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等那個女孩嗎？”宋毅抬起手中的盲人杖，擋住了邱連鈺的去路，神情晦暗不明，“為了她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宋毅聲色俱厲，對于好友的擔憂和憤怒完全占據了他的理智，他等了十幾年，等到她結婚又離婚，等到邱氏高層怨憤四起，等到身體大不如前！

“阿毅，我覺得你應該是最理解我的人。”邱連鈺突然沉默，他按下宋毅的手，嘆口氣重新坐下來，神色凄然苦笑道。

宋毅身子猛地一顫，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事物，也跟著苦笑。

是，他確實清楚，畢竟他，就是這么瞎了的，然而就算他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也沒有留住她最愛的女人的性命。

“具體的檢查結果應該快出來了，我跟你去看看吧。”半晌，宋毅打破了沉默，也不管邱連鈺是否同意，便徑直拉起了他，朝著門口走去。

邱連鈺沒有辦法，宋毅是一頭倔牛，完全不能講道理的那種，索性他腦子構造不算奇怪。大多數時候也算是能自己想的明白。

在這種他完全沒理的情況下，他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走就行。

走出病房，邱連鈺還沒來得及關門，就聽到一聲尖細的女聲：“哥？你怎么在這里？”

隨后，一個黑色職業裝的女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徑直從邱連鈺的手里奪走了宋毅的胳膊。

邱連鈺有些發蒙，不過片刻之后馬上反應過來，他記得宋毅有個妹妹，只不過兩個人的關系有些僵，宋毅平時也不太提起。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看開，所謂的關系不好，好像只是宋毅單方面的。

“……陪朋友。”宋毅眉頭一皺，本能地想甩開女孩的胳膊，但是女孩抓的太緊，除非他大力甩開，要不然根本無法掙脫。

“你好。”女孩這才發現邱連鈺，轉過身朝著他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宋晚晚，宋毅的親妹妹。”

“你好，我是邱連鈺。”邱連鈺彬彬有禮地伸出手握住了宋晚晚的。

雖然宋毅的態度不甚友善，但是身為男人，總不能叫女孩子難堪。

“你來這里干什么？”宋毅不留痕跡地避開宋晚晚，往邱連鈺的方向挪了挪，絲毫不覺的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邱連鈺對他們兄妹倆關系如此之僵的原因大概是知道點的，畢竟當年的事情鬧得那么大，以至于現在整個林城都有所耳聞，但是具體細節又沒人清楚。

出事之后，宋毅消沉了幾年，期間就連宋晚晚的面也不見，直到三年前迫于家族的壓力，兩個人的關系才有所緩和。

或者可以說，只有宋毅單方面地不那么厭惡宋晚晚了。

“老板的孩子出了點事，我來看看。”宋晚晚眸子暗了暗，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只是看著邱連鈺的眼神帶著莫名的冰冷。

“你去忙吧，我們走了。”

宋毅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邱連鈺只能挽住他的胳膊，朝著宋晚晚淺笑點頭，邁開腳步往前走。

“等等！”還沒走出多遠，宋晚晚突然又叫道，她頗有些傷感地繼續道：“哥你這個月回家嗎？”

“不回去。”

毫不猶豫，冷漠的語氣讓邱連鈺一陣慨嘆，以前的宋毅并沒有這么陰沉，心愛的人被親人害死，瞎了的眼睛成了壓垮他的最后稻草。

被宋晚晚打斷了原本的行程，直到走進電梯，宋毅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他們應該去找醫生的。

“不必了，我自己心里有數。”邱連鈺按住他想要按電梯的手，搖頭道。

“……必須去。”

宋毅格外地執著，邱連鈺看他冷硬的面容，最終還是無奈的答應了。

兩個人去了醫生的辦公室，進了門的邱連鈺遠遠沒想到，他居然看到了傅涼川。

醫生低聲和他說著什么，神情嚴肅，而傅涼川則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雖然已經在竭力地保持冷靜，但是邱連鈺看得出來，他心神很是恍惚。

就好像，自己剛查出身體出了問題的時候。

“總而言之，目前先保守治療吧，只要找到匹配的骨髓，一切都不是問題。”醫生最后交代，表示自己回盡心盡責之后，傅涼川才說了聲“麻煩”，然后轉過頭來。

“你怎么在這里？”傅涼川看著邱連鈺的臉有些發愣，繼而冷冷地問道。

“……陪朋友。”邱連鈺指了指宋毅，不再說話。

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宋毅是迫不得已，但是別人不可以，特別是玉霜煙和傅涼川。

“是嗎？”傅涼川的視線掠過宋毅的臉，并沒有做出任何表情，甚至都沒有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宋晚晚是他公司的副總裁，身為她兄長的宋毅，他還是認識的。

