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時間，章冉已經把行政部所有交接工作，整理成書面文檔發給了羅昊天。

        下班前，她給史洋發了條微信。

        羅景銘剛從會議上下來，老宅那邊的電話就催過來了。

        那邊晚飯一向用得早，傭人說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他回去開飯。

        羅景銘拿起大衣，剛準備走，史洋敲門進來。

        “有事晚點再說，我先回老宅。”

        史洋面色有些為難。

        羅景銘大衣穿到一半，瞅了他一眼，“怎么？”

        史洋猶豫地說：“……是冉姐。”

        羅景銘的手停下來，“她怎么了？”

        “她請您下班先別走，等她半小時，她有事跟您說。”

        羅景銘愣了下，“哦，有沒有說什么事？”

        “沒說。”

        羅景銘便又開始脫大衣，“那行，我等她一會兒，你出去給老宅那邊去個電話，就說我臨時又有個會，讓他們先吃飯，不用等我。”

        “好的。”史洋出去了。

        羅景銘走到落地窗前，掏出手機。

        微信上，上午他發出去的那條消息，直到現在也沒收到半句回復。

        她不給他回消息，卻轉頭讓史洋轉達，一幅公事公辦的派頭，到底有什么事要跟他說？

        他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點燃了一支煙。

        章冉給史洋發完信息后便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了一番。

        東西不多，一個箱子就能全部裝下，抱上就走。

        她把箱子放在桌下，怔怔地發著呆。

        下班點剛過，小黃微笑地敲門進來。

        “章總，我來請假，順便邀請您參加我和老陳的婚禮。”說著把婚假的審批單和請柬一起奉上。

        “真的？你才二十二吧，干嘛結這么早婚？”章冉笑著在單子上簽了字，然后打開了那燙金邊的紅色請柬，看到一對新人的名字并排立在一起，仿佛看到郎才女貌的兩人浮現在眼前，幸福要從紙上溢出來。

        小黃微笑牢騷：“我是不急，但是老陳年齡不小了，他比較急。”

        “得了，”章冉取笑道，“看你笑得臉都要開花了，老陳不錯，你們很相配，恭喜恭喜。”

        小黃羞澀地一笑，“謝謝冉姐，儀式定在元旦那天，請您一定到。”

        章冉搖了搖手里的請柬，“一定。”

        小黃笑著出去了，章冉摩挲著手里的請柬，漸漸走了神。

        曾經她也夢想過，有一天她能穿上美美的婚紗和那個人相攜走上紅毯……

        現在看來，這一天恐怕不能實現了。

        六點四十，行政部的人終于走得差不多了。

        章冉望了眼外面，確定沒什么人后，才慢慢走出去，按亮了上行的電梯。

        總經辦的秘書都已下班，只有史洋還在。

        她沖史洋笑了笑，敲響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進。”

        推開門，一股煙味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咳了兩聲。

        羅景銘從窗前走過來，一臉關切，“感冒又嚴重了？”

        “不是，”章冉輕皺著眉頭，伸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煙味熗人。”

        羅景銘愣了下，立刻把手上的煙掐滅了，又開了窗，打開了換氣。

        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杜凡曾開玩笑和他說過的話，章冉只有對他抽煙不皺眉頭，是因為他是給她發工資的人……

        那么現在，她不再掩飾了，是不是意昧著她沒把他當老板了。

        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

        他試探地開了句玩笑：“怎么以前你從來不嫌我抽煙？”

        章冉怔了下，沒有回答，在大班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羅景銘本來想讓她到會客沙發上坐，見她這樣，不得不走到辦公桌后坐下來，笑著問：“怎么，你要跟我匯報工作？”

        “是，”章冉抬頭看他，表情鄭重而嚴肅，“我想提前離職，請您批準。”

        羅景銘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為什么？”

        章冉低頭笑了笑，“離原定的離職時間也就一個來月，我工作早已交接完了，留下也實在沒什么事。”

        羅景銘看著她：“我不是答應給你時間考慮，為什么還是要辭職？”

