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喬嘉南踩進別墅的大理石瓷磚時,高跟鞋咬地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中格外清晰。
身后悶悶的一聲落鎖響起,她的視線剛好將那下沉式客廳瞥了個來回,男人清潤的嗓音幾乎是同步鉆進喬嘉南的耳膜:
“……進去吧。”
喬嘉南垂眸,面上扯了個笑,若無其事般微微俯身、于玄關處換鞋,她才蹬下那雙高跟鞋,白皙的腳丫還沒踩到冰冷的瓷磚,眼前就出現了一對毛茸茸的一次性拖鞋——
“新的。”
賀庭溫直起身,對上喬嘉南饒有意味的目光,如是補充了一句。
頓了頓,喬嘉南笑了,她踩進了那雙毛茸茸功德拖鞋,跟在賀庭溫的身后走進下沉式客廳,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瞥眼睨他:
“看不出來,賀大少還挺關心人?”
賀庭溫雙手合攏,坐在喬嘉南的對面,目不斜視:“新的洗漱用品我已經讓助理送過來了,這段時間,你可以暫住在客房。”
四目相對,喬嘉南懶懶地往后一倚,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別墅內飾,忽然嘖了一聲,望向對面的男人,喬嘉南貼身的黑裙幾乎要與暗色沙發融為一體,顯得肌膚都泛著病態的白:
“你就這么帶我回來,待會兒那個小助理帶的人來看到,恐怕不用明天早上,你帶女人回來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圈子吧?”
賀庭溫抬眼,眸光定定,清澈見底,他沒有理會眼前人明晃晃的挑釁意味,反而是頓了頓,才開口:
“不用明天早上,你想讓他們知道你跟我回來的那群人,現在就已經知道了。”
喬嘉南緩慢地平下彎起的嘴角,一寸一寸的、收起笑意。
賀庭溫也就這么平坦地接受注視。
詭異地沉默半晌,暖氣終于掃走了室內最后一絲殘留的寒意,喬嘉南面上有了一絲血色,她抿了抿唇,忽然嗤笑出聲,眼底藏匿得死死的、滿是打量的光:
“我不理解,賀庭溫。”
賀庭溫的目光在她終于有些許泛紅的蒼白臉頰上一掃,才抬眼:“不理解什么?”
“……”喬嘉南就這么看著他,神色幾分莫測,吐字卻很清晰,“你明知道,我是想借你……”
可不等喬嘉南將后半句話完整地說出來,賀庭溫就忽然打斷了她,他一臉平靜地,站了起身來:
“我只是在履行當初自己在病房外許下的承諾。”
喬嘉南的目光隨人動作而起,她的眉骨隱約動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有些話說的不必太清楚,于是她也就將哽在喉間的那句給吞了回去,轉而挑眉:
“我有點忘了,要不賀少爺再重復一邊當初自己許下的承諾?”
賀庭溫定定地垂眸看人,他身姿挺拔,可在看著喬嘉南的時候,居高臨下的姿態卻沒有半分壓迫感,默了默,他輕聲:
“我答應過你,也答應過你父親,等他走后,如果你有需要,我會幫助你。”
喬嘉南嗤笑,她抬起下顎,狹長的眸幾乎融進了燈光,再添幾分冬氣:“你的原話,好像不是這樣的?”
賀庭溫沉默。
半晌,他垂眸,再續一句,落地有聲:
“喬嘉南,我會管你——你可以借我的勢,任何方面。”
喬嘉南笑了,她也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跟賀庭溫隔空對望,氣場不輸分毫,像是沒聽清一般重復著:“任何方面,也包括任何人么?”
賀庭溫抬眼,目光從女孩的睫毛上劃過,半晌,他微微點頭:“是。”
喬嘉南面上的笑意終于一寸寸擴大,她滿意地轉身,順著樓梯往上走,而后在拐角處停下腳步,喬嘉南微微側身,精準地對上了樓下人跟隨自己的目光。
她揚眉,掀唇敲動了幾個音: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罷,她便毫不猶豫地收回視線,繼續往樓上走去。
輕車熟路地,明明是第一回,卻好像仿佛來過這里很多遍一樣。
賀庭溫定定地站在那里好半晌,直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飄遠的思緒才慢悠悠的回籠,賀庭溫垂眼,按下了接聽,電話那邊是助理公事公辦的語氣,當然,還夾雜了小心翼翼的試探:
“賀董,您要的女士洗漱用品已經全套收拾好了,我們正在別墅外,您看現在……我們方便進來嗎?”
