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暴露
那頭老顧一走,穆霜白便派人把季鳴鴻從刑訊室里提溜到自己辦公室來。大少爺坐在他面前,滿臉疑惑:“我的待遇這么好?”
心力交瘁的穆霜白沒心情跟他扯這些,直截了當地問道:“剛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你相信不是我干的?!”季鳴鴻又驚又喜。
“你沒有殺他的理由。”穆霜白摸著下巴假裝思考。
“我覺得是軍統那群人干的。”季鳴鴻眼神黯淡,“他們原本可能是沖著我來的,只是季幫主恰好幫我擋了一劫而已。”
正說著,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穆霜白走到窗前看了看,對季鳴鴻道:“你走吧,你爹來接你了。”
“可是……”后者猶豫著。
“等李世逡回來事情就麻煩了,快走。”
“那你……?”
“不用操心我,我在76號好歹是能做個主的。”
結果季鳴鴻前腳剛走,李世逡就回來了。穆霜白在他奔向刑訊室前攔住了他。
李世逡瞇著眼睛看他:“你真把人放走了?”
“這事跟他沒關。”
“那是跟你有關啰?”
“也沒有。”穆霜白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我會抓到兇手,給老師一個交代。”
盯了半晌也沒看出對方的破綻,加上幾人都算是所謂“同朝為官”,有證據之前,李世逡還不想跟穆處長和季長官撕破臉皮:“我得去特高課向中島課長匯報此事,穆處長要不要一起?”
“當然。”
燈火通明的特高課里,中島靜子看著李世逡悲憤的模樣,好言安慰了兩句,讓他們放手去查,自己會全力支持。李世逡千恩萬謝地告辭出門,中島靜子突然從后面喊住了一直沒說話的穆霜白:“穆處長,你留一下。”
門關上之后,中島靜子繞過辦公桌,二話不說便往穆霜白身上蹭。
“課長?”正想著怎么善后的穆處長被她瞬間近在咫尺的臉驚得一蹦,快速后退,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聽說你最近老去米高梅找那個叫季音希的女人?”中島看到他微紅的耳垂,心情大好。
穆霜白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屬下只是跟季長官一起去看看他妹妹而已。”
臥槽!這個女人不會對我另有企圖了吧?
“那前陣子的那個呢?”中島仰起臉想了想,“雁月樓老板娘……叫什么……錦書?”
“雁月樓老板娘,那更是萍水相逢了。”穆霜白苦笑。
“我聽到的版本怎么不是這樣的?”中島靜子不依不饒,“不是說你倆三年不見,日思夜想,一見便如漆似膠?你上個月養傷期間,難道不是三天兩頭往雁月樓跑?”她對中國的文化頗有研究,這一講起來簡直出口成章,“你們不是常說,人生三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穆處長體會了其中之一,感覺如何?”
穆霜白張了張嘴:“課長莫非在……吃醋?”
“瞎說。”中島靜子抱著胳膊瞪他,“我只是在關心你的感情生活。聽說老板娘會親自唱戲給你聽?唱的哪一出?”
“殺……”心不在焉的穆霜白險些咬了舌頭,“《打漁殺家》。”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差點把錦書那天話里有話唱給他一人聽的《殺敵慰芳魂》說了出來。那可是不知哪路地下黨寫出來的抗戰粵曲,真要被中島知道了,即便她不為難自己,也不可能放過那妮子。
穆霜白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面上盡可能擺出自然的表情。
中島靜子瞇起眼睛,卻沒能在對方的臉上看出任何破綻。她沉下臉,話鋒一轉:“季昀青死了,穆處長看上去并不是很難過。”
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穆霜白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老師已經仙逝,悲傷不能幫屬下找出殺害老師的兇手。反之,我需要清醒冷靜的思維。”
中島盯著他不再說話,辦公室里的空氣都凝結在了一塊。過了許久,她回身從辦公桌上拎起一張紙來,舉到穆霜白面前:“眼熟么?”
