暴殄天物！

        藍笑天踱回聚寶齋貴賓室，愛不釋手地拿起獸首四方尊仔細端詳，這件兒東西果然是少見，以他的眼光可以斷定是商周時期的青銅重器。而那兩件圓潤如玉的豆青花瓷瓶則是不可多得的汝州窯！

        兩千大洋不是小數(shù)目，但對于眼光老辣的藍笑天而言不過是小意思，區(qū)區(qū)幾塊大洋而已，而他得到的三件兒東西個頂個是稀世珍寶。

        黃簡人和耿精忠兩個家伙無疑是伏擊宋大當(dāng)家的罪魁，不知道姓宋的現(xiàn)在怎么樣了，如果他福大命大的話還留一口氣在就好，手里還有一大批貨沒脫手呢。

        藍笑天想及此，把三樣寶貝小心地放進了保險柜里，吩咐掌柜的好生看管：“近幾天斷絕所有外面來賣貨的，無論成色多好的大街貨一律不收！”

        “是，老爺！”掌柜的是一個戴著深度眼睛穿著棉袍的老先生，在聚寶齋服務(wù)了二十多年，他對藍老爺言聽計從，從不反駁半個字。

        藍笑天滿意地點點頭：“不過黃簡人和耿精忠除外，他們?nèi)羰窃偾皝硭拓浺宦烧諉稳�收，明白嗎？�?

        “是，老爺！”

        “咱聚寶齋應(yīng)該改換一下經(jīng)營思路，不要總是手寫破爛，老祖宗留下不計其數(shù)的寶貝都散落在民間，現(xiàn)在有人把稀世寶貝都收集到一塊拿來，這豈不是咱聚寶齋的福氣？”藍笑天自鳴得意地笑道：“不過錢要抻著點給，貨先壓在聚寶齋，不要立即付款！待十一月的賽寶大會結(jié)束后再同意付賬。”

        “是，老爺！”

        一天之內(nèi)得了四件寶貝的藍笑天真是樂開了花，又從保險柜里拿出了耿精忠送來的紫金八寶翡翠壺，把玩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件兒東西更是不可多得的寶貝——至少在價值上不輸于黃簡人的那三件！

        黃簡仁劫了二龍山二箱貨，卻只拿來了一只小鼎和一對青花瓶出來，尚且不如耿精忠拿來的八寶翡翠壺，但已經(jīng)是稀罕讒眼的寶貝了，這后面的寶貝……怕就怕，這個貪婪的黃簡仁獨吃獨占，日后收東西的時候多個心眼，防備他以假亂真，無論多好的物件都按規(guī)矩先放放。

        藍笑天哼著小曲回到藍家大院，恰巧碰到張管家出門，一問才知道是要去錦繡樓打探游擊隊襲擊二龍山的事。一般而言，錦繡樓內(nèi)入住的都是陵城當(dāng)?shù)赜蓄^有臉的人物，且許多重要新聞也會快速流出。張管家打探任何事都要先去錦繡樓“買信息”，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

        “你不必去了！”

        “咋了？”張管家莫名其妙地看著藍笑天，心里忐忑不安，本來想提早去打探卻被亂事纏住身子，現(xiàn)在才倒出時間去辦，該不是老爺怪罪了吧？

        藍笑天把禮帽扔給管家：“沏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我要跟你說件事！”

        張管家不安地沏茶，小心地站在門口伺候著。藍笑天端起茶杯擋了擋飄在上面的茶葉神秘道：“你道是誰打劫了二龍山？”

        “坊間傳言是工產(chǎn)黨游擊隊。”

        “非也非也！”藍笑天不無得意地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許多人都被蒙騙了還不自知，估計連二龍山的也想不到是誰砸了他們的的金字招牌啊！”

        張管家訕笑道：“老爺，莫非是有人玩了陰謀不成？”

        “恩！這件事到此打住，一定要到此打住，不管是誰打劫了二龍山，都不能讓外人知道是從咱的嘴里溜出去的，俗話說閑言碎語惹災(zāi)禍，咱只悶頭發(fā)大財就是了！”

        “老爺說的在理！”張管家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老爺跟本沒把自己耽誤探聽消息當(dāng)回事，真是何其幸也。

        藍笑天沉思良久，才道：“陵城一地自古便是戰(zhàn)略要沖，黃簡仁要拔掉宋載仁的二龍山非一朝一夕，既然有一，必然有二，二龍山也非等閑之輩，只有平衡才有得利，我之所以能夠在陵城呼風(fēng)喚雨如魚得水，也依賴于這種平衡。（沉吟半晌）準(zhǔn)備好家伙，明天去二龍山。”

        管家轉(zhuǎn)身出去辦理，藍笑天兀自大笑：看來陵城風(fēng)平浪靜的日子要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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