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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土鱉參座


正午的陽光暖洋洋地射進興隆場子鋪的躺椅上,老幺微瞇著眼睛躺在椅子里望著寂寥的街頭,心里不禁莫名地緊張起來。今天是第三天了,還不見二當家的影子。

        大少爺判斷二當家的一定會進城,但看起來不過是一廂情愿。二當家的城府極深,即使沒有被炸死也絕無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拋頭露面。即便是拋頭露面也絕無可能來興隆場子鋪剃頭!

        此次進城的主要目的是找藥,現在藥已經到手了,運出去卻是不小的難題。傳聞昨天半夜新來的駐軍與黑狗子對峙,黃簡人一怒之下全城戒嚴,這對運藥行動更是雪上加霜。

        一場暗戰不可避免。

        老幺暗自嘆息一聲,端起茶杯喝茶。小伙計偏偏跑過來:“師傅,您今天的運氣不怎么好啊,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客人呢,那邊的師傅都剃三個頭了!”

        “給老子閉嘴,沒有客人能怨我啊?來客人也別叫我,老子要睡個午覺!”老幺瞪一眼小伙計:“對了,全城戒嚴到什么時候?”

        “那可沒準頭,黃大局長從來都是按著性子來,短則一天半日,長則三五天,昨天半夜警察局發生一起血案,看門站崗的警察被整死兩個,現在大半個陵城都封掉了,抓兇犯那!”

        老幺“哦”了一聲:“誰的膽子這么大,跑警察局殺人去了?”

        “這事兒啊還真不好說,但跑不掉二龍山那幫土匪——除了他們誰還有這么大的膽子?”小伙計胡亂分析著。

        “放屁!二龍山的好漢幾時濫殺無辜過?小心半夜睡覺被割了舌頭!”老幺陰狠地瞪一眼小伙計:“老子要睡覺了,別煩我!”

        俗話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小伙計這兩天對老幺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這位可是搖錢樹啊,兩天就給了他三塊大洋的分紅,只不過脾氣有點古怪。

        耿精忠出馬就要回來被黃簡人扣留的三十桿槍,面子不可謂不大。不過他的心里卻如同賭了一團棉絮一般,憋悶得荒。好在黃簡人透露給他一個發財的好機會——管他是誰封了集寶齋呢,只要有利可圖。就是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

        “團座,參謀長找您呢!”團參謀不失時機地稟報。

        耿精忠皺著眉頭:“昨晚的事兒馬參謀長知道不?”

        團參謀搖頭:“絕對沒有!兄弟們都守口如瓶,不會傳到參謀長的耳朵里去。”

        “真的?”

        “說假話您可以槍斃屬下一百回!”

        “一回就夠了!”鞥精忠整理一下軍容:“我去跟參謀長匯報一下,免得夜長夢多!”

        團參謀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團座,您千萬別捅這個樓子,馬參謀長喜歡聽喜事不喜歡聽這個,退一步而言這事事關咱的榮譽啊,我怕您……”

        “怕個屁?畏手畏腳的能干大事?”耿精忠整理著風紀扣斜著眼盯著團參謀,心里卻虛得很。這事兒若是捅到參謀長那,鐵定捅了馬蜂窩。駐軍的屁股還沒焐熱就丟了三十桿槍,黃簡人這招殺威棒打得太準,讓他顏面掃地。不過耿精忠可不傻,明睜眼露的事情不能瞞著馬逸,沒準現在早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了。

        錦繡樓最好的客房便是二樓的四季雅間,自從馬逸參謀長入駐之后,四間客房就成了他的“行宮“,耿精忠從逍遙巷窯子鋪找來漂亮的紅姑娘專門伺候。可謂是日日鶯聲燕語夜夜笙簫銷魂,唬的這位土鱉小軍閥出身的馬逸參謀長樂不思蜀,更不可能過問軍務了。

        “參座,這兒住的還算舒心?”耿精忠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問道。

        馬逸擺了擺手,兩個姑娘退出雅間,屋里就剩下兩個人。馬逸穿著白色睡袍走到古董架子上拿下一支花鳥魚紋雙耳瓶:“有美人,有文玩,還有佳肴,你說我過得舒心不?”

