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燈火中發出噼啪的聲響，又炸亮了一絲微光。屋內瞬間又燃起了希望。
  這時她聽到床上的人輕聲說了句話，微弱得她都沒聽太清，也可能是她的耳朵不行了，唐奶奶想。
  她輕聲問道：“你爹說什么？”
  唐舒柔也愣住了，努力回憶著。剛才……他說……他說……
  “他說，我走了。去和閻王再論一論長短，別忘了我……”唐舒柔努力的回想后面的話。
  唐明愛說的是，別忘了我交代你的……
  他交代了什么？唐舒柔心中一陣抽搐，心臟好像供血不足似的，胸悶氣短，腦袋發暈，嗡嗡響……心亂如麻。
  越是著急，越是想不到，他說什么？他說的是什么？唐舒柔記不清楚了。他說他兩天還是三天，不要動他？
  他說要擱多久，摸摸他的心臟？還是聽聽心跳？唐舒柔忘記了……唐舒柔發現自己記不清了。她急切地撲上前，問道，
  “爹，爹，你說什么？你再說清楚一點，我快想不起來了，爹！！！”唐舒柔邊叫邊搖晃唐明愛的身體。
  但唐明愛眼睛緊閉，沒有反應，似乎再也聽不到了。
  唐舒柔又大喊了幾句，“爹！爹！！爹！！”
  沒有任何回應。唐舒柔害怕了，回頭喊唐奶奶。
  “奶奶！奶奶！您快來看看我爹！”
  唐奶奶看著眼前的油燈漸漸熄滅，任她再加強念力，也無法再復燃了。
  唐奶奶的眼中滲出了晶瑩的淚花，她慢慢起身，來到了床邊，看著床上躺著的面無表情，沒有氣息的唐明愛，她的眼淚也忍不住了，徐徐流下。
  她坐在床邊，摸著唐明愛的頭，就像他小時候，還躺在她的懷中時那樣，她摸著他的頭發，輕輕地捋順了，然后又摸著他的面頰。
  他的眉毛還是那樣濃密，眼睛閉著，她也能想到他睜開時的亮光。
  他的鼻子右邊鼻翼上有一點小黑痣，出生的時候就有，一直到現在，那就是他的胎記。打娘胎里帶出來的。
  他的嘴巴緊閉，但唇線還是很好看，雖然現在已經呈現了暗紅色。
  唐奶奶的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流。這可是她最心愛的孩子啊。從小在她懷中嬉戲，在她眼皮底下一點點長大的孩子啊。
  現在，他已經走了。
  唐奶奶枯瘦的手撫摸在他的臉上，還能感覺到溫熱。仿佛他還是那個等著她唱歌講故事哄睡的小男孩。唐奶奶輕輕唱起了那古老的歌謠。
  床邊站著的唐舒柔看到唐奶奶的樣子，才知道已經晚了。那個最愛她的男人，給她全世界寵愛的男人，已經走了。
  她想起很小的時候，唐明愛把她扛在肩頭，帶她逛大街的情景，那會兒他的頭發很黑很黑，他的眼睛笑起來是會發光的。他不管和誰打招呼都是溫暖的，謙和的。
  她長大了一點的時候，他帶著她出去外面游玩進貨，給她買各種新鮮的玩意兒，他從不吝嗇，一路上還會幫助看到的窮困的人。他總是那么善良，讓人家別怕，會好的，以后會好的。
  她后來成人了，會和他犟嘴了。他變得更加平和，也會給予她空間，會尊重她的意思，會幫助她解決問題。
  雖然生活上，他漸漸遠離了她。但在精神上，他從未離開。他成了她的領路人，幫她撥開迷霧，鼓勵她奮勇向前，給她點上一盞盞明燈。
  現在，這個男人徹底睡著了。
  唐舒柔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她的情緒崩塌了，眼淚決堤了，她失去了他，好像也失去了自己。
  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只是一個勁地痛哭流涕，她的心好像也失去了知覺，感覺不到跳動。那種感覺就好像是……
  天塌了……
  她的天塌了……
  唐舒柔哭個不停，唐奶奶沉寂了一會兒，才緩緩站起來，說道：
  “記得你爹跟你說的話。我出去交代一下。”
  呂修杰正在醫院里給病人打飯，聽到有人說，“十一床的家屬來了，要把人帶走，正鬧著呢……”
  他趕緊跑回去，病房里果然擠滿了人。
  “你們，你們干嘛？”
  “關你屁事！走開！”一個男人粗暴地把呂修杰往外推。
  “你們……你們……”呂修杰內心是恐懼的，欺負他的人太多了，他習慣了忍受，不敢反抗。只能看著那些人把病人抬走。
  那個中年男人回頭看了呂修杰一眼，不屑道：
  “找這么個玩意兒來看護，糊弄誰呢？！走，找他說理去！”
  另一個人說道“那唐老爺都走了，跟誰說理去？”
  中年男人哼了一句，“跟誰？你說跟誰？他家里有個活口，我就有地方說！死了更好，鬧他一場，他也沒辦法。”
  呂修杰站在拐角，思量著那人的對話，唐老爺死了？！
  怎么可能？他才見過唐老爺，怎么會就這樣死了呢？！那，他怎么辦？好不容易有個人肯幫他，死了就沒了……
  他得去看看，轉而又想，不行，那幫人會去鬧事啊……他如果去，那場面混亂起來，說不定會傷及無辜……
  可……如果不去，那他就此再也上不了那個門了……
  思量再三，呂修杰還是決定去看看。
  唐家大院開始無聲地擁擠起來，人們聽說了唐老爺過世的消息，紛紛前來探望。
  忽然幾個人從人群中氣勢洶洶地沖出來，大叫著：
  “出來！殺人犯，滾出來！快點滾出來，殺人犯，滾出來。”
  唐秀云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來者不善，嚇得跑進去大喊：
  “大姐，大姐……有人又來鬧事了……怎么辦啊？”
  唐舒柔還沒從悲傷的情緒中出來，淚眼婆娑地看著唐秀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哽咽著說道，
  “什么人？”
  “我不知道……那些人，好兇……”唐秀云已經哭出來了。
  唐舒柔不知道該怎么辦，唐明愛沒有告訴她……她現在的任務是看著唐明愛，等著他回來。根本沒有心思再管別人。
  可外面那些鬧事的人，怎么會輕易放棄，他們一定是知道了唐明愛走了的消息，才會跑來鬧事。
  所以，她必須出面解決，現在，她就是唐家的一家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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