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楚寧緩緩轉醒，看到的依舊是燈火通明的大殿。

        本來以為那片蘭花花海，那個神秘地宮，那個戴著面具的女人和那個青衣男子不過是一場奇怪的夢，現在看來卻是真實發生的了。腳踝處仍在隱隱作痛，但是身上已經沒有那種絲絲縷縷蟲蟻噬咬的疼了。

        想到那個女人瘋狂的樣子，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那白色粉末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那時候是中毒了嗎？現在怎么又沒事了？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他們都帶著面具，好像是一伙的，好像又有些什么分歧？他們究竟是什么人？自己怎么從未聽過什么拜月地宮？

        崔楚寧百思不得其解。

        不遠處隱隱傳來爭執聲，似乎是那個女子和那個男子的聲音。

        “你到底還要執迷不悟到什么時候？這么多年了，蘭兒的死還不足以讓你放下一切嗎？你還要拉多少無辜的人下水！”男子有些激動。

        “哼！我和他的賬算不完，你忘了你父親和蘭兒是怎么死的了嗎？我絕對不能讓他和他的兒子們好過！”女子冷笑。

        “那她呢！她是無辜的啊！你為什么要給她下毒，我們的恩怨與她無關呀！”男子低吼。

        崔楚寧感覺到那男子好像是再說自己，不由得屏住呼吸細細傾聽。

        “哈哈，她——怪就怪她闖入我的拜月地宮，再說了，你不是沒看到她的臉，和蘭兒是那么相似——哼哼，天助我也，我一定不能放過那兩兄弟！”崔楚寧仿佛看到那女子猙獰的笑。

        “你……簡直無可救藥！我一定要把她帶走，你的陰謀詭計不要再想實施了！”

        “呵呵，她中了我的羅蘭散，沒有我的解藥，她活不過三天，哼，她注定要成為我的傀儡！”

        崔楚寧一聽，從頭涼到腳，驚駭莫名，腳一軟，跌到了冰冷的地上。

        那男子聽到動靜，丟下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就跑過來扶住她。只留下那女子愣在原地，頃刻又恢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崔楚寧唇色蒼白，斜斜的碎發遮住她一半視線，直直地看著那女子：“你真是狠毒！我只是誤闖這里，你就要我的性命！”

        “哼哼，我可以給你活下去的機會，只是，你要按我說的去做。”

        ……

        走出地宮，太陽已經將要落山，遠山與粉紅色的云海交相輝映，蘭花花海似乎蒙上了一層涼薄的霧氣。

        她一瘸一拐，想要快速遠離這個鬼地方，卻見一個黑色身影跌跌撞撞跑到她這邊。緊接著，她就墜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溫暖熟悉。

        “小寧。”那人這樣叫她。

        她一愣，緩緩抬頭，熟悉的聲音加上熟悉的俊臉——什缽苾。

        她驚訝，原來他親自護送自己，想著自己無法用對等的真心來回報他的真心付出，不由得心下黯然。他就是個熱烈的大男孩，哪里像自己，身上背負著見不得人的秘密。

        “你……你別對我這么好。我還不起的。”她低低地說，心中很愧疚。

        什缽苾皺起眉頭，聲音有些清冷，“我要怎么對你是我的自由，我不需要你還。”

        見她不再說話，他忍不住開口：“你這么久去哪兒了，我看到你掉到下面去了，真是太讓人擔心了！你再不出來，我都要到里面去救你了。還有，你的頭發怎么回事……”

        崔楚寧一愣，臉色有些不好看，垂下眼簾，遮蓋住一絲慌張：“沒什么，下邊就是一個密道，不知道是誰修的，這荒郊野嶺的怪嚇人的，不過，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說著，將一部分“劉海”攏到耳后，“這頭發，是我的新發型。”她努力一笑，算是打消了他的一點懷疑。

        ……

        九月末，大興城1。

        崔楚寧在什缽苾護送下來到了中原，途經大興城，她提出要在這里休整一段時間，什缽苾有些奇怪，他知道崔楚寧家鄉在清河郡，之前一直急著趕路，現在到了這大興城竟意外提出待在這里一段時間。

        崔楚寧只說是看這里繁華，好不容易看看中原的風俗習慣，又可以休整一下，不急著趕路。聽她這樣說什缽苾倒也不再說什么。

        客棧二樓的一間簡樸的房間里，崔楚寧推開窗子，居高臨下看著下面“繁華”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樓閣，來來往往的人，支著胳膊，托住下巴，靜靜地發愣。