        章冉默然不語。

        羅景銘站起來，“還是說因為網上的事？我已經澄清了，過段時間這事自然就平息了。”

        “可能是我心態不好吧，現在在公司已經沒法待了……”

        羅景銘沉默一瞬，又說：“如果你實在不想呆在銘智的話，那我安排你去別處，我隱名投資了一家——”

        “不要，”章冉皺眉打斷他，拒絕的話脫口而出，“為什么一定要去你的公司上班呢，我不想再跟你扯上關系。”

        羅景銘下巴陡地收緊了。

        章冉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有點過，臉色緩了緩，“對不起，可能我反應過激了點，不過，我暫時不想上班了，想先休息一段時間。”

        羅景銘目光沉沉盯著她，幽暗的眼眸如似深潭里的水。

        “就這樣吧，下周開始我就不來了，你要不同意就按曠工算吧，無所謂了。”章冉扯了扯嘴角，站起來，“還有，最近咱倆還是不要見面了。”

        說畢，她也不看羅景銘的反應，站起來就往外走。

        羅景銘沉默地盯著她的背影，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細的直線，刀片一樣。

        章冉回到辦公室，抱起自己的那箱物品，眼神留戀地環視了一圈，最后關上燈，輕輕說了聲：再見。

        從公司到時代公寓的路程很短，她一步一步地走著，行人熙熙攘攘，路邊的店鋪張燈結彩，處處可見喜慶的紅綠裝飾。

        她恍然，原來圣誕節就要到了。

        驀地想起，去年的平安夜，她從公司加完班出來，被老黃接去了別墅。洗完澡出來，羅景銘親手削了個蘋果給她，她不吃他還不依，各種威逼利誘上手喂，最后兩人共享一個蘋果，鬧成一團……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低聲議論的聲音，她抬眼看到迎面走來的兩人正用嫌惡的眼光打量她，待她走近就噤了聲，章冉驚覺自己出門忘記把口罩帶上了。

        她慌忙把箱子放下，從包里翻出口罩帶好，又重新上了路。

        心里一陣恍惚，感覺自己現在這番狼狽的樣子猶如過待老鼠般。

        羅景銘到老宅已經快八點了。

        傭人張媽迎上來問他是不是還沒吃，要不要給他熱些飯菜。

        “熱什么熱，讓他餓著。”姜雪云在客廳那邊氣呼呼地喊。

        羅景銘也沒什么胃口，便擺手拒絕了。

        他脫了大衣，走到客廳那邊，對著二老恭敬地喊了聲：“爸，媽。”

        羅父專注在電視上，‘嗯’了聲。

        姜雪云沒給他好臉色，“你還知道回來？”

        羅景銘看到茶幾上母親的杯子空了，便主動加了水遞給她：“媽，您說的什么話，我這不是工作忙。”

        姜雪云接過杯子，冷哼一聲，“你忙什么，忙著去日本追女人？”

        羅景銘瞥了眼父親，見他無辜地撇撇嘴，便知道他沒對母親說什么，于是說：“媽，怎么你也誤會，那章冉你又不是不認識，我們去日本是為公務。”

        “忽悠誰呢，別以為我不知道，”母親瞪著他，“那章冉去沖繩出差，你呢？臨時推了工作巴巴地跑去干嗎？”

        羅景銘心里一驚，果然這公司里什么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二老。

        “還有上回，”姜雪云氣沖沖地說道，“和聶家母女吃飯那天，你被拍到從醫院接回家的女人也是她吧。我說你怎么死活攔著不讓我上樓，怕我知道了棒打鴛鴦？”

        羅景銘抬眼望著母親：“那您會嗎？”

        姜雪云先是愣了下，待反應過來兒子的意思，爆發一陣山洪般的咆哮：“我當然會！”

        羅景銘苦笑了一下。

        羅父似被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瞅著妻子：“喊什么，有話不能好好說，嚇得我心臟病要犯了。”

        姜雪云看了丈夫一眼，情緒收斂了些，但還是不滿地埋怨道：“能不喊嘛，我都要氣死了，你也不管管兒子，就知道看電視。”

