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你說你們一起喝下午茶，我專門把盛哥接來。結(jié)果一來就看到你們那樣子。”周潮文開著路虎攬勝，等紅綠燈的間隙，看一眼坐在副駕駛的董宛宛，“你們這開的是茶話會，還是比武大賽？”

董宛宛軟著聲音，“老公，這可不怪我，今天是伊荏苒說話難聽，是吧，黎甄？”

黎甄和郁盛坐在后座，空間寬大，可她依舊覺得擁擠。

剛才的事情她并不想多提，所以也沒理董宛宛的話。

郁盛的存在感很強，西裝筆挺，眉目冷峻，“她說什么了？”

董宛宛故作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提到黎甄的裸照……”

還不等董宛宛說話，周潮文沉聲說：“那算什么裸照！”

“不是我說的，大家都這么說。”董宛宛從內(nèi)視鏡往后瞥了一眼。

黎甄卻神情自然，絲毫看不出尷尬或羞愧。

董宛宛心里冷哼一聲，黎甄果然還是和大學時一樣，根本不知羞恥，那樣的照片到處流傳，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郁盛目光沉沉，卻并未再說話。

周潮文是在錦麓苑接的郁盛，也將兩人送到錦麓苑。

等郁盛和黎甄下車，董宛宛低聲問：“老公，盛哥是住在這個小區(qū)？”

“不知道，只是今天盛哥是讓我在這兒接他的，怎么了？”

“哦，沒事，我就問問。”

董宛宛沒繼續(xù)追問，他們怎么可能住在這兒，他們是住陽光花園，黎甄親口說的。

－

小區(qū)門口，郁盛對黎甄說道：“你等我，我去車庫取車出來再送你。”

黎甄打開網(wǎng)約車軟件，“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

腳步一頓，郁盛回頭看她。

黎甄低頭熟練滑動手機，目光平靜，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剛才董宛宛提到的事情的影響。

可是，他知道她難過。

郁盛走近她，“已經(jīng)過去了。”

黎甄手指微僵，不自覺地輕輕蜷縮，“啪嗒”一滴淚砸在手機屏幕上。

郁盛心間驟然一緊，心疼的情緒死死掐住心臟，抬起一只手，將黎甄的頭輕靠在他肩膀。

可黎甄卻推開了他，“我沒事。”

網(wǎng)約車已經(jīng)到達，黎甄上車離開。

郁盛目送她離開。

七年前那一天，他記憶猶新。

A大里有一個面積不小的湖，湖水來自學校后山一條小河。

大一開學前一天，是新生報到，郁盛辦完所有手續(xù)，回到寢室見到新室友，還沒等熟絡(luò)，周潮文他們就突然激動拉著他往后山走，說是有人要在那里跳河。

郁盛到后山河邊，那里已經(jīng)人山人海。

高高橋上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旁邊的人嘰嘰喳喳八卦，好像她是被男朋友拋棄，所以要跳河。

“要跳就跳，別浪費大家時間。”

“扭扭捏捏逗著我們玩兒呢？”

“不過是做戲罷了，大家算了算了。”

眾人都以為這是女孩子做給男朋友看，要他回心轉(zhuǎn)意的舉動，許多人吹著口哨，鬧鬧哄哄說著風涼話。

女孩子往人群中掃一眼，眼眶紅得嚇人，淚水早已干涸流盡，“好，我是等不到他來了，你們幫我轉(zhuǎn)達，我祝那對渣男賤女不孕不育，窮困潦倒一生，我死了，陰魂都要纏著他們！”

那女孩子說得滲人，圍觀眾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女孩子一說完，“撲通”跳下，河里濺起巨大水花。

“跳了，她真跳了！”

“快救人啊！”

“河水太急下去必死，誰敢救？”

小河并不寬，可水流是從山上高處洶涌往下，格外湍急，并且經(jīng)年累月河床又深又暗。

跳進去那就是九死一生，再通水性的人也要掂量幾分。

更別說，在場都是一些未經(jīng)世事的大學生。

面對生死誰都怵。

一片驚慌的喊叫聲中，突然河邊一道白色的影子，緊跟著跳進水里。

“有人跳進水里救人了！”

“是個女的，還穿著白色裙子。”

“天哪，她不要命了嗎？”

眾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湍急河流中瞬間找不到兩人的影子。

眾人以為兩個人都遇難時，水里突然浮起白色裙子，緊跟著救人的女生將自殺的人單手摟住，往岸邊奮力游去。

那是郁盛第一次看見黎甄。

一張極為精致的臉，看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嬌弱女生，卻是在場唯一敢跳進河里施救的人。

她寬松的裙子被水流沖開，身上只剩內(nèi)衣和底褲，嬌嫩白皙的身體就這么赤裸裸暴露在清澈的河水中。

可那個時候沒人關(guān)注這些，都只緊張在兩條人命上。

見人得救，一片欣喜的歡呼聲響徹后山，岸邊的人連忙把手伸過去，抓住自殺的女生。

眾人想黎甄，她卻渾身脫了力，瞬間被水流卷走，沖向下游。

完了。

她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這么想。

郁盛那一刻心提到嗓子眼，有那么一瞬間，生出沖動想跳下去救她。

可河流太急，他背后還有龐大的郁氏，他不能為一個陌生女人冒險。

于是他眼睜睜看著另一個高大的男人跳進水中。

距離太遠，又是在下游，沒人看得清那個男人是誰，只能看清他行動矯捷，跳入水后迅速游向黎甄，一把拽著她，兩人順著河流向下。

后來眾人往下游找，只找到在岸邊的黎甄，她身上搭了一件A大的校服，遮住光潔的身體。

當天黎甄救人的消息，放進論壇，幾百人在討論。

但當她身穿內(nèi)衣底褲的照片放進論壇時，幾千上萬人下載回復。

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都穿著厚重的校服裹住自己的身體，黎甄那些照片在當時看來簡直不堪入目，跟裸照沒什么區(qū)別。

郁盛想，這個女生恐怕整個大學都抬不起頭來，也許會在自卑當中過完整個青春。

但他沒想到，這個女生竟然在第二天的入學典禮上，在全校新生面前，將他攔住，笑得明媚，“校草，我叫黎甄，認識你很高興。”

他當時想，竟然有人能將生命活得如此熱烈又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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