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穆霜白一言戳破，寧醫生不由得愣了愣，不再裝作受傷的模樣。他松開了捂著肚子的手，好奇地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穆霜白看了看他滿手的鮮血，答非所問:“沒想到你裝備這么齊全。”他語速飛快地接著說道，“我答應了要把齋藤的心臟留給你的。我會把他送去陸軍醫院，你抓緊時間，尸體只能在太平間放三天。”

        “你……”他這話里的信息量太大，寧醫生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現在快走。”說著穆霜白一拉手里的槍，咔嗒一聲將子彈上了膛。隨后在寧醫生戒備的目光中，朝天放了一槍。

        確定對方對自己是真的沒有惡意，寧醫生迅速地隱入了黑暗之中。

        穆霜白回到齋藤隊長的身邊仔細查看，后者已然因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他不緊不慢地將齋藤從電線桿上解下來，琢磨著該在什么時候把人送去陸軍醫院，才能保證對方不會被那些個敬業的醫生搶救回來。

        除掉一個齋藤，多少也算是完成了他心頭的一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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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就導致前往穆霜白家交差的蕭旦撲了個空，當她輕巧地翻進穆霜白家的后院，正好撞見從屋里出來的季鳴鴻的時候，雙方都被嚇了一跳。

        “錦書？你怎么來了？”季鳴鴻下意識地攏了攏外衣，走到院子里，“老穆不在家。”

        他一個人在家就沒戴變聲器，一身女裝配上男人的嗓音，蕭旦怎么聽怎么別扭。她坐到石桌邊，趕緊說正事:

        “我來交差的，霜霜不在，就交給你好了。”

        她從兜里掏出那個小本遞過去，季鳴鴻打開一看，滿紙的神奇字符。他無語地看著錦書:“這是什么？”

        “跟蹤千葉和都聽來的。”蕭旦翻了個白眼，“老娘哪里懂日語。”

        大少爺一個頭兩個大，他雖然明面上是去日本留過學的，但他壓根連國門都沒出過，之前會說的那點日語也基本被他忘了個干凈。他盯著紙上的漢字和英文單詞，嘴里嘟嘟囔囔半天，總算是湊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

        “上海失守……放棄特高課……撤離。”

        蕭旦的眉頭擰了起來:“這是什么意思？”

        “除非玉碎戰成功。”季鳴鴻續道。里頭有幾個專有名詞還是穆霜白特意教他的，他也就只猜得出這么多了。

        “我知道了。”蕭旦點點頭，起身告辭，“我會再去打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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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旦急匆匆地趕回駱記成衣鋪，剛拉開大門，寧醫生緊跟在她后頭闖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對方的衣服上一片鮮紅，嚇得她趕緊把大門鎖好了，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了？”蕭旦邊說邊上手扒拉他的衣服。

        “我沒事。”寧醫生掀起襯衣一角給她看里面的防彈衣。他身上并沒有傷，只是跑得急了有些氣喘，“邊牧同志在么？”

        蕭旦上樓把葉華和南叔都叫上了，那幾個年輕的小同志也跟著一起來了。葉華不久前才甩開了憲兵隊的人回來，還沒休息多久，就聽說寧醫生登門造訪。他剛走下兩級樓梯，一眼便看到寧醫生滿身的鮮血，不由得有些擔憂。

        “邊牧同志，你給的任務我可是很好地完成了。”寧醫生搶先站起身，從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早上收到的那封信，舉起來晃了晃，“要不是我穿了防彈衣，小命可就交代了。”

        葉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對信的事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對方接到的是什么任務。他故作鎮定地走到寧醫生面前，猶豫了一下，歉然道:“對不起。”

        聞言寧醫生嘆了口氣，搖頭道:“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呢？說來我還得感謝你，這防彈衣可是你讓我穿著的，但你并不知情對不對？”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對方，語氣篤定地補充道，“你不是他，葉先生，你不是邊牧。”

        語出驚人。一旁的蕭旦和駱南不約而同地倒退了一步，那幾個年輕人則慢慢聚攏在葉華身后，一臉警惕地握緊了槍柄，蓄勢待發。

        寧醫生本以為葉華會辯解兩句，說什么那封信是別有用心的人給他的，或者說是自己事情太多忘記了，諸如此類的東西。但后者沉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沒錯，我不是邊牧。”

