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襄市中心醫院某病房外，小何懊悔地在走廊上走來踱去，坐立難安。

        剛在電話里向章冉講述事情經過時，他仍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

        事情是這樣，一早還在睡懶覺的小何，突然接到了羅景銘的電話，問他在不在襄市，讓去機場接他。

        小何以為項目上出了什么緊急事，老板才從b市倉促飛來，是以一接到羅景銘后，就開車直往影視基地而去。

        羅景銘陰郁著臉，上車后也不知給誰打電話沒通，不耐煩地把手機摔在后座上。

        他大氣不敢出，集中精神開車，半道，羅景銘突然開口問他知不知道章冉家的住址。

        小何當然知道，剛調回來那天就去章冉家給她送過水果，他是羅景銘特意交待派給章冉的專職司機，怎么可能不知道章冉家在哪里。

        “送我過去。”羅景銘說完可能是怕他多想，又多解釋了一句：“我有事找她，電話打不通。”

        小何恍然明白過來老板剛在給章冉打電話，又有點惶恐，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大事讓老板這么急切地趕來。

        他一路亂想著，將車開到了漢江苑。

        因為外面車不讓進小區，他本想說讓老板在車上等著，他進去找人。結果羅景銘直接推開車門，要跟他一起進去。

        小何只得帶著羅景銘一起進了小區，沒承想，到了樓棟下面卻被單元門禁攔住了。

        他們沒有門卡，也不知道密碼，偏偏那時也沒有住戶進出。

        小何急得腦門冒汗，驀地想起章冉家的門牌號好像是1601，于是試探性地在下面按了這個住宅號的門鈴。

        ‘嘟嘟’幾聲響后，對講屏里傳來一位中年阿姨的聲音：“誰呀？”

        小何猜想可能是章冉母親，禮貌地問：“阿姨您好，請問是章冉家嗎？”

        “是的，你是哪位？”

        “阿姨，我是章冉的同事，請問她在家嗎？”

        “哦，是同事啊，”門‘滴’地一聲開了，伴隨著章母的聲音，“冉冉她不在家，你們上來坐會嗎？”

        小何見羅景銘沖他搖頭，趕緊回復道：“不了阿姨，我們就不上去打擾了，那您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嗎？”

        “這可說不好，”那邊明快的聲音傳來，“她和男朋友出去旅游了，不定什么時候回來。”

        聽那邊說完，小何下意識看向羅景銘，猶豫著要不要問下男朋友的電話。

        那時他發現，老板的臉色有點不太對，愣在那里，眼睛冷冷地盯著門禁電話，手漸漸握成了拳。

        小何有點懵，一時忘了答章母的話。

        “喂，”那邊再次傳來章母的聲音，“還在嗎？”

        小何反應過來，慌忙答道：“沒事了阿姨，我們晚點再打電話聯系她吧，再見。”

        “再見。”

        通話結束，一切歸于靜寂，小何看著老板驟然冷下來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問：“羅總，那接下來……？”

        羅景銘似醒悟過來，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小何也不敢再吭聲，趕緊跟上去。

        回到車邊，羅景銘朝他伸出了手，“車鑰匙給我。”

        小何覺得老板現在的狀態不太適合開車，有些猶豫地問：“羅總您去哪兒，我送您。”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轉轉。”

        羅景銘臉色陰郁，聲音也沒什么情緒，小何便也不敢再說別的話，乖乖遞出了鑰匙。

        他就站在原地，親眼見著羅景銘發動汽車，車子轟隆一聲沖了出去。

        緊接著下一秒，就見紅色保時捷的車尾一甩，后方一輛黑車一閃而過，跟著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并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接著就是‘轟’地一聲巨響……

        小何心驚膽戰，飛快地跑過去，發現保時捷被黑色車從左后方追尾，剎停后車頭直接撞在右邊的花壇上。

        黑車上下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手捂著腦袋，嘴里罵罵咧咧的，見自己車頭被撞得慘不忍賭，氣得青筋爆起，拎起拳頭，一瘸一拐地跑到保時捷的駕駛座外面，猛敲車窗，嚷叫著讓里面的人快出來。

        小何趕緊過去勸阻，差點被那人胖揍一頓。

        難怪人家生氣，這個事故完全就是羅總責任，他右轉彎進主干道，不減速也不看后方來車，要不是黑車司機反應快，猛踩了剎車，后果不堪設想。

        外面吵吵囔囔，但保時捷門窗一直緊閉著，里面一點動靜沒有。

        小何再顧不上理那人，趕緊繞到車頭往里看，只見羅景銘臉色慘白，額頭紅腫一片，眼閉著，人靠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他嚇得不行，慌得邊敲車窗，邊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那黑車男人見狀也怕出什么事，打電話報了警，發了幾句牢騷就回到自己車上等著去了。

        小何一直敲著車窗，喊著羅總，正急得恨不得要砸車窗之時，聽到車門解鎖的一聲微響。

        他心中一松，趕緊拉開車門，“羅總，您沒事嗎？”

