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傳召
八月十七,太陽依舊升得早,卻被烏云籠罩在了身后。
京城的信使一路快馬加鞭,終于趕在正午前見到了江允。她是司影的同僚,皇帝的暗衛之一。江允曾經在太極殿見過她的臉,卻不知道她的名字。因她是女子,在一眾暗衛中相當特殊,才被江允記進了腦中。
信使單膝跪地,轉述了江修遠的口諭:“陛下思念景王殿下,召您即日回京。”
江允一驚,還以為是父親身體有恙,便問道:“父皇身體如何?”
“陛下身體康健。殿下最好在午后便出發。”信使沒有道出江競下了“九日寒”意圖弒君的真相,言多必失的道理,暗衛中人人都懂。
暗衛主事在挑選苗子時,便偏愛那些沉默寡言的悶嘴葫蘆。做他們這樣的隱秘危險的事,最要緊的是忠心,接著是本領——而保守秘密、擇取該說的話與不該說的話,便是“本領”的體現之一。
既然如此緊急,那么絕不可能是因為“思子心切”這樣的理由。江允審視著眼前的信使,追問道:“京中可發生了什么要事?”
“殿下,您回去便知。”信使不愿多言,只有以最簡潔的語言回應。
江允思索片刻,決計先赴一趟澄意山莊,與雁晚告別,便答道:“多謝你來告訴本王,辛苦你了。但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待處理完這些事,午后必定出發。另外,你的名字是?”
信使終于抬眼,與江允漆黑的眸子對視:“屬下千靈,隸屬暗衛左司。”
待江允走遠,千靈才從地上站起身。她一站穩,同僚司影便喚住了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千靈率先開口:“你往京中寄密信倒是勤快。”
“陛下的交代,殿下的事要面面俱到地呈往京城。”司影確認江允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后,才低聲與千靈交談:“若非殿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倒也寄不出去如此多的密信。”
千靈瞥了同僚一眼,淡淡道:“端王府被封了。”
“那景王殿下回京,豈不是要……”司影一愣,不敢再往下說。他只眨了眨眼睛,便把自己未說出口的話傳遞給了千靈。
千靈點點頭,默認了他的話。
身形高大的暗衛恢復了平靜如水的面色,沉聲道:“我要陪殿下出一趟門,午后一定趕回來。你應當知道殿下的去處。”
千靈把答案猜了個七八成,嗤笑道:“我有幸瞥過你寄往京城的畫像,畫技實在勉強。”
“我只是個暗衛。”聽到千靈的嘲笑后,司影仍舊面無表情,他的畫技粗淺,能把裴雁晚的鼻子眼睛畫清楚,已經算是他有本事。
“話說回來,小殿下居然會喜歡江湖女子,真是不可思議。”千靈見司影像塊木頭,不愿再與他打趣,而是自顧自地說著,“但若殿下真能……那他喜歡誰倒也不重要。”
語畢,司影已經抬起了拳頭,輕輕在千靈額頭前敲了敲,提醒她莫要多言。
每逢陰天,藏書閣深處便要點燈才能看清東西。岳知節生怕哪個莽撞的弟子失手打翻油燈,重演先前紅月釀成的悲劇,便一連數月緊跟著進入藏書閣的弟子,讓他們謹慎小心,切莫引起火情。
即使是雁晚,也成了岳知節的警醒對象。
“小莊主來尋什么?”岳知節今日殷勤,竟主動替雁晚掌燈,“近日信鴿來得不勤,你可要去密室看看?”
雁晚受不了他的殷勤,便把油燈奪了過來,解釋道:“尋劍譜。老莊主留下來的那一套。”
“那套劍譜,你不是爛熟于心?”
“我最近練劍心不在焉,你該曉得。”雁晚的指尖在書架上劃過,留下一排指印,“師母讓我找最原始的劍譜,看看能不能從中尋點兒靈感。”
“小莊主,你已經‘心不在焉’好幾個月了,否則何至于輸給無云天?”岳知節輕蔑地笑著,他自己為了躲紅月,沒有去參加、也不屑去參加知夏閣辦的論劍大典。但他卻把雁晚的落敗當做談資,從那以后,每次遇見雁晚,都要把話往論劍上扯。
雁晚瞪了岳知節一眼,懶得爭論此事。她能坦然面對失敗,岳知節卻做不到,若論這一點,更沒必要與岳知節斤斤計較。
岳知節往前走了幾步,與雁晚并肩而行,挑起兩道眉毛,細聲問道:“你與景王的來往那樣親密,莫不是……有了罷?”
一道凌厲的聲響迎空劈開,岳知節應聲拔出腰間玉笛,擋住了雁晚橫空劈來的一劍。他既然敢說這話,便早有防備,若要再晚一瞬,他怕是要被雁晚砍出一道大豁口。
“當心我割了你的舌頭。”雁晚怒不可遏,但若在此處動手,藏書閣中的書架必然要遭殃。為此,她只能強忍怒火,一字一頓道:“我準了你回鄉探親的假,明日便滾罷!”
