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從中作梗
季鳴鴻那兩秒鐘的遲疑雖然短暫,卻完完全全落在了穆霜白眼中,讓后者的心頓時變得一片冰冷。他還是不信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種強求來的信任,他不要也罷。
“這么大個死局,我幫不了你。”
他其實也沒說假話。
此時非彼時,季鳴鴻沒有季鷹在背后撐腰,又已經是貨真價實的軍統站站長。要不是礙著他是周先生的師侄,阿辜根本不用費那力氣偽造證據,直接抓人完事。穆霜白就是想救他,也破不了這個局。
他相信阿辜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敢將計劃全盤托出。他一個沒權沒勢的76號小處長,干得了什么?
但季鳴鴻看不透。他的眼神在穆霜白拒絕的那一刻也冷了下來,比這滴水成冰的天氣還要寒冷。他正要開口,對方卻又道:“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哪怕拼著性命不要,也會一試。”
相比起用虛無縹緲的信任牽制,還是交易來得簡單明了讓人放心。
“說來聽聽。”季鳴鴻冷著臉上前一步,仗著兩厘米的身高優勢想以勢壓人,可下一秒就被一個噴嚏破了功,“啊啾!”
穆霜白心里好笑,仍嚴肅地一字一句道:“天下未定前,你不準想著殺我。待世間太平,你若要報父仇,我自當將人頭雙手奉上。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也不許為難我手下,如何?”
他用的其實是江湖上的那套規矩,要想唬住這個大少爺,足夠了。
果然這擲地有聲的一席話擲在季鳴鴻的心上,響如驚雷。在他眼里,這與其說是條件,更像是一句承諾,一個生死命狀。
“我答應。”這次他沒有半點猶豫,甚至伸出右手小拇指,一臉真誠地對穆霜白道,“我們拉鉤。”
“還有,今晚的事,你得聽從我的一切安排。”后者鉤上他的小指,微微松了口氣。
“沒問題。”
送走了季鳴鴻,穆霜白裹緊睡袍,享受著冬日里暖融融的太陽,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
這么輕易就答應了幫忙,他可真會給自己找事做。轉念一想,如果季鳴鴻不來找他,他最后也絕不會坐視不理,這下反倒全了他的面子。
但若早知有今日的許多麻煩事,他和大少爺的這場緣分,當初白送給他他都不要!
元旦酒會定在了聚華飯店,阿辜給上海各界的頂尖人物都送去了請柬,季家兩兄妹自然也不例外。季鳴鴻以一家派一個代表出席足夠為由,勸住季音希讓她看家,自己獨自去赴鴻門宴。反正老穆說全安排好了,他不去反倒顯得心虛。
晚上七點,最重要的人卻還沒出現。軍部派來的人姓沖田,是頂著經濟顧問的虛名來替新政府出謀劃策的,也是日本那邊想要用來牽制周先生的關鍵人物。沖田先生的船晚了點,他一下船便趕往飯店,留下自己的手下人搬運他帶來的生產資料。
聚華飯店里,阿辜和穆霜白已將諸事安排停當,悠哉地一邊等待,一邊招呼其他賓客。
只是等著等著,別人沒等到,等來了李世逡。
穆處長看到他便是一愣,偏頭問身旁的阿辜道:“他怎么也來了?”
后者聽出他言語間咬牙切齒的意味,無奈:“李處長好歹也是76號的主心骨……之一,我當然得請他,不過確實沒想到他會來。”
中島靜子的死對她的仰慕者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李世逡一連半月閉門不出,這時突然現身,多少讓人生疑,一時間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猜測李處長此行的目的。
當事人倒不緊不慢地從侍應生手上端了杯酒,走到阿辜身邊敬了他一杯,低聲道:“課長,引蛇出洞這么大的事,我李某人很樂意出一份力的。”
給季鳴鴻的消息是從他情報處發出的,李世逡多聰明的人,一看就明白阿辜的心里的算盤。即便他對這個繼任的新課長頗有微詞,但抓殺害中島課長的兇手,他當然在所不辭。
站在一旁的穆霜白臉色有點難看。他破局的計策并沒將李世逡計算在內,如今情況有變,他得想法子采取備選計劃了。
“辜哥,我出去抽根煙。”他低聲跟阿辜打了聲招呼,都沒正眼瞧李世逡一眼,便離開了大廳。阿辜只當他倆不和,點點頭由他去了。
快到八點的時候,沖田先生終于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和阿辜等人一一見了面之后,居然滔滔不絕地用日語講起自己這一路的艱辛與海上的趣事,聽的穆霜白直咧嘴——日本軍部竟然有這么話嘮的特工?
阿辜內心和穆霜白完全是一個想法,越聽越不耐煩,又只能耐著性子聽。他好不容易把話題扯到情報這個關鍵問題上來,結果對方大手一擺,說等他去趟洗手間,回來找個安靜地兒詳談。
阿辜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他以為就是一張紙片的事,沖田卻要詳談,談個鬼啊!
穆處長這下樂了,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他朝不遠處的老顧使眼色——行動!