那是一封密電。
穆霜白只掃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便一下沖上頭頂,激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紙上的幾個數字在他眼里自動譯成了簡簡單單兩個字——批準。
這串數字是他編寫的一套與中統上峰聯絡時的專用密碼,堪稱絕密。除了他,上海不該有第二個人看得懂。
前天晚上他去米高梅買醉之前,曾向重慶政府發了封電報,說自己準備以季昀青的性命換季鳴鴻一命,若他事成,懇請重慶政府對大少爺網開一面,勿再追殺。
他始終沒等來回電,出于小心謹慎的原則,穆霜白只好關了電臺。但如果上峰不應允,他就算殺了季昀青,也救不了季鳴鴻,心思郁結之下,才導致他真的在米高梅喝到酩酊大醉。他出自真心對大少爺道的那聲歉,全是出自這許多事瞞著他不能說的愧疚。
不想他在季公館一待兩日,始終沒機會回家查看電臺消息,而電波沿著長江順流而下,竟被中島靜子截到了手中!
穆處長暗暗深吸一口氣,淡然問道:“這是什么?”
他成功掩飾掉了語調里的顫抖,可一直盯著他的中島靜子沒有忽略他眼里一剎那的震驚。
“穆霜白,你別再裝了。”她若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前天晚上我們截獲了這封從重慶發來的電報,雖然不清楚接收的人是誰,但我找密碼專家看過了,除了能判斷出自中統之手,其余一概不知。而整個上海灘,能做到讓我的專家一頭霧水的,只有你穆站長!”
穆霜白靜靜地聽著,仿佛站成了一尊雕像。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胸腔里狂跳的心臟。中島靜子連名帶姓地喊他,甚至稱他“站長”,明顯就是興師問罪,可又沒直接把他抓起來扔進刑訊室,難道是證據不足?
在搞清楚陰險狡詐的特高課課長的想法之前,他不敢也不能開口辯解。
對方也沒急著要他回答:“我一向充分信任你,就連季昀青來跟我說你與季鳴鴻在茶樓密議,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做了點表面功夫,見沒揪著你們的錯頭,我反倒回頭勸季昀青不要這么多心,用人不疑。現在看來,我可能是個天大的傻瓜!
“穆霜白,你之前和我打包票,你白狼叛出中統,必將實心用事,使國黨不存。可現在呢,你背著我都干了些什么?!”
對方咬著后槽牙一句不答。
中島突然笑了,笑容下是藏不住的殺意逼向穆霜白:“你現在不說,是想留到刑架上說么?!”
“課長。”穆霜白不得不說話了,“電報確實是屬下發的。”
“好啊,你承認就好。”前者扭頭望向門外打算叫人。
“但電報內容,絕不是課長所想的那樣。”穆處長趕緊搶在她前頭,“屬下之前依照老師的意思,依然勉強潛伏在中統內部,以探聽情報。此番屬下只是勸告重慶政府,莫殺季長官。因事出緊急,還沒來得及告知課長。”
“為何?”中島靜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季長官是大日本帝國操控上海經濟的核心人物,政治經濟渾然一體,若沒了他,對課長您有百害而無一利。屬下假意告知重慶,季長官投日只是假象,想為他求一紙赦令。”
穆霜白知道,中島靜子聰慧多疑,唯有這種半真半假的話能騙得過她。
“所以他們答應了?”
“應了。但沒想到上海軍統站對季長官恨之入骨,竟公然抗命,陰差陽錯,害死了老師。”
中島看著他滿眼的誠摯,將信將疑間問道:“那你準備怎么辦?”
穆處長的眼神一瞬間凌厲起來:“當然是抓到兇手,搞倒軍統站!”
“好。”她點了點頭,笑瞇瞇地望著他,“你把密碼本交出來,我就相信你。”
就知道這女人不會輕信!好在自己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穆霜白沒奈何地笑笑,從自己貼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遞到中島面前。因上海暗流涌動,他與上峰商議后決定,一套密碼,分兩套破譯方法。他給上峰發電,密碼本用當天的上海日報;上峰給他回無關緊要的簡短電文,則用他隨身帶著的這個本子。
中島靜子滿意地接了過去:“穆處長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等你們的消息。”
告辭出來,穆霜白站在寒冷的夜風里,才驚覺自己身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哼,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信你我就是真傻了!”辦公室里的中島冷笑著把密碼本扔到一邊,從窗后望著漸漸走遠的穆霜白,叫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用日語命令道:“你帶兩個人跟上去,盯緊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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