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退為進
鳳椋記得清楚,她與柳盡歡兩年之后的再次見面,便是在今晚的這場宴會上。柳州第一才女搖身一變成了京城第一青樓祥緣閣的頭牌,憑借著一首霓裳羽衣舞在宮廷宴會上嶄露頭角。
上元節宮宴會從午后一直舉辦到夜晚。
如今,離柳盡歡出場還有好幾個時辰。
作為皇女,鳳椋自然是坐在正殿上。
皇帝坐在面南背北的龍椅上,下面的席面分為東西兩排,分別坐著大臣和貴族。
宮廷宴會流程繁瑣,規矩眾多,皇帝與各嬪妃會先去祭拜諸神,此時不在殿內。所以當下,宴會中的氣氛尚且比較輕松。
觥籌交錯中你來我往,最是適合這些王公大臣們互相聯絡關系的場合。
這些人都是人精,每杯酒下代表的都是相應的利益。什么人該主動去敬,什么人該回敬,見到什么人腰該彎到多少度,心里都有把尺子量的精確。
不過那些在各個位置間穿梭的,大抵官位不會太高,那些不動如山坐著的,才是難搞的人物。
如今鳳椋身上無官位,不過是剛被從偏遠之地接回的不受寵公主,自然不會有人在意她,倒也落得清凈。
鳳椋無事可做,打量著這堆大臣,思忖著哪些可用。上輩子她并不注重這些關系來往,這些大臣她打過交道的不多,大多都是只有過幾次照面。
鳳卓君大quan獨攬,未置丞相,官位最高的就是六部尚書,然后是各部侍郎、郎中,按照位次坐在西邊一排。東邊一排是幾個皇子、皇女,然后是一些關系較遠的貴族。除了鳳椋未在當值外,他們身上基本都有官職,按照官位高低依次落座。
所以鳳椋幾乎是在最角落里,也是最不易被注意到的位置,即使視線大膽些,也沒什么人會注意到她。
不動如山坐著的不只是官位高的大臣,還有五個皇子。幾個皇子都已經成年,最小的鳳椋如今也已經十八歲,立儲一事,已是不能再拖了。
所以,此時已經選好站隊的人也不算少。
鳳卓君有三女二子。
大皇子鳳澤璋,如今二十五歲,官拜戶部侍郎,幾個皇子里他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身側坐著一個女子,兩人舉案齊眉,關系和睦是眾人皆知的事。
鳳椋與鳳澤璋打過的交道不多,也不知此人是不是如外界傳言那般溫文爾雅、宅心仁厚。
作為長子,性格溫和,哪里都不算出眾,又哪里都不出錯。大半數大臣在心里都默認了他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選。
在鳳澤璋身后一個位次是二皇女鳳璇,才二十二歲,便已經官至邢部侍郎,很有才干的一位女子。
自小長在邊外,對于這幾位兄長,鳳椋都算不上熟悉。了解最多的,除了鳳澤玦之外,便是上輩子同在刑部任職的鳳璇了。
鳳璇的夫君是少將軍嚴楚悅,常年戍守邊關,數量雖不多,卻也手中有兵,公公是兵部尚書,素有威望的老臣。
夫家權勢過大,為免猜忌,鳳璇很聰明的在六部中選擇了刑部任職,權柄不大的一個部門。
鳳璇有野心,同時又懂得內斂收勢。
再往后幾個,便是三皇子鳳澤玦了。
鳳澤玦看起來喝了不少酒,滿面紅光,目光直勾勾盯著臺上表演的女子,目光猥瑣至極。
再見到這張臉,兩年后她在亂葬崗見到的景象還是不可抑制的沖向在鳳椋的腦海。
她忘不了,那隨處可見的殘破尸身,忘不了,入鼻的可怖的腐爛臭味。更忘不了,她在亂葬崗找到柳盡歡時,她臉上的絕望與痛苦。
鳳椋心頭的恨蹭一下就竄了上來。即使再殺上此人上萬次,還是難解她心頭之恨。
殺人的沖動搖晃著著鳳椋的理智,她側開眼,閉上眸子,平復著心頭的火。
冷靜,冷靜,盡歡姐姐還活著。要殺他,不能是現在。
他活不了多久的。
鳳澤玦,二十歲,如今任職吏部郎中,同樣是有野心的人,不過鳳澤玦手段更狠辣,行事也更張揚。
最后,只剩下四皇女鳳瑤,鳳椋的雙胞胎姐姐。十八歲,如今任工部員外郎。
工部排在六部之末,是鳳瑤主動求來的閑散職位,她無心政事,是幾個皇子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人。
鳳椋與鳳瑤雖是雙胞胎,長相卻不算相像,鳳瑤也是個美人。
鳳瑤的長相更加大氣明媚,眼角上揚,眼眸深邃,鼻子挺拔勻稱,給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份高貴和端莊。
對于這位沒有威脅的妹妹,幾個兄長暗地里再鬧的不可開交,也不會波及到她身上。自小被嬌慣著長大,又不參與什么勾心斗角,舉手投足透露著不諳世事的矜貴和優雅。
就看幾位皇子身邊敬酒的人數,便能看出這朝廷如今的局勢。鳳瑤與鳳椋一樣,身邊沒什么人接近。太子之選,大概是在鳳澤璋、鳳璇、鳳澤玦三人里選出來。
不過帝心難猜,如今女皇又將五皇女接回,還讓大學士親自教她為政之道,有些人還是不確定起來,這個五皇女會不會是一個新變故。
宴席上的人心思各異,能坐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柳盡歡出場前的時辰,對鳳椋來說,每分每秒都是難耐。
到了申時,鳳卓君才款款進入大殿。女皇如今正值壯年,渾身都透露著帝王的自信與威嚴,步伐沉穩從容。
五官輪廓分明,薄唇,眼眸堅定深邃,所有情緒都藏在那雙不見底的漆黑瞳孔中,讓人捉摸不透。
她身側只帶了一個男人,或者說公公,叫做杜冕。
此人極得女皇看重,雖手上無權,卻因是女皇身側最親近之人,得文武百官都尊稱他一聲“杜少府”。
甚至有傳言說,女皇這些年不臨幸后宮男妃,只因專寵杜冕一人。
專寵便專寵了,規矩破了就破了,大臣們早就見怪不怪,女皇這些年破的規矩還少嗎?
