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穆回到家時，管家才迎上來，“季小姐說她不餓，沒有下來用餐。”

        蘇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皺眉上了二樓。

        季久久臥室的門緊緊關著，蘇穆試探著敲了敲們，“久久？”

        里面沒有任何動靜。

        蘇穆猶豫片刻，將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轉動。

        “咔噠”一聲，臥室門開了。

        蘇穆微微松了一口氣，沒有反鎖。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幕黑壓壓的一片，一堆堆烏云越壓越低，雨勢似乎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而季久久身體陷入柔軟的大床中，額頭的碎發乖乖巧巧地搭著，雙目緊緊閉著，濃密卷翹的睫毛蓋住下眼瞼。

        整個人乖巧得不可思議。

        窗外又下起了雨，大顆大顆的雨點兒噼里啪啦的落下來，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

        熟睡中的季久久似乎被吵到了，秀氣的眉毛微皺，嘟囔著翻了個身。

        身上蓋著的被子也隨著她的動作滑落至腰間，她身上還是穿的白日里那件寬大的白襯衣。

        蘇穆嘆了一口氣，慢慢走近，捏住被子的一角，給季久久蓋好。

        他的余光落在床頭柜上面的甜品盒子上，今早它還好好地放在食物儲存器里，現在已經只剩下空盒子了。

        小東西，一口氣吃了兩盒，難怪不餓。

        他還擔心季久久餓壞了，看來是白擔心了。

        蘇穆淡漠的眸子里傾泄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指尖落在距離季久久精致白皙的臉龐半寸的地方，如同一位畫家一樣認認真真描繪了她的輪廓。

        忽然，寂靜的房間里響起一陣機械的滴滴聲，是蘇穆光腦收到了消息。

        他怕吵醒季久久，急忙大步走出去，壓低嗓音，“您好。”

        對面是宋晴雪，

        “上將大人，我和小何胖哥他們想請您吃個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小何胖哥都是他曾經資助過的學生，現在前途無量，前不久也都表示過想要請他吃飯以示感謝。

        蘇穆有些猶豫。

        今天季久久受傷也是宋晴雪通知的他，于情于理這頓飯他也應該去。

        “上將大人，您方便嗎？我聽說臨仙居的菜很合您的胃口。”儼然是一副溫柔貼心的模樣。

        小何和胖哥也眼巴巴地看著光腦，等著上將回復。

        小何是個急性子，“哎呀，上將大人怎么說呀？你外放，外放好了。”

        宋晴雪今晚是故意拉上這兩位朋友來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要是她一個人單獨約上將出來吃飯，他一定不會來，但要是加上他曾經資助的學生，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上將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這次應該會給他們面子的。

        只聽得對面的上將說了個“我”字，忽然窗外一道電鞭劃破長空，緊接著就是一條霹靂響雷。

        蘇穆聽到房門被拉開的聲音，她回頭一看，季久久抱著柔軟的枕頭，光腳踩在地上，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她臉色實在蒼白得可怕，嘴唇微微抿著，抓住門板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看得到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打雷了，我好害怕。”

        聲音都帶著隱隱約約的顫抖，又輕又柔，仿佛下一秒她就會被風吹跑似的。

        通訊器里宋晴雪的聲音又傳過來，“上將大人？”

        蘇穆毫不猶豫，“稍等。”

        他大步過去，雙手摟著季久久的肩膀，聲音溫柔得如同三月春分，“沒事了，別怕別怕，我在。”

        季久久的身體晃了晃，穩穩地倒在蘇穆懷里。

        她張開有些發白的嘴唇，“我沒事的，上將大人去吃飯吧。”

        話雖如此，但季久久的表現實在不像是個沒有事的樣子。

        蘇穆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冰涼一片，還在微微顫抖。

        “胡說，這怎么可能沒事。”他半抱著季久久，把她扶上床，“你好好休息。”

        通訊器那頭的幾人面面相覷，用口型道，“上將在和誰說話呀？”

        “不知道，也太溫柔了吧。”

        “會不會是上將夫人？咱們什么時候見過上將大人這么溫柔的時候啊”