        羅父委屈道：“你以為我想看這宮斗劇，這不是在替你記劇情，一會兒講給你聽，省得你半夜睡不著老在我耳邊念叨。”

        羅景銘噗嗤一聲笑了，朝著父親豎起大拇指：“爸，你對我媽真好。”

        “哎，還不是被你媽逼的。”羅父悠悠嘆了口氣，眼又趕緊投到電視上去了。

        姜雪云有點臊，嘴里嘟噥著，“說是我逼你，看得比我還投入。”

        羅父瞟她一眼，笑道：“天天陪你看著，我能不上癮嗎？”

        姜雪云白了丈夫一眼，眉目卻舒展開來。

        轉眼看到兒子，笑容立刻又凝固了。

        不過，羅景銘還是覺得，母親剛才那種山雨欲來的怒氣消解了不少，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父親，三言兩語就把氣氛緩和了下來。

        姜雪云正色道：“兒子，你也忙了一天，我就長話短說吧，今晚喊你回來就是想問你跟那章冉是玩玩的還是認真的？要是玩玩呢，我也就不說什么了，要是認真的話，我的態度也很明確，不同意。”

        羅景銘沉默。

        姜雪云語重心長道：“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非要逼你聚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你要實在不喜歡那聶家姑娘，咱們可以再謀別的。不管誰家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品行素養達標，你看上想要娶回家，我也不會反對。但那章冉絕對不行，且不說她的家庭出身，母親當人小三未婚生的她，父親身份不祥等這些的，就單說她這個人就不簡單。你看網上都怎么爆料的，說她高中就開始談戀愛，私生活極其不檢點，功利性極強，換的男朋友一個比一個有錢——”

        “媽，”羅景銘實在聽不下去打斷她，“網上的那些爆料都是假的，都是那些網友為了博取眼球瞎編亂造的，怎么你也能信？”

        羅母冷哼一聲，“我只信無風不起浪，要是沒有點事實根據，誰敢那么傳。”

        羅景銘沒法跟母親解釋現在網絡的現狀，他覺得說了母親可能也無法理解，只得無奈地說道：“媽，您是不知道，網上造謠的人可太多了，您是不了解章冉，等了解了就不會這樣說了，還有，您的操心多余了。”

        他頓了一下，苦笑道：“現在的情況是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愿意跟我談戀愛，更別提結婚了，這次照片出來連累得她被全網攻擊，人姑娘為了躲我跟我劃清界限，今天已經果斷從公司離職了，以后我想見她一面可能都難了。”

        姜雪云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啥，你說的都是真的？她還看不上你？”

        羅景銘嘆了口氣，抬眼看著母親自嘲地笑道：“媽，您兒子是不是很沒魅力？”

        “胡說。”姜雪云看著兒子一臉的落寞，心疼得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她心里原本對章冉滿腔的不滿，這會都變成了震驚和憤怒，她的兒子這么優秀，家世顯赫、樣貌出眾、能力超群，多少名門淑女擠破頭想嫁給他，她章冉憑什么拒絕？

        羅景銘見母親沒再說話，便站起來準備走：“媽，我的事自有分寸，您就別操心了。”

        姜雪云也跟著站起來：“這么晚了，干脆在家住一晚得了。”

        “不了，明一早的航班飛泰國，年底了，東南亞幾個分公司都要去轉一圈。”羅景銘說著跟父親打過招呼，轉身走了出去。

        姜雪云看著兒子的背影走出了大門，緩緩地坐下來，拍了拍老伴，問道：“老羅，剛才兒子說得話你都聽到了吧？”

        羅父扭頭看了她一眼，“怎么？”

        “你是沒看到兒子臉上那個失落樣兒，”姜雪云臉上的表情半是擔憂半是不忿，“你說咱們景銘哪點不比別人強，那章冉怎么會看不上他？她是不是在玩那欲擒故縱的把戲？”

        “別瞎猜，我看章小姐不是那樣的人，”羅父笑著勸道，“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定吧，我們還是看電視吧。”

        “唉。”姜雪云深深嘆了一口氣，眼睛轉到了電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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