允女子為官、手中把持著兵權不放、架空兵部,重商,哪一樣都能將那些迂腐守舊的大臣氣的找不著北。
可鳳卓君不是常人,請辭歸鄉的有,在殿外長跪不起的有,她看都不看一眼。
有次,一大臣不滿女皇決議,直接要在大殿之上撞柱,以命相逼,女皇也只是冷冷一句。
“愛干干,不愛干滾。”
將那位老臣直接氣的在大殿暈了過去。
這件事最后還是按照鳳卓君的意思進行。在那以后,大臣們對女皇的心硬和固執程度有了新的認識,直言勸諫的人雖還是不少,可大臣們對女皇的容忍度也高了不少。許多事情,只要未到明面上,便不會多說什么。
女皇入座,眾臣都安靜下來,殿中央的舞樂也退下。
眾人齊行叩拜禮。
齊聲道。
“參見陛下!恭祝陛下圣安,祝天下太平、繁榮昌盛!”
“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
“皆入座吧。”
這等宮宴,按理說皇帝都會講些今日國泰民安、明日太平盛世之類的空話,不過鳳卓君與那些皇帝不同,她從不按常理出牌,眾臣都坐下后,她道起昨日早朝未說完的政事。
“許愛卿,朕想過了。若是直接將那些貴族弟子直接一棒子踢出官場,的確不妥。”
“便在京城建一座太學。那些貴族弟子,想為官的,便入太學去,能順利通過考核的便說明不是太草的草包,可以為官,如何?”
論勤政,那些大臣沒人比得上鳳卓君。
論直言,那些大臣也沒人比她更直。
吏部尚書許鶴起身道。
“臣以為,可行。”
此人是女皇欽點的青年才俊,年輕有為,不過三十歲,便坐上了吏部尚書的職位。
戶部尚書張相旬此時起身,問。
“陛下,建造太學的費用可要從國庫支出?”
張相旬此人極摳搜,動國庫的錢似懂了他自己的口袋般。
鳳卓君消除他的顧慮道。
“自然不必,那些想讓自家孩子第一批進入太學學習的王公貴族們,自然是要出些血的。”
“張愛卿放心,不僅不會虧錢,還會賺錢。”
絲毫不顧及那些近日就坐在大殿上的貴族們的臉色。
說他們是草包便罷了,還要讓他們出錢,一個個臉色鐵青,快氣壞了。
剛有人站起來反對,未出聲,便被禮部尚書紀廷玉提前奪了話頭。
“陛下,不可!”
鳳卓君冷聲打斷。
“紀愛卿,朕已經退了一步了。你最好不要挑戰朕對你的耐心。”
紀廷玉便是之前大殿上撞柱,反被氣暈的那人。
怕也是唯一一個敢和女皇對著干的。
紀廷玉也是個倔脾氣,堅持道。
“就算陛下賜死老臣,老臣也要說。”
“陛下太心急了。貴族勢大,陛下這些年已經逼著他們一退再退,他們早就心生不滿,如今再讓這些人的子弟得不到蔭封,怕是會有人心生反心,動搖朝綱啊,陛下!”
那些貴族的臉色由青變白。
他們的確不滿,可這謀反的帽子怎么能說扣就扣,那可是夷族的大罪!
一個個緘了口,哪還有人敢出來說什么。
鳳卓君冷笑一聲。
“紀愛卿是覺得,朕怕他們?”
一句話,便打醒了那些自視甚高的貴族。是啊,女皇這些年攬過的權越來越大,兵權政權都在她一人手里,有誰是她需要怕的?
罷了,出錢便出錢吧。沒讓他們卷鋪蓋走人,已經是這位女皇的退步了。
與上輩子一模一樣的景象,一個字都不差。
鳳椋看的明白,明面上是鳳卓君在與大臣爭辯,實際上都是給那些貴族看的。
讓他們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不該有的幻想。
鳳卓君這招以退為進、殺雞儆猴是屢試不爽。
眼看氣氛有些僵持,鳳瑤貼心起身解圍。
“母皇,今日是上元宴,便不談朝事了。有什么事,明日上了朝再說如何?”
的確解了圍,就是將火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鳳卓君道。
“我記得,瑤兒是在工部偷懶是吧?”
鳳瑤一頓,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硬著頭皮道。
“是,母皇。”
“那建太學這件事便交與瑤兒去辦。”
一句話,將這件事情定了下來。
“是,兒臣領命。”
鳳瑤心中叫苦,又閑不下來了。萬般后悔,剛剛就不該站起來。
鳳椋記得,接下來,便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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