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董老頭停下腳步，翻著眼皮打量著陳猛，“你好像不是我們廠子里的，我沒見過你。”

“我朋友住在這里，剛才聽董師傅跟幾位老師傅聊天兒挺有意思，就想請教請教您。”

陳猛主動遞上一根煙。

董老頭接了煙，態度沒那么冷了，“想請教我什么？”

“剛才聽您說，廠子里之所以決定給退休工人發工資，是為了好做賬目，可是這廠子是老板個人的，他犯得著為了做賬目花費這么大代價？難道是為了逃稅？”陳猛問。

“膚淺，逃稅只是一方面，實際上，老板只是為了掩蓋變賣廠里資產，轉移資產，造成廠子里虧損，資不抵債的事實。”董老頭說。

“老板已經開始變賣資產了？誰，展建國？”陳猛表情多了一絲凝重。

農機廠不只是廠子值錢，還有許許多多的地皮。

去年變賣農機廠的時候，誰都想不到，這才一年過去，原本那些并不值錢的閑置的地皮，價格已經上漲了百分之五十。

也就意味著，如果馬翔把廠子里的這些地皮給變賣了，就是一筆不小的回報。

更何況，還問銀行貸款了一個億。

這一個億，并沒有投入到廠子里的運作上。

陳猛毫不懷疑，這一個億，說不定已經到了馬家的賬戶上。

“不是，展老板從今年以來，就不怎么管事兒了，說是身體不舒服，天天在家養病。廠子里的大小事務，都由金老板管理。”董老頭說。

陳猛知道，這個金老板表面上是海外客商，經過馬懷明引薦來投資的。

實際上。

就是馬家的代言人。

看來。

展建國已經嗅到了危險，試圖借口養病這種放任不管的方式，來推脫責任。

這一招倒不是不行。

現在廠子上上下下，都知道展建國不管事兒。

將來若是出了問題，大的責任也賴不到他頭上。

只不過。

展建國這是何苦，還不如當初硬氣一點，放棄自己的廠子，變賣變賣，還能留點養老錢。

現在可好。

一輩子的心血全都投到了農機廠，就算最后沒有責任，錢沒了。

用老趙的一句話說，人最痛苦的，莫過于人活著錢沒了。

“你到底是誰，打聽這些事兒做什么？”董老頭見陳猛一直沉思，便起了疑心。

“沒什么，就是覺得董師傅看著不像一般退休工人，懂得也比其他老師傅多，就問問。”陳猛察言觀色。

這老頭像是有文化的人。

一般這種人都喜歡被人捧。

果然。

董老頭神情高傲，“我是廠子里的工程師，當初，農機廠可是我一手操持起來的，誰知道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看著也很痛心。”

“原來是董工，失敬失敬。”陳猛肅然起敬。

90年代。

高技術人才嚴重缺乏。

董老頭能成為農機廠的工程師，還讓農機廠的產品暢銷一時，肯定是有大能耐的人。

“老了，腦子里的知識跟不上時代了，要不然廠子也不會沒落至此。”董老頭嘆息著擺擺手。

神情落寞的背著手走了。

陳猛看著老頭遠去的背影，唏噓不已，農機廠的沒落，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技術落后當然是最核心的原因。

可是管理層不上進，就算技術人員空有一腔抱負也沒用。

聽了老頭們聊天兒，又跟董工聊了聊。

陳猛大概知道了馬家的套路。

農機廠改制之后，馬家利用人脈，讓產品參加展銷會，銷售曾經很有起色，讓上下為之振奮。

然后再給之前說好了一刀切的退休人員發退休工資。

賺取名聲。

然后就開始悄悄的變賣廠子里的有形資產，比如地皮。

這樣，上面兒只知道退休工人有工資拿，以為廠子改制效應還可以，改制成功了。

實際上只有工人知道，每人每個月就拿那么可憐的一點兒工資。

但即便這樣。

知道真相的工人們，也不會主動去揭發。

理由很簡單。

原本他們都被一刀切買斷，沒有工資可拿。

現在多多少少有點兒，省吃儉用，也夠一家人一個月開銷。

誰會傻到去揭發，自斷財路。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這就是人性。

等到馬家，把廠子里的資產變賣的差不多了，然后宣布資不抵債，申請破產。

姓金的跑路。

讓展建國承擔責任，展建國也沒錢還貸款，那就只好坐牢。

然后銀行收回廠子，變賣變賣減少一些損失。

至于工人的死活，沒人操心。

“狗日的馬家，現在已經開始變賣資產，明顯在加快腳步了…看來我得提前做準備了。”

陳猛表情冷峻。

既然跟展露兒有了這層關系，無論難度有多大，還是要盡量保住展建國。

準備離開農機廠的時候。

陳猛忽然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影，在發生爭吵。

是二驢子和小娟。

他悄悄的走過去，聽見二驢子怒不可遏，“小娟，你能不能講點兒良心，老子前前后后在你身上花了十幾萬，現在沒錢了，你就立馬翻臉不認人，跟別人勾搭上，把老子當成什么了。”

“呸，別把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你敢說你所有的錢都花在我身上了？你自己沒花？為了跟你，我臉都不要了，只希望你能上進，別再跟以前一樣，你倒好，有點錢就吃喝嫖賭，繼續跟著你，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反正現在名聲也臭了，我要是再不為自己打算，那才是愚蠢到家了。”小娟反駁道。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雖然是露水姻緣，但好歹也在一起過了幾個月，你不能一點兒舊情不念。”二驢子氣憤道。

“我陪你睡了那么久，也算對得起你了，二驢子，你要是個男人，就別來糾纏我，別讓我瞧不起你。”小娟冷哼一聲，轉身上了樓。

二驢子漲紅著臉，拳頭都握緊了。

陳猛本以為，他會沖上去，暴打小娟一頓。

沒想到這廝還忍住了。

以前。

二驢子跟他說，對小娟是真愛。

他還不信，現在看來，這廝還是動了真心的。

“二驢子兄弟…”

陳猛從暗處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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