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的早晨。

        “喂？”

        還在睡夢中的夏揚習被一陣催命的手機鈴聲吵醒，有些不耐煩的接起電話。

        “青刀哥說讓你抽時間過來，幫忙采買些年貨。”

        易如冷淡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睡眼惺忪的夏揚習瞬間清醒了，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哦哦！我一直有時間呀！我一會兒就能過去！”

        直到掛了電話，他才又泄了勁似的倒回床上。有些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不是說要保持距離了嗎，還不是一個電話就破功。

        但不管怎么懊惱，他還是乖乖換了衣服，趕去易如家。

        于是夏揚習和易如帶著易意，來到了離家最近的大型超市。

        小丫頭推著車到處跑，拿了一堆包裝得花里胡哨的零食，恐怕是平時被管得嚴，一過年就都破了戒了。

        易如先在生鮮區挑了一扇排骨和一些雞翅，還買了條河魚打算拿個盆先養兩天，除夕時再做。又在蔬果區，買了些之后幾天以及除夕需要的蔬菜水果。夏揚習跟在他身邊，看著他挑挑揀揀，自己就問東問西。對方也難得耐心的一一給他解釋，告訴他肉該怎么選，菜該怎么看好壞。夏揚習儼然一副好學生的樣子，一邊點頭一邊認真地聽，默默記下了，這些他平時在生活中，根本不會去用的知識。

        三人買完生活用品，還不忘給幾人都各挑了幾件新衣服，準備新年穿。

        最后提著大包小包，一路坎坷的回到家。先是收拾，又是做飯，等一通忙活完，總算是能坐下安心吃口飯了。

        可是面對著一桌豐盛的菜肴，夏揚習卻是有些坐立不安。他認為應該告訴大家自己除夕不過來，但又覺得這么說顯得太自作多情了，畢竟人家也并沒有邀請自己，于是這話就在嘴邊滾了好幾遍，可就是張不開嘴。

        易如瞥見一臉便秘的夏揚習，皺著眉敲了下他的碗，“想什么呢，吃飯。”頓了頓，又加了句：“有什么話快說。”

        夏揚習被這有些熟悉的動作弄得一驚。抿了抿嘴，下定決心，將筷子放在碗上，“那啥，我……我除夕晚上就不過來了。”

        此話一出，餐桌上的三人都向他投以驚詫的目光。

        夏揚習被看得有些發窘，忙補充道：“我去我朋友家過年！就是薛小美，”指了指易如，“小如如應該認識的！”

        然而被指的人一臉茫然，表示自己并不認識。

        “那就好，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要一人過春節呢！”青刀點了點頭，“唉，不過你也早說！我是以為你來這邊過年，才叫你幫忙置辦年貨。要知道這樣的話，你完全不用過來，還麻煩你跑一趟。”

        男生笑著搖了搖頭，“怎么會！我每天過來蹭吃蹭喝的，都把這兒當家了！幫家里置辦年貨不是應該的嘛！”

        他這話本來是半開玩笑式的，但當他說完，空氣仿佛都在一瞬間凝固了，也沒有人接話。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那句“都把這兒當家了”，是不是太自以為是？正要解釋……

        “把這當家就對了！”青刀笑了笑，拿筷子尾打了一下夏揚習的額頭，“但都把這兒當家了，還不回來過春節，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夏揚習打了個哈哈，混了過去。

        一旁的易如偏過頭，輕聲問：“那你除夕真不過來？”

        夏揚習此刻有些不敢看對方，低下頭裝作認真吃飯的樣子，嘴里塞著飯有些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嗯，不過來了。”

        他三下五除二，快速解決了自己的午飯。

        “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抹了抹嘴，夏揚習就準備開溜。

        青刀沒多做挽留，沖他擺擺手，叫他路上注意安全。

        而易如則帶著質疑的神色，一直注視著夏揚習離去這背影。

        直到逃離了那一片平房區，夏揚習才大大的松了口氣。他感覺自己在那四合院里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撒謊，每一句話都違背了自己的心意，但仔細想想，實際上似乎也并沒有。

        嘆了口氣，向車站走。

        剛在公交車站站定，他就接到了薛小美的電話。

        “小習！！！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呀！！！真的很抱歉！！”