        耿精忠的腦子一轉,馬參謀長就這三樣愛好,他全部給滿足了,但從話音里卻聽出一種奇怪的味道:不滿意。這家伙比馮大炮難伺候多了,馮大炮就一個愛好——喜歡錢!

        “姑娘差點,古董還不錯,吃的滿可以——要不我給您找一個正宗的美女做姨太太?”耿精忠一副色瞇瞇的笑,讓人看了不禁作嘔。

        “你說的那個陵城一枝花……”

        耿精忠不禁打了自己一個小嘴巴:“陵城一枝花就是這錦繡樓的老板娘白牡丹——不過月前被日本人給炸死了,成了匪首宋載仁的陪葬,可惜了!”

        馬逸流出的哈喇子收回去不少:“天妒紅顏啊!”

        “所以我才來跟您請示,咱們來陵城三天了,還沒動作呢就發生點事兒,昨天半夜邵營長帶人抓襲擾哨卡的兇犯,惹惱了黃簡人黃局長,差點沒鬧出大亂子來!”

        馬逸看一眼耿精忠:“你姐夫真是火爆脾氣啊!”

        “他脾氣再大也得忍著,扣了咱三十條槍,一大早就給要回來了。我總覺著該有所行動了,否則根基不牢啊。”耿精忠思索片刻,低眉笑道:“參座,這陵城地界遍地是寶,但沒有幾個人敢動手,原因無非是我跟您分析的那樣,各方勢力勾心斗角,誰都不俱誰,咱們是不是該動動手了?”

        “怎么動手?”

        “馮大炮的暫編團逃的逃亡的亡,剩下為數不多的幾頭爛蒜掌控在軍統局的手里。那些人都是我以前的老部下,我想收編他們,順便去除軍統局的勢力!”

        “軍統的手也太長了一點兒吧?”馬逸放下瓶子抹了一把肥臉:“精忠,整編暫編團是一定要做的,但能不能做的舒服點?不要留后患啊!”

        “參座高見!我姐夫的消息,陵城最大的古董行集寶齋被軍統局的查封之后,還有一批寶貝沒來得及運出去,我要槍的時候跟我說的,所以我判斷他是慫了,想以此討好咱。莫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把集寶齋的封條給拆了,古董歸咱們,空房子給我姐夫,怎么樣?”

        “這種小事你看著辦,我還信不過你?不過你說對了一句話,咱來陵城可不是跟小日本血拼的,二龍山王陵秘藏的事兒什么時候辦?”

        耿精忠詭笑:“參座,只要收編了暫編團嚇跑了小日本,二龍山上的那些小土匪沒放屁功夫就收拾沒了,整座二龍山都是咱的,王陵秘藏豈不唾手可得?”

        “是這個理!”

        “那我就去辦了?”

        “去吧去吧,注意別叫你姐夫挑理,都是自家人嘛!”

        耿精忠興致沖沖地出了雅間,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掐了一下秋之雅間門口的姑娘屁股,喜滋滋地下樓而去。

        陵城雖然繁華不再,但街頭還是人來人往,熱鬧異常。宋遠航和藍可兒走在鼓樓大街上,鼓樓的殘垣斷壁依然如故,沒有人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宋遠航忽然想起了那位僅謀過一面的“敲鐘人”——現在知道他就應該是“老掌柜”的,也想起了百年前挖空心思護寶的七大姓氏,更想起了了世代為匪的宋家,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遠航哥,你確定要跟耿精忠和黃簡人玩聲東擊西的游戲?”藍可兒眉頭微蹙地看一眼宋遠航:“現在的形勢跟以前不一樣,大半個陵城都是新來的駐軍的,連黃簡人的警察隊都被打壓得喘不過氣來,與其是聲東擊西莫不如先攪亂陵城,讓他們狗咬狗,我們才會有機會。”

        宋遠航嘆息一聲:“你說對,但耿精忠跟黃簡人是親戚關系,不好離間啊!”

