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佩
東方晨光熹微時,雁晚拆下發(fā)帶,對著清澈的溪水洗了把臉,又重新束了一遍馬尾。她的面龐只能稱“中上之姿”,且不愛在“美貌”上下功夫,幾乎日日素面朝天,唯有逢年過節(jié)時與同門師姐妹游覽燈市,才會換上裙裝,在眉間點一枚花鈿。
雁晚俯下身子,平靜的水面清晰地映出她眼下的兩抹烏青。她因擔(dān)憂身后仍有追兵,會趁夜對江允下手,從而也危機到她的性命,故而一夜未眠。
現(xiàn)在天色已明,該回去了。
“黎允,醒醒!毖阃砘氐较绲捏艋疬,伸出兩根細長手指,無聲息地靠近沉睡中的少年,然后輕柔地、慢慢地,在江允臉蛋上一擰!
“什么人!”江允因這一擰驚醒,還以為是有人要取他性命。他鯉魚打挺般挺身,欲從地上躍起,又因腹部發(fā)痛的傷口重重跌了回去。
雁晚眼疾手快,立刻將手掌放在江允腦后護著,生怕他磕到后腦勺而再受一次傷:“天亮了,我們上路。”
見捏自己臉是“罪魁禍首”是裴雁晚,江允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道:“裴姑娘,你要嚇死我了!
雁晚引人注目的烏青眼圈落入江允眼中,引起少年的困惑。江允睡眼朦朧,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昨夜沒睡好?”
“我不敢睡。我怕我一睡著,有人來殺你!毖阃磔p松打趣,起身牽過了馬韁繩。
昨夜江允安睡后,雁晚便把馬從溪邊牽了過來。一人一馬睡得安穩(wěn),唯有她瞪著眼睛數(shù)了一晚上凋零的楓葉。
江允聞言“啊”了一聲,幾分感動油然而生,連忙致謝。
他嬌生慣養(yǎng)十六年,無論是養(yǎng)在母后膝下,還是母后去世后自己單獨住在重華宮,入眠是都是有宮人守著的。宮人替他守夜,是因為要在宮中謀生,職責(zé)所在。而裴雁晚替他守夜,是為了護他性命。
他逃離京城的五個日夜,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唯有昨夜,久違地做了個美夢。
雁晚見江允眼中泛紅,似乎有淚光隱隱,只當是他睡意未消。但此刻顯然不適合補覺,若再不尋大夫,只怕江允的傷口會惡化感染。她朝江允伸出手,問道:“能站起來嗎?能站起來就上馬,回去處理完劍傷再睡!
江允點點頭,但沒有去回應(yīng)雁晚的攙扶,而是獨自扶著身后的樹干慢慢站起。他與雁晚獨處,時刻將“男女授受不親”記在心底,唯恐冒犯。
雁晚這才發(fā)現(xiàn),江允站直后,竟比她矮上幾分。她個子高挑,在同輩中是佼佼者。不過江允年歲輕輕,尚不知道日后能長多高。
“上得去嗎?”雁晚抱臂打量著江允,關(guān)切地問。
她的白馬與她的個子相配,外加江允有傷在身,若江允上不去馬,只能由她來抱了。
江允在馬背上輕撫,面露難色,沉默不語。
“呵呵,小兄弟,我看你身上的料子也不便宜,難道家中伙食不好,才讓你長不高?來,姐姐幫你上去!毖阃砣绱苏f著,一只手搭到江允腰間,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臂膀,將少年“提”了上馬,自己也坐到了江允身后。
“多謝。”江允耳后發(fā)燙,聲音細如蚊蠅。他的后背感受到了女子才有的曲線,過于親密的距離令他局促不安,雙手都不知道放在何處。紅著臉僵硬地朝前挪了挪自己的身體。
雁晚沒有發(fā)覺少年的異樣,也未察覺這樣的親密有何處不妥,只問了一句“黎允小弟”這樣坐著是否會扯痛傷口,得到答復(fù)后,便策馬徐徐前行。
澄意山莊占地廣闊,乃第一任莊主請工匠仿照水鄉(xiāng)的制式,在云州城郊偏僻無人處開了一大塊地而建。山莊依山傍水而建,紅瓦白墻,清麗典雅,老莊主特意在莊中栽了大量的修竹翠松,希望弟子們也如竹如松,行得端坐得正,能做“君子”。
江允因坐在馬背前方,無物遮擋,視線開闊,遠遠地便望見了山莊所在。他雖是皇子,但從未出過京城,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類建筑。
他為這美麗的筑造而吃驚,訝然道:“那便是……澄意山莊?”
“正是!毖阃砺牫鼋实捏@訝,一股自豪油然而生。她在澄意山莊長大,自然把山莊當做家。遠到的“客人”夸贊自己的家,她怎么能不喜悅?
未過一會兒,二人已來到山莊門前。
守門的兩個男弟子一眼就認出了雁晚的坐騎,見自家莊主慢悠悠騎著馬回來了,先是暗忖著,這慢哉逍遙的態(tài)度與莊主雷厲風(fēng)行的脾性大相徑庭。但他倆再定睛一看,居然看到莊主懷中抱了個人!