        電話那頭傳來了女生的超大分貝。

        夏揚習被這開頭三道歉的架勢嚇得不輕，哭笑不得的問道：“干嘛，這是怎么了？實話實說，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我是對不起你……我保證實話實說！但你可別生氣昂……就是吧……我媽一個月前參加了個抽獎，本來我們都沒理會兒，你說咱們這輩子連彩票都只中過五塊錢的，哪可能中什么大獎？！可就是這么寸，我媽還真中了！還中了個最大的！獎品啊……獎品是三人的韓國濟州島五日游，大后天就出發了……春節肯定是沒法在北京過了……哎呀，我媽也是昨天才知道，要不我就能早點告訴你！抱歉，真的很抱歉！不能陪你在家過年了……不過你可以去易如家啦！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你不一直想去呢嘛！好吧好吧，就算你想去易如家過年，我也還是對不起你！我一定會給你帶禮物的！你想要什么？嗯……韓國有名的有……”

        薛小美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通，夏揚習時不時回應一聲。

        掛上電話，夏揚習坐在車站兩個燈箱之間的橫凳上。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又看了看手里的手機，無奈的笑笑。

        這個電話為什么就沒能早點打過來呢？他不可能現在再跑回四合院，告訴易如他們自己又要在這兒過除夕，因為薛小美家中獎出去旅游了。那是把人家當什么了？備胎么？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薛小美的電話早打來了，又能怎樣呢？他還要去易如家過春節嗎？說好的保持距離呢？說好的冷卻關系呢？難道自己的自制力就真的這么差嗎？

        薛小美讓自己別生氣，其實他一點也不生氣，也沒什么好生氣的。在他看來，一個人過春節，還是去別人家過，并有什么實際上的區別。反而有時，自己一個人過春節，更加方便、自在的。去別人家過年，聊天插不上話不說，還要盡力保持笑容，表示“我很快樂”，不能讓主人覺得是他們招待不周。

        說實話，也挺麻煩的。

        不過在別人看來，永遠會覺得“一個人過年”，好可憐，好寂寞。而他，只是不想讓別人這么認為罷了

        這么想想，一個人過年也挺好的嘛。

        嗯。

        挺好的……

        夏揚習靠在公交站的廣告燈箱上，突然感覺有些累，好想睡覺。

        他這回再也沒猶豫，踩著有些發飄的步子站了起來。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回家睡覺去！

        春節可以說是中國人最大的節日了，只要家里還有長輩，一般都會比較重視。不論身在多遠，不論交通有多不方便，都愿意趕回家過年，在這個節日里闔家團圓，歡聚一堂。

        雖然易如家沒有長輩，卻有一個“老媽子”一般的青刀，每年都要嚴格按照傳統習俗來過春節。

        所以三十這天，天剛蒙蒙亮，易如就起床了，還順帶著把易意也從被窩里薅了出來。兄妹倆先是把家里里外外清掃了一遍，緊接著又開始切菜、剁肉、和面、和餡，為包餃子做準備。等到日上三竿，青刀起了，三人再一起包餃子。

        中午吃完餃子，青刀和易意都去歇著了，只有易如還要繼續忙碌。

        也許易如的確是有些情感上的麻木或是缺失，他從來沒覺得春節是一個多么有意義的節日。很多時候，他覺得春節不過就是自己要扮演一天廚子的節日。一早起來，就要備菜，然后包出夠吃兩頓的餃子，接著再備菜，最后做一頓雖然豐盛，但要讓人永遠吃不完的年夜飯，這么一天就算過去了。當然，他這并不是有什么抱怨或不滿，只是單純覺得，這并不是一個有什么值得開心的節日。

        易如靠在沙發上，看著一年比一年無聊的春節晚會。易意和青刀還能有說有笑的，就一些小品內容聊兩句。可他就真的是索然無趣了。

        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打算看看朋友圈。

        其實像微信這樣的軟件，他既不了解，也根本不會去下載的。但是在夏揚習的軟磨硬泡，以及易意與肖默的強烈支持下，他也算是迫不得已的安裝上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朋友圈，覺得挺新鮮。但翻了半天，發現都是一幫他不認識的人。恐怕是夏揚習那家伙，幫他安裝、注冊時，加了一幫亂七八雜的人。

        刷新出了一條新的動態：

        “和爸媽一起在濟州島玩！泰迪熊真可愛！”

        還附了三張照片。照片上是一位短發的女生，摟著喜笑顏開的父母，站在濟州島的泰迪熊博物館前，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三人愉快的心情。而定位也的確顯示在韓國，濟州島。

        易如定睛注視著照片里的女生，覺得有些眼熟，又看了眼她的備注名。

        薛小美？

        薛小美！

        ……

        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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