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冉硬著頭皮接起電話，杜凡的大嗓門突兀地在這陜小的車廂內響起：“我的姑奶奶，你怎么還沒到，再有十分鐘電影就要開始了。”

        章冉對著話筒歉意地笑：“那個……杜凡，我臨時有點事耽擱了，可能去不了。”

        “啥？”杜凡難已置信，“你之前不是都出門了，能被啥事耽擱，難不成出車禍了？”

        “去你的烏鴉嘴。”章冉罵道，“沒啥事，總之趕不過去了，你幫我要張簽名。”

        “想得美吧你，我一大老爺們才不干那種事，想要自己來，這活動且得持續一下午，到了打電話，我出去接你。”

        章冉悄悄看了眼唐新永，見他蹙著眉頭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便也有點走神，沒注意聽杜凡說話。

        “聽到沒有？”杜凡在那邊喊道，“忙完了趕緊過來，你偶像只在b市呆這一天，錯過別后悔。”

        章冉回過神來敷衍道：“行吧，等會再說。”

        說著掛斷電話，放下手機，抬頭見唐新永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慌了一下，極力維持平靜神色，笑問道：“怎么，我臉上有東西？”

        唐新永對上她的視線，沉默了一瞬后突然問道：“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杜凡？”

        章冉有些詫異，“嗯，你認識他？”

        唐新永搖頭又點頭：“是大學時介紹你去銘智賣房的那個銷售主管，b大畢業的那個學長？”

        “對啊，你怎么知道？”

        唐新永臉色滯了一下，“你、你和他……現在還在一起？”

        章冉頓了一下，有點不解：“什么意思？我們一個公司，當然在一起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還在交往？”

        章冉吃了一驚，瞪大眼看他，“什么交往，談戀愛？”

        唐新永點頭。

        章冉覺得有點好笑，“我跟他？怎么可能！誰說的？”

        唐新永愕然，眼瞪著章冉，聲音低下去：“你們大學沒交往過嗎？”

        “沒有啊。”章冉覺得荒唐，疑惑地問：“奇怪，你為什么會以為我大學跟他談戀愛呢？”

        唐新永心中震動，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臉上一幅懊悔不已的神情。

        章冉見他這樣，心有疑惑，便又問：“難道是因為你在食堂撞見我請他吃飯？”

        “不全是。”唐新永低聲答，沉默了一下，又說：“那時候你們管理學院不都傳遍了嘛，貼吧里也傳的有板有眼的……”

        “……”

        提到這個，章冉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那些謠言……”她自嘲地笑道，“每次我一拿獎學金，就有人在貼吧里編排我，說我和杜凡交往都是好的，還有說我為了賣房獻身客戶的……”

        她突然有點說不下去，眼望著唐新永：“那些你都相信嗎？”

        章冉有些難過。

        說實話，大學那段時光是她不愿去回憶的，壓力和痛苦居多，開心的事太少。

        至親外婆的離世，經濟上的困頓還有感情的失利，本就讓她的生活充滿了灰色，再加上后來莫名冒出的各種流言，差點將她擊垮。

        那時候，她在為掙錢焦頭爛額之時，還要時刻保證自己的學業成績名列前茅，并抽空參加一些必要的社團活動，以確保獎學金全額到手。

        這些事情耗費了她幾乎全部的精力，她沒有時間社交。同宿舍四個同學也只交下了姚心殷這個朋友，其他兩位甚至都不怎么熟，那就更別提一個專業的同學了，一個學期下來都可能都還不認識。

        那時候學校主動追她約她的男生也不少，也都被她通通拒絕了。

        時間一長，她得罪的人不在少數。

        背地里有說她孤僻的，有說她高傲的，有說她勢利的，貼吧里也總有人指桑罵槐地諷刺她。

        姚心殷時常為她打抱不平，她表面一笑置之，嘴上說著不在乎，其實心里在意的要死。但有什么辦法，除了半夜躲被窩里掉眼淚，還能怎么辦呢。

        她的處境無法對外人一一道出，只能不斷地自我安慰，隨他們說去吧，清者自清。但有時候也會很崩潰，特別是在校園里看到有人對著她指手劃腳的時候，就恨不得想死。

        她害怕那種感覺，那種讓她一秒回到從前被人無端戳脊梁骨罵的日子，覺得周遭一切都是黑暗的。

        在她最痛苦的時刻，姚心殷對她說：章冉，你要相信，那些沒能將你打敗的，終將使你更強大。

        她深信不疑，咬牙堅持。

        工作以后，她更加拼命努力。

        這么些年過去，她自認為工作上也算取得了一點點小成就，沒想過要向任何人證明，僅僅是滿足自己內心的那份缺失，也覺得夠了，至少她覺得自己有能力可以活得坦然一點，從容一點。