        他實在是裝得累了。與其不斷地用一個謊來圓另一個，不如認了，反正他問心無愧。

        葉華看著神色復雜的眾人，指天立誓:“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從不曾，也絕不會做任何傷害你們的事。”他頓了頓，“你們要是不放心的話，我這就離開。”

        剛邁出一步，蕭旦迅速擋在了他身前:“說清楚，你到底是誰？”

        葉華搖搖頭，閉口不言。

        “你跟霜霜，又是什么關系？”蕭旦追問道。

        “與你一樣，合作。”葉華惜字如金。他趁著蕭旦愣神的當兒，繞開她加快腳步走向門口。

        不料這回寧醫生又攔住了他。對方那一身的鮮紅實在是有些刺目，葉華閃躲的眼神最終還是落在了寧醫生的臉上:“你也要攔我么？”

        語氣里是不易察覺的苦澀。

        “離開了這里，你還能去哪兒？”寧醫生抱著胳膊看他，“外頭認識你的人可不少。”

        “那你又何必揭穿我？”

        “為了我自身的安全，是非黑白，我總得辨個清楚。”

        眼見他倆逐漸往斗嘴的路上一去不返，一旁駱南悄悄上樓去給中央發報請求核實葉華身份了，臨走前還不忘沖蕭旦使眼色——千萬拖住他！

        因此兩人還沒能吵出個所以然，蕭旦已經站到葉華身后，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霸氣地道:“和老娘過幾招，贏了就放你走。”

        葉華萬沒料到有這一出，他剛想拒絕，可蕭旦的拳頭裹挾著勁風，已直奔他面門而來。

        葉華趕緊躲開。他跟著穆霜白的時候干的都是文職，自打從中統特訓班畢業之后，幾乎沒和人動過手，除了槍法還算能看，身法拳腳早忘了個精光。

        片刻功夫，他已經挨了蕭旦兩拳。后者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那拳頭看著唬人，拳上的力道卻并不大。疲于招架的過程中，他總算是找回了點以往的記憶。

        葉華剛憑著肌肉記憶還了兩招，就見蕭旦停了手，后撤幾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偏頭去問寧醫生:“你怎么看？”

        “和穆霜白一樣，是中統的招數。”寧醫生肯定了她的想法，咬牙切齒地看著葉華，“這都是你和那家伙安排好的吧？虧我還信了你許久。”

        寧醫生一想到曾經與葉華并肩作戰的默契場面，心里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這些人是有多了解小白？這么蹩腳的兩招都能一眼認出？葉華嘴角抽搐，他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從剛才的交手來看，他也打不過蕭旦，現在唯一的選擇，恐怕只有束手就擒了。

        于是他低眉順眼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

        寧醫生看著他這副任殺任剮的模樣，皺眉問蕭旦道:“錦書同志，該拿他怎么辦？”

        “你知道的，如果他真的是叛徒，那沒什么好說的。”蕭旦抬起手，食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道。

        寧醫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內心，可從沒想過要殺葉華。

        “舍不得？”蕭旦笑瞇瞇地跟他商量，“不如暫且把他關進閣樓？”

        見寧醫生默許，她朝那幾個年輕人招了招手，讓他們押著葉華上樓去了，她則從一旁的衣柜里拿了件干凈的長衫遞給寧醫生:“把衣服換了吧。”

        沒多久，駱南一臉疲憊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到坐在二樓的餐桌旁等他的寧醫生和蕭旦，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壞消息？”蕭旦對他那是十二分的了解。

        “不好也不壞。”南叔坐到桌邊，把手里的電文攤開給他們看，“葉華不是邊牧，但延安那邊說他的身份不明，要問華南局高層。”

        寧醫生掃了一眼密電，疑惑道:“那邊牧到底是誰？”

        “他是我們的上級，他不現身，沒人知道他是誰。”這次輪到蕭旦嘆氣了。

        “他從沒跟你們接過頭？”寧醫生很是驚訝。

        “一直是葉華來接頭的。”駱南把為數不多的幾次接頭經過大概的說了一遍。

        寧醫生聽著聽著，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邊牧應該沒可能……叛變了吧？”

        兩人都是一愣。蕭旦率先搖頭:“無論如何，他從未害過我們。”

        三人沉默了一陣，寧醫生一擺手:“不說這些了，邊牧的身份遲早會水落石出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們說。”

        他把從齋藤嘴里撬出來的信息說了一遍，三人商量著接下來的行動，一談就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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