一直在洗手間附近游蕩的老顧搶先竄進了洗手間,而角落里打扮成清潔工模樣的薛遠煙也推著清潔車往洗手間走去。
老顧確認隔間里都沒人后,邊假裝洗手邊通過鏡子觀察門口,靜待獵物上鉤。
全然不知的沖田先生慢悠悠哼著小曲踏進了陷阱。他剛舒爽地解決完問題,便被一塊浸滿哥羅仿的手帕捂緊了口鼻。
這時灰狼也推門而入,在門口放下一塊“清掃勿入”的牌子后,關上門合力把陷入昏迷的沖田先生的外衣扒了下來。接下來的五分鐘里,老顧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化妝成沖田的模樣,換好他的衣服,對著鏡子再三確認看不出什么破綻,又開口學了兩句沖田說話的調調。
阿辜和沖田先生也是第一次見面,心思又都在情報上,想要騙過他,估計不難。
薛遠煙已經把人塞進了清潔車,他將從沖田身上搜出來的薄薄一小卷情報遞給老顧,叮囑道:“一切小心,十分鐘后我在門口等你。”
老顧把情報藏在袖口,略一點頭,邁著八字步開門出去了。
見他出來,阿辜趕緊迎上前笑道:“沖田先生去得可真久。”
“剛才有人在打掃廁所,等了一會。”老顧的日語不是特別好,但應付兩句還是可以的。他只怕再深聊下去,阿辜會聽出他某些不是很地道的措詞。
都看在眼里的穆處長哪兒能讓他露餡啊。這才第一場戲,后面還有一堆戲碼要唱,沒人搭臺子可說不過去。
于是阿辜剛冒出“情報”兩字,門口跑進來一個手下人,急促地對“沖田先生”道:“先生,我們的貨物在碼頭被扣下了,非請您親自去一趟不可。”
“我這就去。”老顧答應得格外快,想想不妥,又回頭不好意思地跟阿辜解釋,“抱歉課長,我帶來的那都是推動上海經濟建設的重要生產資料,出問題不好。我去去就回,回來我們詳談啊,詳談。”說完他拔腿就走。
穆霜白立刻跟上:“我送送您。”
而阿辜還處于怔愣狀態,腦子里轉悠的念頭都是人走了,他安排的戲還怎么演?但當下他也只能目送兩人往門口走去,盼望著沖田先生盡快回來。
穆霜白是鋌而走險從根源上毀了阿辜的局,所以任憑他和李世逡火眼金睛,也絕看不懂這一出偷梁換柱。
臨到大門口時,穆處長刻意和老顧保持了一致的步伐一致的甩手頻率,且僅落后對方半步。當老顧甩手向后時,他伸手向前,電光石火間,很自然地取走了前者滑落到手心的紙卷。老顧順利地坐上灰狼的車,去施行下一步計劃。
穆霜白藏好情報,深吸一口氣走回大廳。阿辜的戲演不下去了,他的重頭戲,則馬上要開場了。
聚華飯店不遠處的馬路邊,一輛不起眼的破舊小轎車里,一身舞娘打扮的蕭旦坐在副駕駛上,正對著小鏡子瘋狂往臉上補妝。
駱南無語地看著她第五次拿起口紅,實在忍不住開口道:“你的妝已經夠濃了。”
“不行。”蕭旦怎么看怎么不滿意,“邊牧同志說了,這次任務風險極大,為了避免酒會上被人認出來,我必須把自己搗騰得連熟人都認不出。”
南叔還想說些什么,卻一眼看見沖田先生從飯店里出來,坐上一輛黑色轎車離開了。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語調嚴肅:“那日本人出來了,準備行動。”
蕭旦點點頭,拿起裝有袖珍手槍的小提兜,深吸一口氣,打算開門下車。
“篤篤篤。”她的手剛抓到門把,突然有人敲響了駱南身側的車窗。
車里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到了擔憂。蕭旦悄悄握緊了手槍,駱南則慎重地緩緩搖下車窗。
車外站著的卻是一位賣煙的小販,沖著駱南咧嘴一笑:“先生,買包煙吧。”
駱南松了口氣,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謝謝,我不抽煙。”
“買一包吧,先生。”小販不依不饒,直接塞了一包煙給他,“剛才有位先生說您一定會買這包煙的。”
還想拒絕的駱南一聽這話,狐疑地把煙接下,掏出錢包拿了兩張法幣給那小販,對方千恩萬謝地走了。
他重新搖上車窗,蕭旦放下緊繃著的心,好奇問道:“南叔,他說的是那位先生是誰?”
“我不知道。”前者搖搖頭,拆開手里的煙,里頭抽出一張小紙條來。
兩個腦袋湊到一起,就著路燈的燈光看清了紙上幾個小字——“行動取消,速撤。”
署名正是邊牧。
蕭旦眉心擰了個疙瘩:“真的假的?好好的為什么要撤退啊?”
“可能是有情況打亂了計劃。”駱南沒見過邊牧的字跡,一時也判斷不了真假,“我們稍微退遠一點,觀察一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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