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冉拿著手機，在床上笑得直打滾。

        周蒙：【行，你贏了。我樓下還有一套一室的小公寓，租出去了，你要不嫌小的話，下個月租期到了我收回來給你住。】

        章冉：【這樣說的話，你這條件還是怪誘人的】

        周蒙：【當然。也就是你，別人誰來都沒這個待遇。】

        章冉：【感謝周大老板的抬愛，我考慮考慮。】

        周蒙：【好好考慮，過這村可沒那店了啊。】

        章冉：【一定。】

        說是要考慮，其實章冉心里差不多已經作好了決定。

        親手放棄的已然回不了的過去，沒辦法面對的現在，周蒙的出現剛剛好，給正迷茫仿徨的她提供了一個新的出路。

        離開襄市，于唐新永好，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于她自己好。

        那天晚上，章冉一個人去了之前去過的那個居酒屋。

        那個酷酷的帶著耳釘的頹廢老板還在，調出的酒依然可口。她坐在上次那個位置，一杯接一壞，不是品，而是灌。

        不記得多少杯之后，章冉的意識開始模糊，暈眩的感覺上來，頭一點一點的，漸漸低垂了下去。

        突然門簾動了一下，有人進來。

        章冉猛地抬頭，睜著迷蒙的雙眼死死盯著那道身影，眼里閃爍著期盼的光。

        可等到那人走近后，她眼里的光‘啪’一下，滅了。

        不是他。

        只是身高體型差不多的一個人。

        那男人見有美女一直盯著他，臉上便閃出一絲得色，緊挨著章冉坐下來，沖吧臺打了個響指，扭頭說了一句話。

        是日語，章冉聽不懂，便收回目光，沒有搭理。

        沒一會兒，那人將一杯酒推到章冉面前，抬手示意她喝。

        原來是請她喝酒。

        章冉看著這個兩眼放光的陌生男人，又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門外，心中的失落到極致。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傻。

        那個人怎么可能還會出現？

        章冉沒理會那人，強撐著醉意站起來，拿起包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才摸出錢夾，掏出鈔票放在吧臺上，笑嘻嘻地跟那位酷老板說了句拜拜，而后拎著包搖晃著出了酒屋。

        那個獻殷勤的日本男人，討了個沒趣，悻悻地沖著酷老板聳了聳肩，端起章冉未喝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酷老板看了眼門口消失的那道身影，想了想，沖著那男人安慰地笑道：“山崎，別自作多情，那女孩應該是在等男朋友，人家男朋友比你帥一百倍。”

        他們說的是日語。

        那個叫山崎的男人瞪著他：“你怎么知道？”

        酷老板聳了聳肩：“他們幾個月前來過。”

        山崎郁悶地嘆了口氣，突然發現章冉剛坐過的吧椅上有一個小東西。

        他勾著手指把那個東西拿起來給酷老板看。

        一個貓和老鼠的鑰匙扣，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u盤。

        兩人面面相覷了半秒，都反應過來，這是應該是剛才章冉翻包時落下的。

        山崎慌忙追出去，街道兩頭空蕩蕩，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凌晨，章冉被自己咳醒，胸腔要炸了一般。

        她起床摸到藥片囫圇吞下，端著杯子回去再睡時，聽到遠處傳來微弱的海浪聲。

        走過去，拉開窗，一股清涼咸濕的空氣撲面而來。

        她站在那里，望著窗外街道房屋斑駁的零星光點和遠處灰暗不清的天空，愣愣地站了許久。

        天微亮的時候，她給周蒙發了信息。

        【我考慮好了，什么時候入職？】

        周蒙很快回過來，【當然越快越好，看你時間，我后天回深圳。】

        章冉：【那就后天見。】

        周蒙：【ok。】

        發完信息，章冉開始收拾東西，訂機票。

        辦退房時，前臺很驚訝，“章小姐，你昨天訂的今天去無人島……？”

        “取消吧。”章冉說。

        那天晚上，章冉飛回了家。

        章母跳完廣場舞回來，發現女兒竟然在臥室睡覺，站在門口驚喜地大喊：“冉冉，你怎么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晚飯還沒吃吧？”

        “唔，”章冉下意識抬手擋住刺眼的光線，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嘟囔道：“吃了。”

        其實她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

        章母識趣地把燈關上，“吃了就行，那你睡吧。”

        第二天一早，章母剛起來不久，章冉就起來了。

        “媽，我陪你一起去買菜吧。”章冉說。

        章母雖然詫異，但還挺高興的。

        母女倆散步去早市買完菜回來，一起做早餐。

        母親把切好的火腿青菜往砂鍋里一放，轉身在另個鍋上煎雞蛋。

        章冉幫忙攪著砂鍋里的粥，望著母親，突然小聲喊了句：“媽。”

        油煙機嗡嗡地響，雞蛋在油鍋里滋滋響，母親半天反應過來，‘嗯’了聲。

        “我找到工作了，深圳的一家公司，明天走。”章冉說。

        “啊？”母親正準備把煎好的雞蛋盛盤，停在那兒，愣愣地看她：“為什么又要跑那么遠？”

        章冉笑著解釋：“是朋友的公司，給的待遇幅利都很好。”

        “你呀！”母親看著她，無奈地嘆口氣，轉身去把鍋里雞蛋盛起來，又開始煎下一個。

        章冉心里有點難受，跑過去抱著母親的肩，撒嬌道：“媽，等我到那邊穩定了，把你也接過去。”

        “別，”母親說，“我哪也不想去，人老了就只想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除非你結婚我去給你帶孩子。”