        宋晴雪嘴叫的笑意勉強，“別胡說，她也是上將資助的學生，現在就在普蘭學院讀書呢。”

        話是這樣說，但是蘇穆語氣溫柔得快要滴水了，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柔情，仿佛對方是無比脆弱的泡沫，稍不留神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怎么聽也不像是單純的資助關系。

        蘇穆上將低低柔柔的哄聲和您好怯弱顫抖的嗓音又持續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蘇穆像是才想起正和他們在通話，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家小朋友害怕打雷，我得陪她，咱們下次再約”就匆匆掛了電話。

        小朋友？那么大的人了還是小朋友？

        多大的人了還害怕打雷？

        宋晴雪差點把牙都咬碎了

        另一邊，蘇穆拍了拍季久久的腦袋，“我不去了，在你身邊陪你，好好休息吧。”

        季久久雙手不安地擰著，“這樣不會太麻煩您了嗎？”

        麻煩什么？

        蘇穆的眉頭微皺，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季久久有些奇怪，直到現在終于發現了奇怪的點是什么。

        季久久對他的態度疏離了，像是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戰戰兢兢，仿佛她要是表現不好，隨時可能被扔出去一樣。

        蘇穆的呼吸一窒，“你怎么？”

        季久久將腦袋低下來，支支吾吾，“上將大人不喜歡我，我以后少麻煩您就是了。”

        蘇穆的眸子忽然變得凌厲，渾身的氣勢也變了，“誰說的？誰跟你瞎說什么了？”

        那架勢，似乎只要季久久能說出一個名字，他就會把那個亂嚼舌根子的人扒皮抽筋。

        “沒有……”季久久細如蚊聲，“沒有人說什么，是我自己覺得。”

        “今天上將大人不肯喝果茶，我給您擦衣服的時候您反應也很大，想來就是不喜歡我吧……”

        蘇穆愣住了，嘴巴張張合合，心中的解釋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無言的沉默。

        他要怎么跟季久久說。

        說他不是因為討厭她？

        是因為可能對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嗎？

        蘇穆忍不住在心里唾棄自己，可能真的是單身久了，竟然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起了這種心思。

        季久久的嗓音已然帶著鼻音，委屈巴巴的情緒濃到化不開，眼睛眨眼的頻率增加不少，仿佛下一秒就有晶瑩剔透的眼淚會掉下來似的。

        “不是。”蘇穆的心緒忽然就亂了，以至于他的語言邏輯都混亂不堪。

        “我沒有討厭你，今天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就當我忽然發瘋了。總之我不是討厭你。”

        季久久吸了吸鼻子，忽地抬頭，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真的？”

        蘇穆就差對天發誓了，“真的。”

        “好吧。”季久久忽地綻開笑顏，“這次就先相信你。”

        這解釋到相信的過程用時沒有超過半分鐘，效率高到蘇穆都難以置信。

        這小傻子，也太好哄了。

        之后豈不是會被渣男兩三句甜言蜜語就哄走了？

        一想到這個結果，蘇穆的心口就發堵。

        他長舒一口氣，盡量控制住自己隱隱要爆發的精神力。

        蘇穆轉開話題，“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么？”

        季久久的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不要，今天下午太生氣了，吃了兩盒蛋糕，好撐。”

        惹她生氣的罪魁禍首敢怒不敢言，摸了摸鼻子，愣是不敢說一句指責的話，只能問，“肚子疼不疼？”

        季久久摸了摸肚子，點頭，“有點，吃太多了。”

        蘇穆的眉心被壓出了一個淺淺的豎痕，“我去給你叫醫生。”

        “別別別。”見他當真要起身，季久久下了一跳，急忙伸手拉住他，“這點小事就不用勞煩醫生了吧。”

        這么幾個世界下來，季久久發現不管是蕭邢，司韶還是蘇穆，一遇到關于她的事就很容易小題大做。

        一個肉眼不可見的小傷口，他們都能當成絕癥來對待。

        蘇穆再三確認她沒有特別難受之后才坐下來，但眉心的痕跡依舊沒有消散。

        微涼柔軟的觸感碰上了蘇穆的眉心。

        “不要皺眉嘛，他們說皺眉容易老。”

