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相為謀
宋遠航對百寶洞內的情況已了然于胸,在暫時解決了山寨危機之后便一頭鉆進里面,想探究一番那些所謂的“藏寶”究竟是何來頭。尤其是上次蠻牛搬來的幾口腌咸菜的大缸,與老師考古日記中所記載的紋飾如出一轍,二龍山莫非真的藏著稀世秘密不成?
每次進入百寶洞,宋遠航都對照國寶清單仔細詳查洞內的箱子,生怕混球老子趁他不注意來個“偷梁換柱”,等待最佳的機會把國寶押運到徐州。
百寶洞內的光線極度微弱,宋遠航只提著一盞馬燈查看那些散落的古董,怕火把煙熏火燎對文物保護不利。馬燈散發出一圈圈黃暈的光線,宋遠航小心地跨過地面上放著的青銅器和鐵器,走到兩排大鐵架子前,上面胡亂擺放著的是各色瓷器。
不過他一眼便發現半面古董架子里空了不少,該是混球老子為了換武器彈藥給裝走的,那批古董被黃簡人給打劫了,下落不明。中國幾千年來的國寶文物大多是如此命運,埋在地下沒有行走于世的寶物算是幸運的,一旦被盜掘便成了一種商品,在利欲熏心的奸商哪里被重估價值。
文物的價值無法用金錢衡量的,他內在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才是文物的價值所在。任何一件文物都凝聚著那個時代的特色和精魂,無論是碎成片的青花瓷還是掉了渣的青銅重器,都凝聚了祖先的智慧和文化的傳承。
宋遠航輕輕地拿起一支四方雙耳的青瓷灌,上面蒙了一層厚厚的灰,顯然擺放在這里有幾年的時間也沒有人動過。吹了吹灰塵,青瓷特有的光澤在微弱的燈光下顯露出來。
這東西是宋代的么?宋遠航不敢確定,不過看過底足后才松了口氣,底足沒有落款,顯然不是官窯,但民窯能造得如此精美也算是極為難得!
宋遠航又輕輕地把瓷罐放在原位,凝神看著那古樸的造型和精美的紋飾,心里不僅惆悵起來。這些文物從來沒有進行過正規的鑒定和科學的保護,放在漆黑的洞里蒙塵許久,它的命運掌握在一群無知的人手里,這就是文物的悲哀。
如果現在是清明和平時代,它們應該擺放在環境更好的地方,比如博物館,以供老百姓觀瞻,F在卻身陷囹圄,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
宋遠航嘆息一聲,又拿起一支斗彩瓶子,紋飾依然精美,遺憾的是缺了一支“耳朵”,品相破壞殆盡,早已失去了它往日的豐彩。
文物如此,人亦如此。倘若一個學識淵博的人被困在毫無文化浸染的土匪窩子,豈不是也跟這些國寶一樣的命運?!
正在此時,百寶洞的暗門忽然打開,閃進一個人影,宋載仁提著馬燈走下臺階,蠻牛和老夫子跟在后面。
“誰說你小子不是財迷?大白天躲到洞里干什么呢!”宋載仁把馬燈交給蠻牛笑道:“軍事啊,君子愛財……”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對,是取之有道!小兔崽子的道行比老子高深啊,來一次百寶洞便輕車熟路,實在難得,哈哈!”宋載仁踱到兒子身邊笑道:“航兒,這些寶貝都是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只要你留在二龍山壯大祖宗基業,這些玩意都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老子還有你看不到的東西呢!”
“這些文物你打算怎么處理?”宋遠航輕輕地把殘破的斗彩瓶子放在古董架上,拍了拍手凝重地看著父親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心里有些不忍。
宋載仁用粗糙的大手摩挲著殘破的斗彩屏嘿嘿一笑:“這些都是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還能怎么處理?留給你傳承下去!”
“還不都是靠打家劫舍奪取的不義之財?這些都是國家、民族的歷史文物,其重大意義在于研究歷史,不是讓你拿國寶文物去滿足私欲,你應該送交國家!彼芜h航盡量保持對老爹的尊重,口吻平和而沉穩,卻不失威嚴。
宋載仁瞇著眼老臉上浮現出一抹氣憤之色:“什么國家民族的?這些都是老宋家的!你口口聲聲要送交國家,我且問你你嘴里的國家是那個丟了國都的國民黨政府還是稱霸一方的軍閥?”
“你……國家只有一個,沒有一個軍閥不承認是中華珉國的子民——你也不例外!”
“別跟老子一套套的,老子沒讀過書不知道啥叫憲政啥叫國體,老子就只知道千古大道理——傳承傳承,上有流傳下有承擔,你就是承擔的!”
這父子兩個人就是一對冤家,三句話還沒聊完鐵定要頂嘴,各說各的道理,而且還夾槍帶棒含沙射影的!老夫子淡然笑道:“少當家有所不知,這些老玩意都是個人收藏品,應該不是您所說的國寶文物,所以也不屬于國家所有!
“夫子,這盆盆罐罐的是藏品也就算了,青銅重器也是嗎?”宋遠航冷哼一聲:“你們豈能不知道民國二十八年,陜西鳳翔的黨玉琨盜掘周幽王大墓,青銅重器不得自由買賣,更不得私下收藏,連給蔣委員長的賀壽的方鼎都得無償獻給南京博物那么大的官都不敢私自收藏青銅重器,您倒好,滿地都是!”