“喲,多謝小莊主。您既然心不在焉,便好生歇著。”岳知節笑容可掬地收回玉笛,將其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句,美曰其名“安撫小莊主的怒火”。笛聲悠揚動聽,但落在雁晚耳中,卻成了噪音。岳知節要維持與紅月的聯系,并非全靠書信,偶爾也會編造出“探親”等理由,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呆在云州。
雁晚很快尋到了老莊主的劍譜,便匆匆離開了藏書閣。每和岳知節多待一秒,她都覺得要折壽數月。
岳知節見雁晚遠去,便橫起玉笛,吹出了一曲悅耳的小調。這首小調來自于一本古書,他尋覓許久,才勉強將其湊成了完整的曲子。
小調在旁人耳中能悅人心神,但對岳知節來說,遠不止這一條用途。
從景王府策馬至澄意山莊所需的時間不長,司影在山莊大門外靜候,江允獨自進去尋人。
他今日氣運不佳,沒走出幾步,便被秦淵攔住了去路。
“你來尋晚晚?”秦淵堵在江允面前,皺眉道:“晚晚練劍呢,她練劍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江允詫異地掃了一眼男人,居然溫和地笑了起來:“那你恐怕不知,她只喜歡被我打擾。”
秦淵啞口無言,眼見江允就要越過他,他連忙跨了一步,再次攔住了江允:“您日日來尋她,可曾聽過云州城里的流言蜚語?您是王爺,是男子,晚晚卻不同。她一個姑娘家,那些風言風語遲早會毀了她!”
“秦公子,你是雁晚的青梅竹馬,怎么在她身邊混得連我還不如?她生來最不在意流言。”江允負手站著,蹙眉望著秦淵,眼神倏得陰沉下去,聲音亦隨著變低:“至于那些背后議論她的人,本王見一個,揍一個,見兩個,揍一雙!”
他見秦淵瞠目結舌的模樣,便知秦淵再也說不出什么新鮮的話,于是趁其不備,拔腿就往雁晚的院里跑,任秦淵在身后喚了幾聲,也始終沒有回頭。
一跨進雁晚的院門,江允便扭頭插好了門閘,唯恐秦淵不依不饒地跟在身后,打擾他與雁晚的道別。
他見雁晚抱著小黑炭坐在廊下,索性直接奔了過去,在雁晚訝異的眼神中拎起小黑炭的后頸,把小家伙往旁邊一扔,自己鉆進了雁晚懷中。
“……”雁晚白眼輕翻,心中卻是晴空萬里,笑道:“你干嘛?跟小黑炭爭寵?”
“姐姐,早知道你跟它如此親,我便不送你了。”江允撇撇嘴,按住了小黑炭蠢蠢欲動的爪子,可憐兮兮道:“它哪里是條狗,分明是只狐貍精,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他又氣又悔,送小黑炭給雁晚的本意是讓雁晚一看見小狗,便能想起他自己。誰料現在天天窩在雁晚膝頭,趴在雁晚懷中酣睡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條貨真價實的狗!
小黑炭聽懂了他的話,裝模作樣朝江允吠了幾聲,便安安靜靜地伏下身子,不再動彈了。
江允見小狗終于安分,便說明了來意:“父皇急召我回京,午后便要出發。我來與你告別。”
“京中有事?”
“澄意山莊藏書閣的消息,不比我靈通?”江允坐直了身子,手仍環著雁晚的腰,與她緊緊依偎在一起。
雁晚撫上江允的面頰,趁機輕啄一口:“我剛從藏書閣回來,未曾看到什么京中的傳聞。岳知節一直嘟嘟嘟吹他的破笛子,吹得我心煩,難聽死了。”
江允輕笑一聲,安撫道:“我也會吹笛子,肯定比他吹的好聽。待我回來,吹給你聽。你在云州,我歸心似箭。”
他說完“歸心似箭”四個字,雁晚心中便浮現出一種隱隱約約的不詳之感。雁晚捏住江允的兩只耳朵,緩緩道:“三郎,我總覺得近日嗜睡,心神不寧,渾身難受……我怕你出事。”
她知曉皇帝的身體連年抱恙,更時時惦記著江卓在天牢中的話。如果江允此去,便會接下一個要捆綁他到死的擔子呢?如果此次一別,便是永別呢?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江允明白雁晚的擔憂,他溫聲細語,想盡可能安撫戀人的情緒,“我的庚帖你都收了,我還能跑去哪?我一定早些回來。你記得好好吃飯睡覺,好好練劍。”
他想起了方才所遇之人,便又道:“我有些害怕,怕秦淵真的‘近水樓臺先得月’,到時你便不要我了。”
雁晚笑了一聲,決心逗一逗他:“沒準兒兜兜轉轉,我會發現,你真的只是秦淵的替身……”
她正欲往下說,卻忽地被江允堵住雙唇。雁晚感受到唇齒間溫熱的觸感,便得寸進尺地探向江允腰間,輕車熟路地解開了他的腰帶。
江允只覺得腰間驟然一松,低頭看去時,發現自己的腰帶已經到了雁晚手上。他連忙拽住腰帶的一端,并眼睜睜地看著腰帶另一頭在雁晚手中越纏越緊,只有無奈笑道:“司影還在等我。”
“那我可不管,讓他等著。”雁晚以腰帶為牽引,把江允拉進了臥房中。她關好門窗,吻住江允的耳垂,柔聲笑道:“我情郎要出遠門,尚且不知何時回來。我要與他親熱,可不管誰在等。”
她的指尖輕輕點在江允唇角,故弄玄虛道:“方才我去藏書閣,岳知節知道了我身子不適的事情,你猜他怎么說?”
未等江允回答,雁晚便輕輕道出了答案,并饒有興味地看著江允紅一陣白一陣的面色。江允腦子發懵,他雖不知岳知節是否真的說了這樣的話,但仍為雁晚曖昧不明的笑容心動:“他胡說八道,我、我根本……”
“姐姐逗你的,別羞了。”雁晚心滿意足地欣賞著江允羞怯的模樣,笑得更加燦爛。太陽在此刻探出了頭,透過窗欞在雁晚的面龐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盡管她不算美人,但在金色陽光的映照下,也顯出了幾分動人的艷麗。
江允心頭一動,他抱住雁晚,兩人齊齊跌向柔軟的床榻,在雁晚唇邊落下一個綿長的吻:“姐姐,咱倆先說好,你不許亂咬,我還要出門見人的……既然你身子不爽,那今日,我來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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