        聞言，蘇穆的眉心里面舒展開來，他忽然想到了他和季久久的年齡差，心中又涌起一股淡淡的哀愁來。

        “這樣吧。”季久久拉著他的手伸進了被子里，穩穩當當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上將大人給我揉一揉就不痛啦。”

        季久久的小腹很平坦，沒有一絲贅肉，但偏偏摸上去又是軟乎乎的手感。

        溫熱柔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蘇穆一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似的，一動不動。

        季久久懵懵懂懂地看過來，神情疑惑，“怎么啦？”

        “沒什么。”蘇穆僵硬地動起來。

        原本靈活敏捷的上將在此刻像是換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塊僵硬的木頭，只是手臂機械地動著。

        不得不說揉肚子后身體確實好受了很多。

        季久久滿意地長嘆一聲，旁邊坐著的男人身體又是一僵。

        如此反復之后，蘇穆忍無可忍。

        “你能不能，別出聲。”

        源源不斷的溫度從蘇穆的手掌散發出來，像是順著血液傳到了全身上下，季久久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迷迷糊糊道，“你說什么？”

        蘇穆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松開，他無奈，“沒什么。”

        窗外的雷聲陣陣，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歇的趨勢。

        室內卻絲毫沒有受到惡劣天氣的影響，橘黃色的燈光打在二人身上，一人躺在柔軟大床上昏昏欲睡，另一人神情溫柔，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她。

        說不出來的溫馨。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穆看著沉睡過去的季久久，嘴角漾開一抹弧度。

        他又仔仔細細地季久久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臥室。

        蘇穆洗完澡出來，發現自己的大床上鼓起了一個小包，也多了一床不屬于蘇穆的被子。

        季久久裹在被子里，已經睡著了。

        蘇穆眼皮一跳，掀開被子，看見床上的光景只覺得血氣上涌。

        季久久上半身還穿著那件寬松的襯衣，上面的扣子解開了兩個，露出優美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而下半身卻未著一縷，寬大的襯衫堪堪改過臀部，纖細修長的腿就這么裸露在空氣中，在深色床單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白皙。

        蘇穆的心臟重重跳了兩拍，有什么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一股帶著熱氣的火轟地燃燒起來，把蘇穆的腦神經燒得起來七零八落，思考不得。

        臥室里忽地出現一只雪白的銀狼，搖著尾巴就要撲上床。

        蘇穆按住它的腦袋，“不準。”

        下一秒，銀狼消失不見。

        他長呼一口氣，掀起被子將那抹白皙的光景蓋住。

        季久久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伸手拽住蘇穆的一片衣角，“困。”

        白色的衣袖忽地滑落下來，露出半個雪白的手臂。

        如玉似的皮膚倏地出現在蘇穆的視線里，雪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仿佛發出了一道光亮刺到了蘇穆的眼睛。

        蘇穆輕聲道，“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扯住他衣角的力量越來越大，像是要把他拉著拽到床上似的。

        季久久如同一只小貓一樣嘟囔著撒嬌，軟軟糯糯的嗓音在蘇穆耳邊揮之不去，“打雷了，我害怕，一起睡……”

        短短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季久久所有的力氣似的，聲音說到后面越來越小，最后兩個字幾乎快要聽不見了。

        蘇穆的腦子轟然炸開，各種復雜的情緒沖破桎梏，在腦子里橫沖直撞，讓他連最簡單的思考都無法做到。

        “但是，男女有別。”

        天知道他是花費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說出這幾個字。

        “我知道呀……所以我把被子帶過來了。”裹成蟬蛹似的季久久動了動，“真的好困哦……快睡吧。”

        蘇穆還想再說些什么，季久久忽然一用力，他毫無防備地被拽到了。

        短短一秒，他只來得及用雙臂撐著床，免得自己砸到季久久。

        后者似乎已經睡過去了，手還緊緊拉著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蘇穆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自己的被子，挪到了床的最側邊

        耳邊是季久久緩慢平和的呼吸，而蘇穆睜著眼看直直地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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