        她以為自己內心已足夠強大，強大到不懼任何的流言緋語。

        然而當幾張照片、一場緋聞，再次把她推向網友口誅筆伐的中心，她看到他們肆無忌憚地嘲笑她的出身，造謠她的情史，否定她的事業……她沒有辦法再淡定如常，她焦灼，她惶恐，她日夜不寧，甚至一閉上眼就會想起從前那種孤立無助的絕望時光……

        曾經多想有這個人在身邊，可以給她一些力量。

        然而到頭來，

        這個人才是最不理解她、不相信她的那個。

        章冉看著唐新永，眼底的光漸漸黯下去。

        唐新永一臉驚慌失措，懊惱自責道：“沒有，別的那些我怎么可能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說到傳言，那可多了去了，前段時間我還在網上看到一個特別搞笑的。有一位自稱是我高中校友的網友爆料，說我高中就談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帥男友，然后這位男友為了我復讀，但我一上大學就交往了有錢的學長，轉身就把他甩了。”章冉說著停頓了一下，望著唐新永自嘲地一笑，“這謠言有意思吧，像不像說的我跟你還有杜凡，是不是編得挺荒唐的？”

        唐新永注視著她，沒說話。

        章冉笑著笑著眼淚陡地落了下來。她倉皇地背過身去用手去抹眼淚，卻越抹越多，情緒在這一刻決了堤，過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涌出來，怎么都壓不下去。

        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丟臉，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

        唐新永看著眼前人哭，心疼得不知所措，他手臂抬起幾次又落下，極力克制著想要擁她入懷的欲望。

        幾秒后。

        “章冉，”唐新永深吸一口氣，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告訴我，你為什么哭？”

        “你是真的覺得這個傳言荒唐嗎？”他沉沉地看著她，神色間一片陰郁，嘴角卻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我曾經就是這么認為的，雖然現在才知道你并沒跟杜凡交往過，但那個網友說得也不全錯啊，你確實是一上大學就把我拋下了啊。”

        章冉眼淚猛地止住，心口跟著一跳。

        唐新永的聲音很輕，很柔，也很低沉，似有壓抑，似有痛苦。

        “你是不是覺得委屈，以為我隨便聽信謠言誤會你？”他深深嘆了口氣，“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你逢假期都往他那兒跑，過年不回家在公司值班，他還跑去請你吃飯，后來他還到學校食堂陪你吃飯——”

        章冉突然扭頭打斷他：“你怎么知道我過年值班他去請我吃飯了？”

        大二那年寒假，章冉已經在杜凡手下做兼職銷售，過年七天假期她主動要求在售樓部值班，初五那天杜凡本約了個朋友去公司看房子，哪知朋友臨時有事沒去，恰好又到了中午飯點，杜凡見她一個人在公司吃泡面挺慘的，就硬要請她出去下館子，她拗不過就去了。可這事應該只有她跟杜凡兩個當事人清楚啊，他怎么會知道？

        “因為，”唐新永苦笑道，“那天我去找你了。”

        那一年過年，他在家怎么也呆不住，想到章冉一個人留在b市打工掙錢，孤苦伶仃的，心里就百爪撓心。

        他跟父母找了借口說要出去玩，然后偷偷買機票溜回了學校。他早就打聽到章冉兼職的售樓部在哪，猜她可能為了過年紅包留在公司值班，于是打了個車悄悄地跑了過去。

        他帶了一堆吃的，本想要過去給她一個驚喜，然而下車后老遠就看到她跟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兩人有說有笑地過馬路，并肩走進了對面一家高檔火鍋店。

        他在路沿下坐了兩個小時，才看到那兩人吃完火鍋回來。那男人把她送到公司后，開著車走了。

        后來他在學校貼吧里看到別人發的貼，知道那個男人叫杜凡，b大畢業的學長，曾經學校里的風云人物，也是章冉工作的領導。

        那時候他嫉妒瘋了，以為章冉之所以那么重視那個兼職其實是為了那個男人。

        再后來，他在學校食堂又看到章冉和那人有說有笑地在一起吃飯，就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他又怒又傷，覺得自己的一顆真心喂了狗，沒想到她一上大學就移情別戀，背叛了他。

        他的自尊心不允許再作多的糾纏，于是主動選擇了疏遠，而章冉也是那種自尊超強的人，兩人就那樣斷了聯絡。

        可現在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誤會。

        “你去找我？”章冉驚訝地張大了嘴，“我記得那天好像是大年初五吧，你不是應該在家里呆著么，找我干嘛？”

        唐新永唇緊抿著，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章冉的心突地砰砰跳起來，隱隱感覺有什么就要浮出來。

        “所以那時候你以為我跟杜凡談戀愛？”

        唐新永點頭。

        章冉心還是吊著，便又問：“就算我真的跟杜凡談戀愛又怎么樣，你憑什么說我把你拋下呢？”

        唐新永沉默了一瞬，抬頭看她反問道：“你真的不明白嗎？”

        章冉心里七上八下的，“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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