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凡本想說不必，只是換外衣有什么好避嫌的，但見章冉一陣風似的已經拉開了門,于是順手撈起桌上的鴨舌帽和墨鏡朝文軒揚了揚，“借用下。”

        杜凡氣急敗壞地追出去，將帽子和墨鏡一股腦扔章冉手里，“大姐，外面都是媒體，你注意點好嗎？”

        章冉心猛得一緊，立馬把帽子和墨鏡戴好，朝杜凡抱歉地笑笑，“我怎么給忘了。”

        “不就見個偶像，瞧你激動的，”杜凡不屑地翻白眼，“花癡！”

        “花癡怎么了？我就花癡。”章冉笑盈盈地也不生氣，一抬眼馬上變了臉，手抓著杜凡胳膊驚呼：“我的媽！”

        杜凡瞟了眼三十米外簇擁著的媒體記者，忍笑拂開她的手臂，“誒大姐，你別掐我啊。”

        章冉一陣緊張，把帽沿拉低，躲到杜凡身后，“這陣仗也太夸張了吧，剛才應該沒拍到我吧？”

        想了下，剛才她開門，門外有兩個像是化妝師模樣的人進去，還有三個人高馬壯像是保鏢模樣的人還立在門口，而其中一個正好擋在她前面，于是自言自語道：“有人擋著，應該沒被拍到。”

        杜凡瞥她一眼，“放心好了，就你現在這灰頭土臉的樣兒，就是拍到人家也不會多想。”

        “……”章冉冷不騰地被噎了一下，心里直犯嘀咕，怎么都說她灰頭土臉，明明出門前還特意擦了粉抹了口紅，“……我看著有那么慘？”

        杜凡又看了她一眼，鄭重地點頭：“非常。”

        章冉：“……”

        “臉白得跟鬼一樣，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整個人又瘦又蔫看起來病怏怏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呢，”杜凡意味深長地瞅了她一眼，“人家熱戀中的姑娘哪個不是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章冉愣了下，恍惚覺得遠處好像有閃光燈閃了一下，顧不上多說，推了杜凡一把，“咱們還是別站這兒了，萬一被認出來指不定又怎么傳呢。”

        杜凡無奈，“姑奶奶，你比別人巨星還大牌，我還忙著沒空一直陪你，你自己找地方躲去，或者去你原來辦公室等會兒？”

        章冉想想也是個辦法，這里辦公區域她又不是不熟悉，沿著長廊向左走到頭，轉個彎，媒體的視線就掃不到了，再經過二間辦公室直接上二樓就到了她原來的辦公室了。

        杜凡說得沒錯，她一個素人搞得跟個明星一樣，還需要鬼鬼祟祟地躲鏡頭，真夠狼狽的。

        轉彎后，章冉松了一口氣，抬頭不期然看見了一幅明晃晃的畫面。

        樓梯口旁有兩個人正在說話。男人姿態閑適，右手夾著香煙，低頭望著女人，側臉線條一派柔和，可以想象到他眼里的柔情。女人背倚著辦公室門正抬眸說著什么，她臉上的笑容春光明媚，她身上未及卸下的古裝白紗及長發，令她看起來美得超凡脫俗。

        已是日暮時分，夕陽柔和的光線斜斜地落在兩人身上，男俊女俏，真是般配，就連兩人身后墻上的影子也是一幅比翼雙雙的動人畫面。

        章冉莫名覺得眼酸，下意識想掉頭逃掉，原地躑躅了兩秒后，還是決定走過去。

        這時候她萬分慶幸剛才杜凡給她拿了帽子和墨鏡，令她可以遮蔽一下。

        章冉扶了扶墨鏡，又拉了拉帽檐，深吸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每一步好像都走得很艱難，每走一步，心臟都要下沉一分。

        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心跳得很厲害，耳朵也變得敏銳起來。

        但遺憾什么也沒聽到，聶小姐見人路過就停止的話語，只是望著羅景銘笑。

        笑，笑什么笑？

        章冉竟覺得那個笑容那么的刺眼。

        她很想偏頭看一下羅景銘臉上的表情，但沒有勇氣。

        而且那樣也很突兀，這個情境下，她扮演的只是一個路人。

        聶雨涵瞟了她一眼，很快又轉回頭，根本沒認出她，而羅景銘更是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這一秒，章冉心里突然抑制不住地疼起來。

        后知后覺的，像是突然發現自己搞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章冉強迫自己往前走，不回頭。好不容易走到頭，轉身進了樓梯間，她靠著墻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短短的一段路好像走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章冉歇一口氣就扶著欄桿往上爬，到二樓找到熟悉的辦公室沖進去，撲倒在長沙發上，半天緩不過勁來。

        數分鐘前見到偶像的興奮和喜悅之情全部消失殆盡，獨剩下無窮無盡的空虛和頹喪。

        腦中的亂麻不停地撕扯著她，正如黑白顛倒借追劇度過的那些個失眠之夜，無數的思緒和念頭在她的心中和腦中橫沖直撞，攪得她想要發瘋發狂。

        似乎一切都偏離了正軌。

        ……

        十分鐘后，章冉趴在沙發睡著了。

        她真的太累了，昨天徹夜追劇今天又沒怎么睡，就是鐵人也熬不住，何況心累的時候身體更容易感到疲憊。

        西斜的暖黃色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絲毫未覺，皺著眉頭睡得很香。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剛剛還在樓下跟人說笑的男人輕輕走進來，從玻璃柜里拿出薄毯蓋在酣睡的人身上，然后立在那里，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那片陽光，直到夕陽落下，屋內的光線漸漸暗下去，他才抬步走出去。