        章冉：“……”

        吃飯時，母親突然說：“我昨天在樓下碰見小唐了。”

        章冉望了母親一眼。

        “那孩子沒事人一樣笑著跟我打招呼，說好久沒吃到我做的飯了，還問到你……”母親頓了一下，“你們倆是已經分手了嗎？”

        “算是吧，”章冉低頭喝了一口粥，“他問我什么？”

        “問你回來了沒有，說他們幾個朋友計劃去山里露營，想喊你一起去。”

        章冉心里莫名堵了一下，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唐新永每天都會給她發幾條信息，說了許許多多以前開心的事，其中就提到很久前就答應說要帶她去露營，可惜至今未實現……

        她一條也沒回過。

        “其實就算你們分手了，也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嘛，何必要躲去那么遠工作？”

        “你不懂……媽，”章冉喃喃道，“他可能沒辦法接受做回朋友吧。”

        章母不知道說什么，嘆口氣。

        第二天，章冉拎著行李箱出門，母親送她到電梯口，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句：“注意安全。”其實叮囑的話她在家就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章冉點頭，“放心吧，你也照顧好自己。”

        章母紅了眼框，還想說什么，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出了單元門，章冉愣住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等在那里，車停在他身后。

        這下章冉明白剛才母親到底在欲言又止啥了，也明白為啥一直要催她提前出門了，明明離航班出發還有三個小時。

        唐新永掐滅手里的煙朝她走來，二話不說拎起她的行李箱，放去后備箱。

        章冉默默上了車。

        車子駛離小區，朝著機場方向而去。

        唐新永的沉默，讓章冉的心揪得生疼。

        她想到剛才他站在單元門口抽煙的那個落寞背影，心里就一抽一抽的收緊。

        可這個時候，她又能說什么呢？

        最終，沉默還是唐新永打破的。

        一個紅綠燈，他突然扭過頭來，“你跑去深圳工作是為了躲我嗎？”

        章冉張了張嘴，“……不是。”

        “不要躲我，你要分手，我答應你就是。”唐新永紅了眼，“不去了行不行？”

        “……”

        “我不糾纏你，你想做朋友咱們就還跟以前一樣做回朋友，有空約吃飯、打球或者——”

        “老唐，”章冉打斷他，望著前面，艱難地啟唇，“綠燈了。”

        唐新永定定地盯著她，直到后方車輛全都不耐煩地開始狂按喇叭，他才收回視線，緩緩發動了車子。

        “老唐，你別多想，我去深圳工作不是為了躲誰，只是恰好有那么一個機會在那兒，公司、崗位還有待遇都很理想，我想抓住它，僅此而已。再說我已經休息了這么久，該出去工作了。”

        唐新永抿著唇沒說話。

        “老唐，”章冉笑了下，“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和你分開其實我心里也怪難受的，真的。但長痛不如短痛，我現在幫你及時止損了，以后你肯定得感謝我。”

        唐新永低頭苦笑，“你把我的心都掏空了，我還得感謝你？”

        “這只是暫時的，”章冉突然拍了拍他，“以后總會出現一個人把你的心慢慢填滿的。“

        唐新永：“……”

        “別糾結了，這樣好吧，”章冉眨了眨眼，“一會兒到機場我請你吃個午飯？”

        “分手告別餐？”

        “不能這樣說，”章冉笑了下，“算是慶祝我倆再續往日的友情？”

        “友誼個屁呀！”

        “要不然這樣，咱倆認個兄妹也行。你不知道我媽多喜歡你，昨天還在我面前嘰咕，說做不成女婿，收你當個干兒子也好……”

        “……”

        “怎么樣怎么樣，你想選哪個？”

        “選個屁啊！”唐新永瞪著她，無語地笑了。

        章冉看他笑，也跟著笑了。

        兩人相視笑完，氣氛重新歸于寧靜。

        但這時，章冉的心情不同于剛才，松快了不少。

        唐新永目視前方，認真開車。過了良久，他突然喊了聲：“章冉。”

        “啊？”

        “我其實非常非常的不甘心，你不知道我多喜歡你，這么多年……”唐新永嘆了口氣，“但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尊重你，放你自由。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的心不在那人身上了，想找人談戀愛結婚了，先考慮我好嗎？”

        章冉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唐新永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寵溺地笑了下，“傻子。”

        章冉看著他，眼圈漸漸紅了。

        唐新永望她一眼，“別哭，我還有一個要求。”

        “？”

        “分手要有儀式感，等會離開的時候，請給我一個吻別。”

        章冉破涕為笑，猛地錘了他一下，“你要死啊。”

        唐新永嘴角彎成了一個弧。

        下一秒，章冉突然傾身過去，在他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可以吧？”

        唐新永怔了一下，上意識踩了一腳油門，惹得后面的車差點撞上來，喇叭按得震天響。

        他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臉，嘴硬地搖頭，“算三分之一吧。”

        章冉噗呲一聲笑了，“三分之一什么鬼？”

        唐新永指了指自己另邊臉，還有嘴巴。

        “你不要得寸進尺！”

        看著章冉氣急敗壞，唐新永笑了，笑得很開心，“開個玩笑，看把你急的。”

        章冉：“……”

        兩人在機場簡單吃了個便飯，然后送章冉去安檢。

        臨別時，唐新永給了章冉一個大大擁抱。

        “分手快樂。”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

        章冉望著他，最后踮起腳在他的左邊臉以及嘴唇上飛快的碰了下，轉身離開。

        唐新永石化在當場，紅著眼看著章冉悄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她一次頭都沒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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