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

因為最近陳家村的酒暢銷，村子里每一戶都在忙著釀米酒。

豁牙的三叔公趴在酒缸前，摘下自己的腦袋，拎在手里，懸在酒缸上方，脖子斷口處滴滴答答的流淌著白色的汁液。

“嘿嘿嘿，多喝點，多喝點，嘿嘿嘿……”

三叔公咧著嘴笑，焦黃的牙齒在燈光下顯得更黃了。

眼看差不多了，三叔公將腦袋放回脖子上接好，左右擰了兩圈，不過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

“撲通！”一聲。

酒缸里的水花濺起，好像有什么東西砸了進去。

他低頭一看，濃白的酒水當(dāng)中漂浮著一顆棕色的毛桃。

那毛桃緩緩抬起頭來。

“嘿！你這老東西，俺就知道你是妖怪！”

滿臉毛從酒缸里站起來，飛起一棍子將三叔公的腦袋打飛出去。

三叔公的腦袋從門里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邊滾一邊大叫。

“那個瘋子又回來了！”

“大家快躲起來啊！！！”

“啊啊啊啊！！！”

三叔公的慘叫聲一起，村子里四處迅速響起砰砰砰的關(guān)門聲。

姜尤已經(jīng)來到了祠堂。

推開門，她就看見陳美玉安靜的坐在椅子上，那只背上長滿了各種樹枝狀的小怪物安靜的趴在她的膝蓋上，像一只乖順的小貓咪。

看見姜尤，它眼睛明顯一亮，發(fā)出驚喜的叫聲。

“溧——”

“溧——”

陳美玉摸了摸小怪物的頭，“好了，安靜一些，去守著阿楠吧，別讓他醒了。”

“溧——”

小怪物又看了一眼姜尤，綠色的眼睛里有光，像是星星一樣。

它很丑，像是一只渾身長滿了樹樁的穿山甲，身上的皮膚也泛著詭異的白，怎么看怎么覺得陰森。

可就是這樣一只丑陋的怪物，卻有著姜尤見過最清澈最好看的藍綠色的眼睛，那雙眼睛里仿佛藏著星海。

她不由想起怪樹的話。

【深淵的怪物沒有紅眼睛的……】

小怪物慢吞吞的趴著，消失在門簾后邊。

姜尤在陳美玉的右邊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我去過深淵了。”

“我知道。你身上深淵的氣息很濃烈。”

姜尤，“你不問問我為什么突然從深淵里回來嗎？”

“哦？為什么？”

陳美玉從容不迫的順著姜尤的意思開口詢問，聲音十分溫柔，像是緩緩流淌過草原的河水，溫潤而清涼。

“我想去源生之地，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我見過一棵樹，它說我身體里的東西來自那里……”

其實怪樹從來沒有說過姜尤體內(nèi)的火種來自源生之地，它只是告訴她，在深淵之中，這種東西被稱為地母。

可姜尤這人向來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更何況是一棵樹。

她是個多疑的人。

這樣問，是試探。

果然，陳美玉并沒有反駁。

而是緩緩一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見到那棵樹……不過，你找不到源生之地。”

“是的，因為我需要一個怪物帶路，只有怪物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那個紅眼睛的家伙，看起來你們關(guān)系不錯。”

“紅眼睛的不是怪物，不是嗎？”

姜尤一歪頭，笑著說道，“如果他能進源生之地，就不會借我的手。”

聽見這話，陳美玉溫柔的看著她，“你既然知道他是想借你的手進入源生之地，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呢？你開了門，狼就會趁機進去。”

“是啊，狼總是等在外面。”

姜尤往椅子上一靠，一手隨意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輕輕叩擊著扶手，發(fā)出十分輕微的敲擊聲，姿態(tài)十分松弛。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不敢回家的理由嗎？”

她漆黑如墨的眼睛懶懶地盯著陳美玉，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你怕狼會在開門的一瞬間闖進家里，為了不給他這個機會，所以這么多年來，一直都不敢回家。”

陳美玉，”哈哈哈哈，姜尤，有些時候你的猜測的確大膽而有趣，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能回去，而不是不想回去呢？”

姜尤，“是啊，所以我只是猜測。”

“一滴被污染過的水，是不應(yīng)該重新回到杯子里的。”陳美玉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側(cè)的女人。

“我來過這地面，曾經(jīng)受過人類的香火信仰，被信仰之力沾染的怪物，是不能再回到源生之地的，一滴墨水進入杯中，只會污染一池清水。”

“那為什么不把杯子打破，讓水流出來？”姜尤道，“被污染，總比留在杯子里不斷蒸發(fā)來的好。”

聽聞這話，原本一直很平和的陳美玉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姜尤，她訝異于姜尤的想法。

從來，沒有人在這個角度告訴過她，可以打破杯子。

所有人都會說，墨水離得遠一些，杯子里的水就不會被污染。

可是沒人說過，將杯子打破，把水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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