賀庭溫抿了抿唇,視線定在了沙發那頭自進門后便被喬嘉南隨意放下的西裝外套上,頓了頓,他才淡淡開口:
“拿進來吧——”
“讓人準備一下幾套女生的衣服。”
那頭的助理連忙應是。
而賀庭溫一頓,忽然續了句:
“算了——春夏秋冬的,都準備些吧。”
白色窗紗借著順縫隙竊進來的夜風而鼓起,又輕飄飄地落回到原地。
客房里的暖氣開得很足,喬嘉南洗漱完穿著浴袍走出來,霧氣縈繞,她隨眼一瞥,就瞥見了桌子上多出來的那一套護膚品。
喬嘉南一頓,忽然就想起了方才下去拿洗漱用品時,特助和另外那個女助理復雜的眼神。
恭敬是恭敬,窺探也是窺探,底下藏得滿滿的、活脫脫搞得喬嘉南就像是吃上了唐僧肉的狐貍精。
喬嘉南挑眉。
也不怪他們這個表情——
畢竟賀家大少回國不到一年,就成了a市的鉆石王老五,可他潔身自好、無欲無求得像雪峰之上的高嶺之花。
很多人都打著心思給賀庭溫身邊塞人,可他不僅沒有絲毫反應,還原封不動地讓特助給人裹得嚴嚴實實地送回去,然后轉身就斷掉了跟那些人的合作。
所以,喬嘉南十分理解他們看見自己時的神情與心情。
而她剛好,就只是想要這個效果而已。
喬嘉南定在原地好半晌,才轉身將自己陷進了絲絨被里,從父親去世、守靈、再到火化,她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
可惜,在闔眼許久后,喬嘉南卻仍舊在晦暗昏黃的燈光下睜開了眼。
很疲憊。
卻仍舊失眠。
她坐了起來,熟稔地拉開包包想摸出褪黑素,可摸了半天,只摸出個空了的袋子。
早就吃完了。
喬嘉南習慣性地、用一側犬齒磨過略有些干燥的下唇。
半晌,她還是摸出了一根煙。
冬夜的山間格外陰冷,寒風呼嘯,而在別墅露臺的落地玻璃前,喬嘉南就倚在那里,眸光幽遠地眺望著山間的景。
仿佛是在向圓月借火,齒痕印在煙身。
尾煙燒月,一時不辨,到底是誰燃得更兇。
“……”
直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身側停下,喬嘉南才堪堪回神。
她隨意地往身旁一瞥,細瘦的指間合攏,死白的煙身夾在指間,像是浸上了她的香:
“怎么——賀少爺也失眠?”
賀庭溫靜靜地看著人,他將浮在喬嘉南眸前的那幾抹虛偽的笑意細細撇走,才認真地從其中窺出了幾分懨懨來,于是賀庭溫頓了頓,才開腔:
“褪黑素吃完了?”
喬嘉南笑意漸收,她收回了視線,重新望向窗外,慢條斯理地,偏生出幾分輕佻來:
“是啊,賀少爺,你要借我瓶安眠藥嗎?”
她尾音幾繞,似乎是順著風向,繞進了賀庭溫的耳膜。
賀庭溫一頓,聲音沉了沉,微不可察的:“吃太多藥不好,廚房有牛奶,可以助眠。”
喬嘉南轉過身,她仍舊用肩膀倚著落地玻璃,只是轉向直視著賀庭溫,她將人上下掃了一眼,指間夾著的薄荷煙燃到了最后一截,兀地開口:
“其實你們姓賀的,都有夠虛偽的。”
賀庭溫不語,似乎根本沒想理會她的挑釁。
“哎,你別誤會,主要罵的可不是你。”喬嘉南笑了,她彎了狹長的眸,忽然偏頭咬了咬煙嘴,吸進了最后一口煙,然后緩緩吐出。
賀庭溫靜靜地看人動作,然后他就看見喬嘉南忽然上前一步,揚起下顎,就這么直視著以仰望的姿態對上了自己的雙眼:
“雖然你也姓賀——”
喬嘉南一頓,輕飄飄的聲音纏繞了幾率未散的霧氣,就這么飄著、蕩著,幾乎是貼近的距離,認真地抬眼看著賀庭溫,再續一句:
“但是,你人真挺好的。”
賀庭溫被猛然拉進的距離窒了呼吸一瞬,連呼氣都輕輕,他垂眸,就那么撞進了喬嘉南認真的眸光之中。
從窗外傾灑而入的月光是她的目,在涼夜里靜靜地發燒,可此時此刻,喬嘉南的唇色已經不再像是雪中的蒼白,而是自然泛紅,她艷唇一挑,便像是天狗偷食到一半的紅日——
看著便吞咽不盡。
賀庭溫太陽穴一緊,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已經停留在了喬嘉南的唇上,于是他猛然收回,面上卻不動聲色,賀庭溫后退一步,對上喬嘉南滿是笑意的目光,輕輕地吐了口氣: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喬嘉南眨了眨眼:“哪樣?”
“……”對上人故意裝無辜卻找不出一絲紕漏的目光,賀庭溫一頓,終是移開了視線,“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喬嘉南笑意更深,她聳了聳肩,扯動了睡袍下半掩半藏的鎖骨來:“褪黑素吃完了,睡不著。”
賀庭溫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你之前還沒這么嚴重的。”
喬嘉南一頓,無謂地垂眸,恰到好處。
于是賀庭溫反應過來這幾天是什么日子,他抿唇,再低聲:“抱歉。”
一時沉默無話。
“你安心住在這里,想做什么,就去做。”賀庭溫目不斜視,極好地將眸底漾過了幾絲波光給掩了過去,“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會履行我的承諾。”
嘖。
喬嘉南無聲地嘖了句,只是一瞬,她便抬眼饒有意味地問人:“那要是有一天,我想做的事情在你力所不能及的范圍呢?”
賀庭溫不語,就這么看著人。
于是喬嘉南無趣地應了聲,煩躁的意味明晃晃地掛在臉上,她抬腳,順著客房的方向走,在與賀庭溫擦肩而過的瞬間,輕飄飄的聲音終于如愿傳來:
“……待會我會給你拿杯熱牛奶。”
喬嘉南腳步一頓,背對著人的面上不自覺地勾了個笑,她嗯了句,頭也不回地回房。
真是令人渴望的溫暖呢,差點就不忍心了——可惜了。
她不是想摘月,而是要仔仔細細地將溫暖的光全部吸納,然后本身,為自己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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