        “什么親戚關系?黃簡人老謀深算,他能忍得了姓耿的騎在脖子上拉屎?耿精忠就是一個狗蹦子,有點出息就張牙舞爪,兩個家伙不掐死對方都不會善罷甘休呢。”

        宋遠航深深地看一眼藍可兒:“你負責藥品押運,我和老幺想辦法搞亂陵城,還有侯兄弟會率領伙計協助你出城。出城后走如意湖那條路,在黑松坡北坡等我們,記住了!”

        “我們不一起出城?”

        宋遠航搖搖頭。藍可兒的心下滋生出些許的落寞,正要說話,忽然看見前面閃出一個熟悉的影子,驚得不禁長大了嘴巴,指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遠航哥……”

        “怎么了?”

        “我……我該不是眼睛花了吧?錦繡樓的白老板!”

        宋遠航慌忙快速向前緊走兩步,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并沒有看到白牡丹的影子。藍可兒走到近前挽住宋遠航的胳膊,臉色有些蒼白:“遠航哥,太奇怪了!”

        “你看清楚了嗎?”

        藍可兒搖搖頭,嘆息一下:“也許我真的看花了眼!”

        鼓樓廢墟的邊緣,一個身穿掐金絲束腰白色棉旗袍的女人不知道什么出現的,注視著鼓樓的殘垣斷壁,眼中露出一抹悲傷的色彩。陰冷的目光里透露出的寒意與這倒春寒不相上下,蒼白俊俏的臉微微泛著紅暈,干澀的嘴唇微微噏動幾下,清淚便在風里飄散開來。

        沒有人知道,這個漂亮的女人就是叱咤陵城的白牡丹,也不會有人知道他還活著。世間事實在難料,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也還活著。

        她活著。

        白牡丹決然轉身,打了一輛黃包車,片刻后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藍可兒臉色蒼白地呆立在路邊:“一定是她,我沒有看花眼!”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這幾天累壞你了,過些日子穩定之后,我帶你去北平。”宋遠航感覺著女人那支冰涼而柔軟的手,心里卻無限凄涼。

        陵城就要變天,看似平靜的形勢實則蘊含著洶涌,就如即將絕提的洪流,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沖破安定的堤壩,潰口之下不會有立錐之地。他渴望被洪流卷走,也渴望在洪流之外找到一處平靜之地,安下早已疲憊的身心。

        興隆場子鋪,一個拎著黑色皮箱的人悄然進來,小伙計慌忙跑過來:“先生,您要剃頭?”

        來人陰鷙地瞪一眼小伙計,意思是我不剃頭來這里難道是逛窯子?!

        “您先洗洗頭,過后給您找最好的師傅!”小伙計殷勤地點頭哈腰,想接過來人的黑色皮箱,卻被陰冷的目光拒絕。黃云飛觀察一番場子鋪的情況,一個師傅躺在躺椅上正在打瞌睡,另一位卻在忙活得熱火朝天。這里他來過多次,以前每次來都是興師動眾,大當家的排場不是一般的大,只要是進城剃頭,勢必興隆場子鋪。

        熱水洗頭,三次之后水還是土黃色的,弄得小伙計敢怒不敢言:這家伙是剛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嗎?!

        黃云飛好不容易洗干凈頭,拎著皮箱坐在皮椅上:“我要板寸!”說完便靠在軟椅里,微閉眼睛,巨大的疲憊似乎在這一刻涌上心頭。難得的暖洋洋的日光把他包裹,皮箱就夾在兩腿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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