        現在大興城附近有很多軍隊，進城管控也很嚴格，要不是瘋女人在暗中相助，，她和什缽苾估計都進不了城，老百姓雖說依舊是來來往往為生計奔波，但難免心中憂慮，所以大多行色匆匆，街上叫賣的小販也不似往常般賣力。

        崔楚寧沒到過中原，沒看過這樣的亭臺樓閣，街街道道，但也能看出一點端倪。

        留在這里，也是瘋女人的要求，瘋女人答應她只要幫她完成任務，她就給她解藥，不是暫時的那種，是吃一顆毒就徹底解了的那種。

        這雖是京城，但皇帝早就跑到江都去了。而李淵正率軍準備攻打這里……想到這里，她身上一陣發冷，那個瘋女人，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撲棱撲棱——”鳥扇動翅膀的聲音。一只雪白雪白的鴿子從窗子外飛了進來，落到崔楚寧手邊，她熟練地解下綁在它腿上的小瓶子，里面裝著一張字條和一粒豌豆大的藥丸，仰頭把藥丸吃下，她才把字條緩緩展開。

        看到最后，崔楚寧的臉狠狠地僵住了，心中暗罵：好你個瘋女人，讓我在半月之內成功接近李淵的兒子！真是莫名奇妙！

        她不知道那瘋女人接下來是否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壞事來，只知道現在一條小命都在她手里，她現在無比后悔走進了那片花海，那簡直是她噩夢的開始！

        她實在不想摻和到李淵這群造反的人之中，她只想快點回清河郡，把福叔福嫂接過來。但她實在清楚如果她不答應瘋女人那她一定會死的很慘的。她心里一陣煩亂，算了，如果只是接近這些人而不需要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倒也沒什么，先去看看李淵的兒子長什么樣子。等等，她好像沒有說是李淵的哪個兒子！那就……遇到哪個算哪個。

        她已打聽到李淵率軍向大興行進，他的幾個年長的兒子，世子李建成，敦煌公李世民都隨軍出征。想到瘋女人說的半月之期，真是瘋了，他們指不定什么時候到大興城，別說接近，就是連見面都難。

        崔楚寧暗自腹誹，卻也只能干著急。

        就這樣眼巴巴得等了十三日，仍打聽不到李淵軍隊的消息，她終于坐不住了，于是收拾收拾打算出城去找他們的軍隊。雖然知道這樣很危險，但再在城中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條。機會是自己創造出來的。

        于是，什缽苾推門而入，就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崔楚寧努力用粉把自己的臉抹得慘白，把頭上的簪子盡數取下，還特意換上從店小二那換來的一身粗布衣服。

        “你在干嘛？”什缽苾奇怪。

        崔楚寧聞聲抬頭，愣了一下，哂笑：“呃呃，我，我——我餓了，你看對面街上的糖葫蘆，看起來好好吃，你能幫我買一些嗎？”

        什缽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終是開口：“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等著——”

        見終于打發走他，她終于可以自由實施計劃了，她特意走了客棧的后門，繞開什缽苾的位置，經歷了迷路之后，在日上三竿之時，她終于來到春明門門口。

        “干什么的——”守門士兵兇神惡煞地攔住她的去路。

        “大哥，我，我是這城中本本分分的老百姓，我丈夫他，他前些日子出城去，說是要去看望他生病的嬸嬸，可是這都一個多月了還不見回來，嗚嗚……大哥，你也知道，這兵荒馬亂的……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呀……嗚嗚……大哥，你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尋我丈夫吧……”崔楚寧努力擠出幾滴眼淚，苦得梨花帶雨，好不感人。

        守門士兵似是有所動容，但是仍舊瞪著眼道：“不行不行，現在誰都不能出城去，誰知道你是不是敵軍的細作！”

        崔楚寧正打算哭得更慘一些，城樓上走下一個士兵，看了她幾眼，扭頭在那守門士兵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些什么，那守門士兵臉色一下子變得緩和，又看她幾眼，道：“行了，你出城去吧！”

        崔楚寧走出城門，仍舊處于疑惑之中，那人究竟跟那士兵說了什么，他就這么輕易就把自己放出城來了？

        一張戴著金面具的臉迅速閃過腦海，應該又是那個瘋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居然這么神通廣大！

        1大興城：隋朝都城，漢朝唐朝名為長安，今陜西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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