        羅景銘僵坐著沒動，嘴角費力扯了一下，眼珠勉力轉過來，“我脖子不能動了。”

        史洋是下午兩點趕到醫院的。

        小何見到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史洋一踏進病房就皺起了眉頭，這環境也太差了，竟然還是雙人間的。

        門口床位上的中年男病人懶散地躺那兒刷短視頻，聲音響徹整個病房，見他們進去斜瞟了一眼，就又專注到手機上。

        史洋望了小何一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算了，這人估計也是嚇壞了。

        他走進去，見到身頎腿長的羅景銘躺在醫院那狹小的病床上，帶著頸托，眼閉著像是睡著了。

        旁邊的床頭柜上放著兩盒飯菜，看樣子根本沒動過。

        史洋沖小何使了個眼色，手指指門外，率先走出去，小何緊跟著出來。

        到病房外，史洋迫不及待地問：“到底怎么回事？章總呢？她沒跟羅總一起嗎？”

        他現在一肚子疑問，上午電話里小何只說老板在襄市出了車禍，別的也沒顧上多說。他后來給章冉打了兩個電話沒人接，本以為她跟他們在一起的，結果來了沒見著人影，然后羅景銘又是那么落寞的樣子，心里不由得猜測兩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要知道羅景銘平常對環境要求可是很高的，可現在呆在這樣簡陋的病房里竟然一聲不吭的。而且那個車禍也出得很莫名，羅景銘的的駕駛技術他是知道的，比許多老司機都要嫻熟穩重，怎會犯那種低級錯誤，不減速就急轉彎？

        小何開始向史洋詳述今上午發生的事，從接到羅總電話開始講起，講到去機場接他，然后去章冉家……

        史洋挑眉，老板偷偷跑來找章冉，他一點也不驚訝，完全是意料之中。

        自章冉拒絕了馬爾代夫之行后，銘智三十六層辦公室的上空一直籠罩著黑云，老板身邊的人個個噤若寒蟬，連他平日里都是小心謹慎，大氣不敢喘，生怕出了什么差錯，惹得老板大發雷霆。

        小何講到了在章冉樓下跟她母親的那段對話……

        “什么，男朋友？”史洋瞪大了眼。

        “對，”小何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章總母親說她和男朋友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史洋打斷他，“這里面肯定有誤會，她哪來的男朋友？”

        小何：“……”

        “難怪會撞車……”史洋嘆口氣，“我就知道。”

        小何心里雖納悶，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打聽的，只是自責地說：“我當時不該把車鑰匙交給羅總的……”

        史洋拍拍小何的肩膀，安慰道：“這事不怪你。”

        兩點半醫生上班后，史洋去找了羅景銘的主治醫生，了解了他的受傷情況，并要求換病房。

        小何見史洋這么周到，不由得又有點懊惱，上午從急診轉過來，醫生給安排了這個病房，他只顧得緊張傷情，都沒注意到這些。

        醫生說，羅景銘頭部有碰傷，輕微腦震蕩，頸椎錯位。

        前兩項是小事，頸椎錯位這個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雖是輕度的，也要仔細養護。暫時可以不做手術，住院理療一段時間，如果恢復得好，不用手術就可以出院。不過出院后，頸托也不能摘，至少要戴夠一個月。

        史洋心想這可麻煩，以后上班開會都得帶著那個，多不方便。萬一再被娛樂狗仔拍到，上了熱搜，那就更熱鬧了。

        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羅景銘已經醒了，手搭在額頭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史洋喊了聲：‘羅總’，他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沒有出聲。

        “一會兒我讓護士來給你轉病房，已經安排好了。”史洋說。

        “不轉。”羅景銘冷硬地吐出兩字。

        史洋愣了下，眼光掃到床頭柜，又問：“你餓不餓，想不想吃什么？”

        “不吃。”羅景銘語氣像在跟誰置氣似的，說著又閉上了眼睛，看也不看史洋。

        這是鬧哪般？

        史洋看向小何，兩人面面相覷。

        高速路上，白色的越野車疾馳著，回襄市的方向。

        車廂內一片靜默，跟昨晚出去時的歡快氣氛截然不同。

        誰承想到這次旅程竟然這么快就結束了？

        唐新永一聽說章冉有事要回襄市，便也放棄了接下來的行程，說不想跟過去被那群情侶強塞狗糧。

        章冉感到抱歉，但拗不過他執意要跟她一起回。

        唐新永大概看出來她著急，午飯沒去吃，跟其他人打過招呼后就帶她上了返程高速。

        期間路過服務區時，他下去買了兩份漢堡套餐回來，塞一份到章冉手里，“先吃點墊墊肚子。”

        章冉接過吃了兩口后就放下，眼神一直停在車窗外，若有所思。

        唐新永三兩口把自己那份解決完，扭頭看了章冉一眼，張了張唇，什么也沒說，啟動了車子。

        二十分鐘后，他見章冉還是那個發愣的狀態，忍不住問道：“公司到底出什么大事了，讓你著急的東西都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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