        羅景銘下樓時，碰到正欲上樓叫人的杜凡，伸手攔住，“她睡著了，晚點再去叫吧。”

        杜凡：“可是文軒要回酒店休息了，他明天有大早戲。”

        羅景銘睨他一眼，“急什么，讓他等著。”

        杜凡無語，回去跟文軒一說，那家伙也氣笑了，“他讓我等我就得等？”

        說著包一挾就要走，抬頭見羅景銘進來，“怎么，羅老板親自來扣人？”

        “晚上我請你吃飯。”羅景銘說。

        “你是不是有病？”文軒瞪著羅景銘無語至極，“那位章……章什么來著？”

        杜凡搶答：“章冉。”

        “哦對章冉，要我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交了新男友然后當眾把你羅總甩了的吧？”

        杜凡輕咳一聲，使勁兒給文軒使眼色，讓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羅景銘臉色沉下來，唇抿成了一把刀線。

        文軒毫不在意，又指著杜凡，“還有你，跟著瞎起什么哄？要早知道你說的粉絲是她，我壓根就不會答應，還騙我說什么好朋友，切。”

        “呃……一碼歸一碼，”杜凡扶額，“他倆感情上的糾葛我們外人又管不著，但章冉的確是我好朋友，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是真喜歡你，拿你當偶像崇拜的。”

        “狗屁的偶像，嘔吐的對象。”羅景銘說。

        “……你這沒良心的家伙，我是為誰抱不平？”文軒氣樂了，“行，既然你都不介意，那我索性君子成人之美，給你創造點撬墻角的機會怎么樣？這樣，今晚上我請我的粉絲吃飯，你來作陪？”

        這當口，聶雨軒突然敲門進來，笑盈盈地問：“文大哥，你要請誰吃飯啊？我可不可也加入你們呢？”

        文軒視線在熱情主動的聶雨涵以及黑臉沉默的羅景銘身上轉了轉，笑道：“當然可以啊。”

        杜凡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立馬接話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環境不錯的農莊，咱們就去那兒？”

        “可以，就這么定。”文軒說。

        羅景銘：“……”

        章冉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迷瞪地睜開眼，發現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唐新永在電話里說他已經到了，車停在路口等她。

        她掙扎著坐起來，感覺這一覺睡了比不睡還難受，頭昏沉沉的。

        緩了一會兒起身，有什么東西從腿上滑落在地，低頭看了眼，是條毯子。

        她愣了下，有點恍惚。彎腰把毯子撿起來，疊好，放在沙發上。關門，下樓。

        看了下時間，快六點了，自己竟然睡了一個多小時。

        一樓燈火通明，大廳外的活動舞臺已經拆卸大半，工作人員正四處穿梭著收拾場地，臨時征用的幾間辦公室也已恢復如初。

        文軒的那間休息室當然已沒了人影，門已經鎖了，透過窗戶看到沙發上也是空空如也。

        章冉有些納悶，打電話給杜凡：“怎么走時也沒叫我，看到我的包沒？之前放沙發上的。”

        “包在我這兒，我們在馬路對面的小泉飯莊，你男神文軒作東請客，快來。”

        杜凡似乎在牌桌上，說完就掛了。

        章冉無奈地往外走，想著他說的那個地方離這兒也不遠，過去拿包打個招呼，飯就不必吃了。

        走著走著，她跑起來。降溫了，有點冷。

        唐新永的那輛白車，開著大燈停在路邊。

        章冉抿緊嘴辰，雙手揣進兜里，步子慢下來。

        上一回唐新永來接她也是停在那個位置。那時，她奔向他的每一步都是歡呼雀躍且懷有小心思的，現在看來她的愿望已經成真了，可怎么心境反而大不如從前了呢？

        唐新永從車上下來，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門，對著她笑。

        笑容還是那么的如沐春風，然而——

        章冉震驚地發現自己對他再也沒有了從前那種心跳如鼓、小鹿亂撞的感覺。

        有的只是心安。

        可，

        心安是愛情嗎？

        還有幾步時，章冉突然跑過去抱住他。

        唐新永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錯愕，高興地環住她，吻著她的發頂，“想我了吧，哼，早上去你家還故意對我那么冷淡。過年回老家這幾天你不知道我多想你，無時無刻都在想你。中間差點偷跑回來找你，當時還想著，明年再不回老家過年了，完了覺得不對，明年該帶你跟我一起回老家才是……你說是不是？”

        章冉想笑又想哭。

        她不知道作何回應，只得把臉深深地埋進了他懷里，環在他腰的手臂緊了又緊。

        唐新永以為她害羞，也不糾結，撫著她背，“你不答應也沒關系，反正我們來日方長，走了，帶你去吃飯。”

        章冉的眼淚已然在眼眶里打轉，她松開唐新永，低頭快速轉身上了副駕，等他回到駕駛位，她已經平復好了情緒。

        今天是情人節，無論如何都不能掃興，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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