他們大驚失色,快步上前相迎,錯愕問道:“師姐,這是怎么了?這位公子是誰?”
雁晚翻身下馬,向兩位師弟囑咐道:“這是我的朋友,山莊的客人。他受了傷,我?guī)貋硇摒B(yǎng)。勞你們將他帶我我院中的空房安置,我去請許大夫!
師弟們?nèi)瑛B啄般連連點頭,目送著雁晚飛奔進門后,便將江允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
稍矮的師弟見江允相貌不凡,又與裴雁晚親密地同乘一馬,還以為話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成了真。他險些合不攏嘴,一字一頓地問道:“美救英雄?”
個高兒的另一人白眼上翻,一個暴栗扣在小師弟腦門上:“我看你是又欠師姐的打了!”
江允本就頭腦發(fā)昏,聽這對師兄弟如此談?wù),不禁怔愣了幾個眨眼的功夫,才將裴雁晚和他們口中的“師姐”對號入座。
看來裴姑娘,不是溫柔之人。
他會心一笑,道:“有勞二位了!
師兄弟這才一人牽起韁繩馭馬,一人護著江允不讓他跌落馬下,三人一同去往雁晚院中。
雁晚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尋許成玉。
許成玉年歲成謎,明明數(shù)十年前“鬼醫(yī)”的名號就在江湖中聲名鵲起,但當傳言中敢同閻王爺搶人的“鬼醫(yī)”許成玉來到澄意山莊時,居然是一幅雙十少女的模樣。
她做澄意山莊的客卿已有數(shù)年,醫(yī)術(shù)高明,雁晚十分信任她。
太陽漸漸升高,許成玉正在樹下晾曬她的數(shù)十本醫(yī)術(shù)藥典。她嬌小玲瓏,身量纖纖,一副禁不起風(fēng)吹的模樣。
當年山莊中的人們見到許成玉時,都不相信眼前看起來體弱多病的女子,是聞名江湖的神醫(yī)。難道,醫(yī)者真的無法自醫(yī)嗎?
雁晚走到許成玉跟前時,眼尖地發(fā)現(xiàn)許成玉腰間系著一枚血玉。瞬間,她猛地想起江允的玉佩還在自己這里!
“雁晚姑娘,找我何事?程芙今天天不亮便回來了,方才從我這里拿了副治女子月事腹痛的藥,剛剛才走呢……你莫不是也要那藥?”許成玉見來人是雁晚,上前親切地拉起雁晚的雙手,莞爾一笑,自顧自說了許多。
待她聽完雁晚的解釋,泰然自若地輕笑,道:“這有何難,你放心便是。傷者既在你院中,那我即刻就去!
“多謝許大夫。”雁晚心懷感激,朝許成玉抱拳致謝。
當下,她還有急事要辦。
許成玉走遠后,雁晚拿出了江允的玉佩,借著陽光觀察。
玉佩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更加通透純凈。
縱使雁晚向來自信,但對于江允的身份,也只局限于懷疑。既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當然不但妄斷這種大事。
澄意山莊弟子遍布天下,現(xiàn)在只有修書一封,請京城的同門們代為打探了。
雁晚進了藏書閣,潦草地于信箋上寫下幾個字,又將其綁在信鴿腿上,放飛了鴿子。
——“查探三皇子,事急從速!
她在世為人,天賦異稟處都體現(xiàn)在劍術(shù)上。周照再用心地教她,也未能教出一手好字。
信鴿振翼遠去,翅膀撲簌,輕輕落下一枚羽毛。
澄意山莊有一間近水的院落,小巧雅致,便是雁晚的住所。她只住了其中一間屋子,另一間空置數(shù)年。
許成玉趕來時,江允已經(jīng)被安置妥帖了。她方一進門,便見到少年忐忑不安地在更換下的衣物中尋找著什么,似是丟了件寶貝。
“在找什么?”許成玉徑直走過去,二話不說便把江允按回了床上,“我受雁晚所托,來替你治傷!
她命江允敞開衣物,語氣不容置喙。一旦讓她回歸了醫(yī)者的身份,她便會化身活閻羅,堅決不許病人不聽她的話。
江允心里七上八下,回避了許成玉的問題。他“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不體現(xiàn)在醫(yī)者與傷患的關(guān)系中,皇宮中也有醫(yī)術(shù)出色的女醫(yī)官替他看過病。為此,江允對醫(yī)患的“親”早已習(xí)以為常。
許成玉低頭細致地處理傷口,喃喃道:“你命真大,這一劍剛好避開了要害。而且,還幸運地遇到了雁晚……”
“我很感激裴姑娘。”江允看向窗外,窗外盡是秋日里也依舊青翠的茂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
“她和尋常女孩子是不一樣,首飾胭脂都不要,連生辰也不過!痹S成玉抬眼,淡淡掃了眼江允。
就是這一眼,使許成玉忽然想起了什么東西。她停下手中動作,瞇著眼道:“小兄弟,你長得有兩分像雁晚的舊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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