宋載仁的老臉憋得通紅:“混蛋玩意,老子說不過你!這些老玩意都是老子的藏品,我就覺得這些玩意放在這里安全,你能奈我何?”
“粗俗不堪,愚昧無知!”宋遠航提著馬燈邊走邊氣憤地斥道。
宋載仁氣得無言以對,猛地拿起殘破的斗彩瓶就要摔,被老夫子一把拉。骸按螽敿业倪@可是孤品!”
“小兔崽子氣死老子了——那個不是孤品的讓老子好好發泄發泄!”宋載仁原地轉了兩三圈,卻找不到下手的對象。
老夫子搖頭苦笑:“大當家的您先息怒,外面腌咸菜的大缸有的是,砸起來更帶勁兒!”
宋遠航聽到老夫子的話忽然停下腳步,用馬燈指著父親氣急敗壞道:“你要是敢砸古董文物,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老窩!”
宋載仁扶著古董架子長嘆不已,在此之前積攢起來的對兒子的好感蕩然無存,如果沒有這些古董還好,一見到這些老玩意小兔崽子的就發神經,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虐帶親兒子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大當家的您別著急,也許大少爺說的不錯……”
“軍師,您還不知道我的老底兒?二龍山在您的眼里就是透明的!”宋載仁一跺腳,坐在一支獸耳夔龍紋的青銅方鼎上兀自生氣不已。
老夫子臉色驟變:“大當家的您高抬尊臀,沒準這件兒是百寶洞最貴的老玩意!”
“唉!”宋載仁無奈地起身指著宋遠航:“我沒你這個混蛋兒子!”
宋遠航也是在氣頭上,不過還有些理智,父親粗枝大葉習慣了,沒有文物的概念,只知道家而不知道國,殊不知沒有國哪有家?現在日寇犯我中華辱我同胞侵略我大好河山,而他卻不能站在國家民族的高度上考慮問題!
這是守舊與出新之間的矛盾,也是這對夫子難以解開的心結。
宋載仁長出一口氣緩和一下情緒,正色道:“正是你這種將一己私利看得無比重要的人,讓國家百年積弱,今天你們賣的是國家的文物,明天就能夠出賣民族和國家!”
“我看你這書也是白讀了,你敢把家里的東西送人,你才是出賣祖宗呢!”宋載仁把馬燈狠勁地摔碎,用腳又踩了幾下:“老子雖然占山為王,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救你這頭白眼狼的時候還消滅了大批日本鬼子,誰敢說老子是漢奸!”
宋載仁說的實話,誰都無法否認伏擊國寶押運隊的日軍突擊隊是被二龍山的馬匪給殲滅的,但話又說回來,那些人不是日軍而是中央軍,宋載仁也會毫不猶豫地干掉。
老夫子兩眼一番:“少寨主我得說幾句,你這話我聽著有點別扭,國家積弱積貧是連年軍閥混戰搶地盤造成的,跟大當家的沒多少關系——而且在陵城收藏幾件兒老玩意是一種風尚,無關大體!
宋遠航冷哼一聲還想激變,老夫子卻拉著大當家的走出來:“少寨主你是知書識禮之人,現如今兵荒馬亂世道崩離,貪官污吏橫行,你說把古董文物交給國家?那么誰代表得了國家?那些棄國都逃遁無蹤的貪官污吏嗎?別的我不敢說,只要你這些寶貝交上去,我保證這些國寶馬上就會被當權者瓜分,與其那樣還不如放在自己手中更穩妥。”
宋遠航一跺腳提著馬燈出了百寶洞,宋載仁和老夫子也跟了出來,古墓暗門落鎖為安,偽裝的庫房大門也關嚴實了,才怒目瞪一眼兒子,氣不打一處來。
“夫子,我有一事想請教您!”宋遠航把馬燈扔給蠻牛,臉色凝重而肅然道。
老夫子拱手淡然笑道:“少當家的但說無妨!”
“我在山寨里發現了很多青銅器殘片和陶器殘片,殘片多為鼎,帶有銘文,級別非常之高,此類殘片現在國內發掘并不多,又無販賣價值,應該是西周時期的,莫非此處有大型的西周墓葬群?”
老夫子的臉色一變,忽而笑道:“少當家的真是見多識廣,您看出來那些殘片是西周古墓里面的啦?不瞞您說,二龍山開寨數百年,經年劫掠商路,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去了,少寨主要是喜歡,我派人給你收集一下?”
“那就不勞煩夫子了!”宋遠航揮手帶著蠻牛向后堂而去。
宋載仁若有所思地望著兒子的背影,心中淤積的氣消了大半。父子在洞內爭吵得極為激烈,但仔細想一想無非是關于古董和文物的小事,老夫子不是說“不相為謀”嗎?老子以后玩古董不讓小兔崽子知道就是了。
“大當家的,我有一種預感!”老夫子若有所思地低聲道:“大少爺的心機深不可測,但欠缺不少社會上的經驗,歷練一番后或可成大器!”
“成個屁大器!竟然敢罵老子是漢奸……”
“您不要斷章取義,我可沒聽到這句!”老夫子嘿嘿一笑,拿出翡翠煙袋吸一口煙,凝重道:“二龍山的秘密遲早會被大少爺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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