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重生

玉竹雖然是跟在姜鳶梨的身邊，并未怎么深切的體會過下人伺候主子、看人眼色以求生存的不易，可到底是奴才，見那小丫頭平白受了這些罪過，心里不說是兔死狐悲，可卻也真真切切的為之不平感傷了一把。

姜鳶梨想著初見柳兒時候的樣子，心里也泛起些冷意來。

“我瞧著那個跟在她身邊的丫頭一副膽小怯懦的樣子，年紀這樣小，又帶著鄉下的氣息，剛才挨打的時候都不住地往后看，瞧著曹家的那個妾室，眼瞧著是想要主子救她的。這樣的丫頭，只怕多半是這人從自己鄉下拉攏來的什么表親或是鄰里一道長大的玩伴，終歸不會是在人牙子手里過了幾遭的丫頭。”

“初見她的時候，只覺得她身上到底是有一股子淳樸老實的勁頭的，卻不想，倒是也夠狠。可見，這金銀窟，是養人的神仙窟，也是吃人的魔窟。”

若說這柳兒昨日來見她的時候，只是被這魔窟吃了一半兒，今兒這丫頭死了之后，只怕這柳兒也就徹底被這吃人的魔窟給吞了，他日再見，便就不是她了。

姜鳶梨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玉竹。

“去前廳瞧瞧，興許能有一口氣在，這丫頭只怕是不會被他們帶回去了，若是還有一口氣，就與王爺說，好歹交個大夫瞧瞧，若是能留下，也是一場造化。”

“哎，我這就去。”

玉竹幾乎是跑著出了院子。

姜鳶梨嘆了一口氣，想起那方才血腥殘忍的一幕，轉過頭，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冷茶吃了進去，這才覺得心腹脾胃里舒服了些。

等回來的不是玉竹，倒是盛景修身邊的打發來的一個人，說是請她過去，姜鳶梨便再次回到了這前堂。

人已經是不在了，姜鳶梨在門外見盛景修正負里雙手站著，大抵是聽見了腳步聲，回過頭來，朝姜鳶梨輕輕揚起了手。

姜鳶梨忙走了幾步，將自己的手交給他。

“瞧你臉色還是不怎么好，剛才嚇著了。”

盛景修說話的時候一眼眼地看著姜鳶梨，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

姜鳶梨輕扯了笑意出來，只是搖頭。

“倒是還好，不過是做樣子給那曹家的人看了。”

盛景修聞言斂眉沒有說話，只是搭在姜鳶梨后背上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帶著安撫的意味。

姜鳶梨的情緒也在這一下一下似有若無的安撫之中平靜了下來。

與他們相隔不遠的屋內，人影竄動的暗影透過薄薄的窗欞半遮半掩地顯露出來，顯得有些倉皇而凌亂。

“這丫頭倒是可憐。”

“世上無不可憐之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抗爭，有些在內，有些在外，有些看著兇險實則安全，有些看著安全實則兇險，全看人自己能不能抗爭的過去，贏了，就是贏了命，自此大抵可以對自己的人生有半數的決定權，過不去，便是半死不活的耗著這一輩子罷了。”

盛景修說。

“不過你剛才對這丫頭的憐憫全寫在了臉上。”

姜鳶梨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大一會兒，內里便出來人通報，只說這命是暫且保住了，具體什么時候醒過來卻是不知道。

姜鳶梨見盛景修的眉宇之間帶著幾抹厭倦的神色，便強硬地把人推走了，自己則去張羅著叫下面的人煲了養胃暖身的湯來，等火煨上去之后，便折身來到了這丫頭的屋里。

姜鳶梨知道了，她的名字，穗兒。

秋收麥穗，取得是豐收完滿的意味。

在鄉下，秋穗便是百姓們眼中最好的東西了。

“若是叫這丫頭的爹娘瞧見，怕是光心疼都要疼去了半條命才行。”

姜鳶梨瞧著，這穗兒看著身上沒有什么傷，可是這臉上卻是半分的血色也沒有，比死人的臉色還要白上幾分。

“聽大夫說，這里頭的臟腑都傷到了，幾乎吐了身上一半兒的血出來，下人們用水沖了好半天都是血紅的水，好容易沒有沖干凈。”

玉竹一邊說著一邊給這穗兒輕輕地擦著手。

“只是，這人就算是活了，只怕也活不成個大年紀。醒了之后若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能伺候人又不好下地，瞧著樣子，便是嫁人生子都成問題，也不知道之后該靠什么過活。”

姜鳶梨道，“我既有一念之任，便也不會瞧著她活活餓死。到底也是條人命。這世上，已經有許多該死之人不死，不該死之人枉死了，沒得必要再添這一條命到地下，若能醒過來，那便好好活著。”

被子下，穗兒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像是冬日里醒過來的第一只驚蟄一般，孕育著新生。

姜鳶梨想，她總是要醒過來的。這樣重的傷，若是不死，大抵便是心有不甘，或者是心有眷戀，總歸是不愿意走的。

只是姜鳶梨沒有想到，這穗兒竟然醒來的這樣快。

在第三天，穗兒的高熱就退了，晚上用膳之前，玉竹倉皇地跑來報信，說是穗兒醒了。

彼時姜鳶梨正在用膳，見狀便直接丟下盛景修奔了過去，后者無奈，也只好命人把飯菜撤下去溫著，等一會兒回來了再接著用。

盛景修進屋的時候，見姜鳶梨在幾個大夫的身后站著，眼巴巴地瞧著床上的穗兒。

穗兒的眼里帶著驚慌與無措，不過更多的顯然是對周圍環境的陌生以及身上的痛楚帶來的難過。

“王爺，這人是保下來了，只是這后續還要好好的養些日子才行，這位姑娘的身子底打的好，比常人要強健不少，可到底是個姑娘家，傷了內里，今后怕是也會落下病根，具體要看后續恢復的如何，也許不是很嚴重，不過是虛軟疲累，以及肺腑上的一些小毛病；或是嚴重，這……這就不好多說了。”

盛景修其實對這穗兒的情況也大概是心里有數的，畢竟之前大夫也大概說了個七七八八，翻來覆去也就是這一套說辭。

“你們只要用心調理就是了，藥只管用，銀錢上不必計較，至于其他的，看她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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