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欲望的生活，究竟是容易幸福呢？還是容易腐朽？

　　要把這么漫長的時間里發生的事全部說完，一個晚上似乎遠遠不夠，我也糊涂著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才好，腦子也也一片混亂，只好閉著眼睛聽他講，他問我才答。

　　……

　　直到進公司被同事問到“怎么淋成這個樣子，不像你啊，平時衣服不會連著穿兩天的人……”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從頭到腳從里到外濕的透透的，并不是哪根筋搭錯，只是剛剛從醫院病床前回來，也就是我給代筆寫傳記的那位老人，剛剛去世了。

　　凌晨，具體忘了幾點，大概四五點，電話響了，迷迷糊糊接通以后，電話那頭極度哽咽的聲音，那是老人的兒子，說能不能來過來見最后一面，我穿了件衣服就連忙沖下樓到路口，打了個車直接到醫院。還好，趕上了。

　　可能是因為老人身份的原因，來送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兒子一家，還有老人的弟弟，剩下的就是我這個忘年之交的外人，從認識到現在，時間不算長，但卻痛徹心底。雖然老人的兒子是做大生意的，資產九位數以上，但是在這種事情面前，依然束手無策。老人安詳的躺著，身邊還放著那本前天我帶給他的，屬于他和那個人的故事。

　　最觸碰我心底的東西，也是這個虐心的故事。

　　我還清晰的記著老人再給我說這個故事的時候，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眼里漏出的那份濃濃的愛和嘴角浮現出的幸福。

　　“他不漂亮，真的不漂亮，只是迷人，分外迷人而已！瞪我的時候，兇我的時候，哈哈大笑的時候，傻的可笑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的心口忽然有種奇異的溫暖再膨脹，讓我只想一輩子摟著他不放開。他瘦瘦的脊背在我的掌下微微的顫抖，整個身體毫無保留的蜷縮在我懷里，心跳的聲音像流水般純凈，那一刻我知道，這個孩子，將讓我用盡一生。”

　　“他就這樣，臭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而且不計隔夜仇，這個小東西最可愛的地方就在這里。”

　　“我希望家只有烏龜殼那麼大，只夠他和我兩個人縮在里面，挨得緊緊的，別人進不來。

　　“他窮一些也好，窮困一些更好，兩人只吃米飯就咸蘿卜，一起擠在小小的床上，睡覺時候我要抓著他的手指。他是我一個人的，我們平等地相愛，就算今天只能賺到明天的飯錢，也很幸福。”

　　“他在我心里是那麼重的分量，重得我連腰都直不起來。”

　　……

　　那次病床前我安慰老人說，一定沒事的，現在醫療這么發達，老人說了一句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話。

　　“我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死什麼的，倒是不那麼重要，我只是舍不得他，他也一樣。”

　　我看著老人的臉，紅彤彤的，像剛出生的嬰孩那種未落去的紅暈，多么完全純粹簡單的幸福。

　　老人說，對于自己來講，世界上的男人就分兩種，一種長得像他的，那就是帥，另一種長得不像他的，就不帥。我知道這個道理很執拗，但對于相愛的兩個人來說，就是這么純粹。

　　出了醫院，老人的兒子拉著我的手一個勁說著感謝，還將一個盒子遞給我，說老人就是在看完那本傳記之后，笑了很久，最后才不舍的閉上眼睛。說盒子是老人留給我的東西，還有自己的心意，讓我一定收下，最后還讓司機送我去公司，我說不用了，想自己走會，實在是憋的難受，太難受了。

　　到了公司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淋著雨過來的，打開那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信我始終不敢拆開，那個卡我卻知道，那是交通銀行的“沃德鉆石卡”，不說別的，辦理的條件也高的嚇人。我眼睛滿是眼淚，其實作為晚輩來說，你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最后在你臨終前，我終于有機會用自己這點微薄的能力來回報一二，得到的卻是這么豐厚的回報。

　　去茶水間換了衣服，吹干頭發，連在頭發上噴定型的力氣也沒有，只是癱坐在電腦前，敲上這些還沒對你來得及說的話。

　　……

　　正和小家伙在辦公室玩鬧，突然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我之前替寫傳記的那個老人的兒子。從四月十三號到現在，一月有余了……

　　原來是他要出國了，項目現在做很大，自己要過去處理，這一走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臨走之前，請我吃個飯。

　　我抱著小家伙過去，小家伙一見面就完全不差生的打招呼，而且一個勁的喊著我爸爸，他詫異的問了句，這是你兒子？我回笑道，“嗯，就是！”

　　席間的我種種的奶爸行為暫時不提，直到他拿出鑰匙。

　　老人的兒子說自己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回來，這個是父親原來的房子，只是拜托我有時間替他去看看，不至于那個充滿父親希望的屋子冷清下來，我之前聽老人說過，那個屋子是他用自己的錢買的，就是買給他兩的，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住進去，只是偶爾去過幾次，老人說，“他來一次，這個屋子才暖一次，這個地方才像個家……”本應該是舉手之勞，但我卻感到無比沉重，不是因為怕麻煩，只是因為那個充滿故事的屋子，我實在不敢進去，我清楚的知道老人的故事，一件件的記錄下來，寫成了傳記。但是老人走后，我一直不敢去提，甚至不敢去想，可能因為是本性，這對于一個記錄者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身上就會出現另一個人的氣息，就像世界上的很多事，其實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簡單，就像老人說的，如果一個人真的住進心里以后，那么他就哪兒都在，記憶里，視線里，空間里，當然也一直在老人對未來的憧憬里。在老人的前二十年，他一直扮演的是被人依靠的角色，只有在那個人在的時候，他能偷個懶，或者說，只有在那個人在的時候，才允許自己偷個懶，那么多年了，能讓他放心偷懶的人，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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