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唐明愛來了，紛紛退讓，唐老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不能當面看著他出丑。不少人自覺地退回了自家院里，扒著門欄，豎著耳朵聽。
  唐明愛才站到院門口，院里子的人就更瘋了。打了雞血一樣，開始嚎啕大哭，一蹦三尺高，再撲通一下坐地上，看得唐明愛嘴角忍不住抽搐。
  墻頭上趴著的人也都忍不住驚呼：“哦呦……嘖嘖嘖，這老瘋子可真厲害，豁得出去啊。那屁股不得摔幾瓣咯。”
  “她就是在她家大伯面前能撒瘋，大伯也真是對她有耐心，從來都是看著她瘋，也不懲治她。”
  “就是說，按理唐老爺這么有本事的人，什么妖魔鬼怪治不了，誒，還就治不了自己的弟媳婦，你說這怪事……”
  唐明愛慢慢跨進大門，又轉身輕輕把門關上，好似怕吵到地上的何雨花一樣。
  看唐明愛回來了，唐夫人把芋頭干往架子上一丟，哼了一聲，就進屋去了。這個家的爛攤子，她從來不收拾。她的世界里只有干活，吃飯。其余事一概不問。縱使有人來家里搶劫，只要不搶她的工具，她的飯碗，她的床，她就看不見。
  從前家里有傭人的時候，她連活都不用做。后來解放勞動力，家里上上下下十來口人的口糧就靠著唐老夫人一手操持，再后來，何雨花來大鬧了一場，說是唐老夫人就給大兒子干活，不管小兒子了。
  為了不讓唐明愛為難，唐老夫人才去了唐二爺家里，給他操持家務了。六十多歲的人了，干起活來毫不含糊，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唐府大院一下子就暗淡了，屋檐欄桿，大堂后院都沒人打掃了，一個幫工的老媽子，每天就來收拾個鋪蓋，干點雜事就回去了。唐夫人每日只是做兩頓飯，衣服讓唐秀玉洗。打掃交給唐秀宜、唐秀麗做，可唐秀宜基本不做，唐秀麗也只是囫圇做一下。
  本來做飯要交給唐舒柔的，可唐老爺不同意，他要帶著唐舒柔做生意，沒空做那些家事。唐夫人吵了幾次，無用，才放棄了唐舒柔。
  現在的唐家，若比起二十年前的興旺，那差別不是一星半點。但唐老爺也不太在意，只要他的生意還在，只要還有進賬，只要還能幫到人，他就不在乎。
  何雨花的每一次胡鬧，都是在唐老爺的允許下發生的。她自己也是這么認為，唐老爺好面子，不會跟她一個婦孺較真，她要求什么，唐老爺基本都會答應。果然，唐老爺發話了。
  “你想要什么？”
  何雨花瞬間停下了哭喊，十分冷靜地抬頭盯著唐明愛，問道：
  “舒平他從小就跟在你后面，也算是你一手帶大的了。你現在就不管他了？你讓他以后怎么辦？”
  唐明愛撿起了地上的一個圓笸籮，放回架子上。不動聲色地問道：
  “怎么管？”
  何雨花又來勁了，從地上爬起來，站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道：
  “你家孩子大了一個兩個要結婚了，你就給安排，那怎么著？舒平就不用結婚了？那么大的小伙子了，你都看不見的？偏心就偏這么明顯？誰還都說你是大善人，偽善，假的。你就是自私自利。”
  何雨花說著說著又激動起來了，忍不住就把兩只手拍在一起，又是叉腰，又是拍掌，叫罵得很有節奏感。
  院子里忽然很靜，靜得只有何雨花的叫罵聲。院中的氛圍變得緊張，似乎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東西從不知道的地方跑出來，吞噬掉一切。
  唐明愛眉頭皺了皺，他最看不得這種天選潑婦的拍掌罵街，他也最煩吵架，所以結婚幾十年了，幾乎沒有跟唐夫人吵過。而唐夫人只要一開罵，他就收拾了東西，去鋪子里了。就這樣躲避了幾十年。
  可對于上門找事的，他躲不過。緩緩道：
  “舒平要結婚嗎？說好了嗎？哪家的姑娘？他也沒跟我提過。”
  “不提，不提你就不管啦？！你兒子都找好媳婦了，跟人家姑娘在外面鬼混了，你是不操心了。”
  唐明愛一邊收拾院子里的戰場，一邊無奈地答應道：
  “哪家的姑娘？要多少彩禮，我出。去說吧。你說好了，我就給他辦。”
  得了這話，何雨花才徹底松懈下來，對唐明愛道：
  “這是你說的哦。你自己說的哦。你辦，你辦我這就去說。排著隊想嫁我兒的多了去了。你記住你的話，別賴。”
  說完何雨花穿好了鞋子，抬腳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看了唐明愛一眼，然后走到旁邊的架子上，把上面晾曬的一笸籮小米給端走了。
  唐明愛毫不在意，甚至有點想笑。為什么總會有這樣的人，在不停地鬧騰？這生活的鬧劇什么時候才能停止？真的要到死的那一刻才行嗎？
  何雨花才走，屋里的唐夫人就出來了。拉著個臉，沒好氣地罵罵咧咧：“一天天的就會讓人家鬧騰，給你家鬧的雞犬不寧，你也放不出一個屁來。一天天就你本事大，你有本事你就治治她身上那賴精啊。這家遲早也被你給敗光，就會在外面裝好人……”
  說著還拿起掃帚摔了起來，把架子上的蘿卜干給扔到了地上，晾的衣服也給丟在地上，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唐明愛沒說話，轉身就出了院子。他已經習慣了，對于別人的抱怨，能解決的解決，解決不了的只能躲避。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
  唐明愛回到鋪子里，也沒說話。唐舒柔知道，二嬸那個老潑婦一定又從老頭子身上要到了好處。有點生氣，每次老頭子都慣著二嬸。他們家之所以敢這么胡鬧，都是唐明愛給慣出來的。倒是唐舒平樂呵地嘴角都要掛到眼皮上去了。跟在唐明愛后面一口一個大伯，看著就煩。
  唐舒柔也沒有理會，甚至沒跟唐明愛打招呼，只低頭忙著自己的事。
  上午的集市熱鬧得很，店里人來人往，忙起來就容易忘記時間。
  很快就要到中午了。
  唐舒柔在鋪子里正忙著算賬，忽然聽到有人在低聲嬉笑。她抬頭看了一眼，沒注意到什么，又埋頭算賬。
  又聽到店里人的嬉笑聲。
  “是不是啊？”
  “嘻嘻……就是就是。”
  “哎呦，這么高檔的大小姐，就找了這么個？呵呵……”
  她再次抬頭，問道：“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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