但是……現在他真的沒什么心情去寒暄。

言罷，傅涼川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醫生的辦公室，經過兩個人的時候帶過一陣風，宋毅豎起耳朵聽了聽，對著邱連鈺道：“他就是宋晚晚的上司。”

“傅涼川？”

邱連鈺皺眉反問，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對。”宋毅點頭。

那剛才宋晚晚說的，就是傅涼川的孩子生病了？而且看剛才他的臉色，好像還不是小問題。

邱連鈺如此想著，隨即看著醫生問道：“剛才傅總的孩子生病了嗎？”

“是呀，白血病，才三歲的孩子就要遭受這樣的痛苦。”胡子發白的看醫生長長地嘆口氣，將面前的桌面稍做整理，繼而看向面色有些蒼白的邱連鈺，又長長地嘆口氣：“你也是，年紀輕輕的，要好好注意身體。”

“好的。”被瞪了的邱連鈺路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卻又別的計較。

那個孩子，他從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在關注了，雖說和傅涼川長得像，但是他有些時候總覺得，他臉上也有點渺渺的影子。

難不成他真的是渺渺的孩子？

可當初他親眼看著那個勉強成型的孩子被醫生帶走，參與手術的人都說孩子沒保住……

“你有在聽嗎年輕人？”大腦紛雜不堪的時候，醫生沙啞的聲音微微提高，敲敲桌子示意他回神。

“啊，抱歉。”邱連鈺掀起眼皮，淡淡道歉，眼底卻又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

“年輕人，你這這顆腫瘤并不是沒辦法治的，雖然有一定風險，但是你也不能從現在就放棄呀？”

雖說做醫生看慣了生死，也見多了因為無法忍受病痛折磨喪失生的意志的病人，但是邱連鈺這種風華正茂的孩子，治療還沒有開始就放棄的人。

“醫生，您也知道，腦癌無法治愈，只能茍延殘喘活一天是一天，我都知道的。”邱連鈺苦澀地笑著回答，可是話越說下去，他的眼眶就越是酸澀的厲害。

他也想活下去，想陪在渺渺的身邊，想陪她看日升日落，可是……老天爺也要跟他作對。

“年輕人，不要這么悲觀，現在腫瘤的性質還不好定性，只要是良性的，一切都還有回旋的余地的。”

老醫生大概還是第一次見這么看得悲觀的人，而且字字都戳中要害，讓他想安慰都想不到地方。

“醫生，我的母親就是腦癌離開的。”

邱連鈺突然道。

“……節哀。”

“她就是良性腫瘤，醫生說手術有很大的幾率成功，叫我們都放心，可是……她最后還是死在了手術臺上。”

……不僅是醫生，就連身后沙發上坐著的宋毅都豎起了耳朵，邱連鈺的母親十年前就去世了，就連他也是剛剛聽說。

“手術都是有風險的，作為醫生，只能最大程度降低而無法避免。”老醫生嘆氣，他這才算知道為什么眼前的年輕人這么悲觀了。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無法停下一切專心配合治療，我更不能現在就上手術臺，我怕我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邱連鈺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是濃重的悲哀在小小的辦公室彌漫開來，壓抑的悲慟也感染了年邁的醫生。

他無法不為之動容，一個不過二十的年輕人，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在這巨大的災難面前，他的選擇過分地理智，他的思路過分地清晰了。

“所以你想要怎么做？”

“藥物治療。”

“你知道這只是一時的控制，到了后期有了抗性，你吃藥也無濟于事。”

醫生有些憤怒了，這孩子，完全就是在自尋死路。

“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是醫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病人就這樣胡鬧！”

邱連鈺靜靜地看著醫生，聽著后面宋毅附和的聲音，皺眉道：“我只想堅持活的久一點。”

“那就聽醫生的好好治療！你不就是怕上了手術臺下不來嗎？在確定沒有高成功率之前我不會要求你動刀的行嗎？”

醫生被邱連鈺的態度氣炸了，剛才他還有些心疼，現在他只想敲開他的腦殼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雖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是他這也有點太嚴重了吧？已經嚴重到完全不相信現代醫學技術了嗎？

“……”

邱連鈺沉默，對醫生的很是懷疑？

“你就聽醫生的吧，醫生最起碼是專業的，你自己心里面那道坎過不去，但總不能因此抗拒所有醫療手段吧。”

宋毅從身后摸索著走到邱連鈺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跟醫生拍了板：“您先確定治療方案吧，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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