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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敘舊


北晉的面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駁,明青瑯再會裝模作樣,臉上也掛不住了。他見論武的結果已出,干脆在宴會廳門前向江允道了幾句客套話,便打算帶著使臣和隨從離開。

        臨別前,他甚至下意識地瞥了江卓一眼。這個眼神落入其他人眼里,便引人浮想聯翩。可江卓卻毫不在意,她坦然地回以一笑,再別過了臉。

        雁晚在此刻回到了廳前,她當無人會在意自己,便打算默默鉆進人群中,找個機會離開。明青瑯當然會在意這個出盡風頭的陌生劍客,他停下腳步,把雁晚渾身打量了個遍。雁晚彼時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她雖極力克制著表情,但仍被明青瑯讀出了她內心的歡愉。

        這場打量只持續了一呼一吸的時間,江允卻為此黑了臉。他再次把拳頭捏作響,引起了周圍數人的疑惑——哪里來的咯吱咯吱聲?

        眼見明青瑯一行人已經走遠,江允輕輕道了一句:“散了罷。”

        雁晚一聽,馬上便想離開此處。她答應江卓來議和宴,本就是為了再與無云天再交手一次,既然心愿已經達成,她便沒有再留在此處的理由。

        她正欲三步并兩步跳下宴會廳前的臺階時,江允叫住了她:“裴莊主,朕有話與你講。你隨朕來。”

        江允話一說完,便轉過了身,還不忘回頭看雁晚一眼,示意她跟上來。江卓居然也在一旁附和,笑道:“快隨陛下去罷。”

        雁晚垮下嘴角,極不情愿地跟在了江允身后。她敢駁江允的面子,卻不好讓江卓尷尬。畢竟江卓替她解了毒,讓她余生不必在我受苦。這樣的恩情,遠遠大過她對江允的抗拒。

        兩人穿過幾道拱門,來到了觀魚亭邊。江允生怕他遲一秒開口,雁晚便要飛走,干脆在四下無人時直言:“恭喜你,了卻一樁心事。”

        “你把我叫到此處,只為了說這個?”雁晚聽江允一開口便是廢話,不由蹙起了眉。

        江允垂目望著她,眼神柔和:“青州已無戰事,你白跑一趟了——你何時回云州?”

        “等個大好的晴天罷,雪天不便趕路。”雁晚抿抿嘴,抬頭與江允對視:“……你怎么長得這樣快?才三年不見,竟比我高出這么多。”

        江允為雁晚的話笑起來,打趣道:“二十歲再拔一拔個子,不是什么怪事罷。”

        他笑意溫和,叮囑時的語氣亦是溫溫柔柔:“冬季積雪多,路滑難行,你回去的路上慢些——實在不行,不如等開春再走?”

        雁晚不以為然,道:“我得趕在年關前回去,師母和阿姐在等我回去過年。阿姐好些年沒有和我一起守歲了,我歸心……”

        她歸心似箭。

        ——你在云州,我歸心似箭。

        像這樣的話,江允也曾信誓旦旦地說過,卻再也沒有回去過。

        兩人同時沉默,最終是雁晚咳嗽了一聲,打破死一般的寂靜:“你若沒有其他的事,我便先走了。有緣再見罷。”

        她語氣淡淡,仿若這只是一場世間最尋常的離別。但她立刻就見到,江允的眉目忽地被痛苦侵蝕——再這樣下去,江允沒準該落淚了。

        雁晚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她后退半步,及時制止住了江允還未奪眶而出的眼淚:“哪有你這樣當皇帝的?這才多大點事,你皺什么眉頭?”

        又不是我非要當皇帝的。

        江允揉了揉眼睛,他心頭的死灰剛剛被重新點燃——他所貪戀的東西之一,便是眼前人的瀟灑和自信——若他剛才沒有目睹雁晚的勝利,此時便已經忍痛送走雁晚了。

        他上前半步,深深凝視著雁晚的雙眸:“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對我的真心,有幾成?”

        “這樣的問題,毫無意義。”雁晚嘴上雖如此說,卻依舊回答了江允的問題:“六七成。我對情人能有六七成的真心,已經算是難得了。”

        江允偏過臉,雙手不住顫抖。他雖不曾指望雁晚能付出十分的真心,但仍要聽雁晚親口承認。

        “你仍有疑問?”雁晚緊緊看著江允的臉,一字一頓:“我的確有過等你回云州回來的心思,也為你傷心過一段時間……我捅你一劍,令你為此傷心,是我有錯在先,我再向你道歉。言已至此,你還有什么話要問?”

        江允遲疑了片刻,終究沒有把自己三年前受到的脅迫說出來。先帝以雁晚的性命威脅他,拿捏住了他的死穴,以此把他“鎖”在宮中。待先帝駕崩后,千靈又從云州帶回那樣殘忍的話……他就算有心,也不敢去找雁晚。

        更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哪怕雁晚僅有一絲心煩、愧疚、自責的可能,江允也得杜絕。

        他搖搖頭,顫聲道:“我疑慮已解,你走罷。若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

        雁晚果然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離去。她在穿過拱門前,莫名地回頭望了一眼,卻只看見江允單薄的背影。她不禁疑惑,江允這么高的個子,怎會瘦得像張薄紙,即使是穿了厚厚的冬衣,也撐不起來?

        她走出幾步,透過院墻的窗柩再次回頭。這一次回頭,竟與同樣轉過身的江允四目相對。江允漆黑的雙眸深邃似海,仿若要把雁晚溺在海中。

        雁晚怔愣一瞬,旋即加快步伐,離開了此處。

        江卓站在將軍府的樓閣高處,靜靜賞完了觀魚亭邊的離別。她當然聽不見這對昔日的情人說了什么,卻能清楚地看見雁晚的兩次回頭,和江允落寞孤單的影子。

        可真有意思啊。

        她敲了敲欄桿,笑容涼如霜雪。她平生酷愛品鑒人心,淡漠涼薄的、一往情深的,忠誠者背叛的、天真者墮落的,她在二十多年的歲月里看過太多。

        但像江允這樣,掌權者對普通人求而不得,并為之黯然神傷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少女時便豢養過面首,自她做了威震一方的守將,府中形形色色的“入幕之賓”便更多。美人、名望、權勢,憑她如今的地位,除了還未得到皇位,旁的要什么沒有?

        江卓望著遠方的天,正出神時,一位清秀纖弱的青年出現在了她身后,這青年生得嫵媚,俯首道:“將軍,那名在夜市中說瘋話的皮影戲藝人……今日在獄中咬舌自盡了。”

        “自盡?”江卓鎮定地回眸,她未為此事過多地詫異,而是挑起了青年的一律鬢發,曖昧地笑道:“你發間有花香。”

        “臣還有一事,”青年乖巧地任江卓撫摸,眼神飄忽不定,“那位派人給您捎了口信,約您在老地方一見。”

        明青瑯的口信?

        江卓微微蹙眉,小指的指甲一不小心在青年眼下劃出了血痕。她毫不愧疚,向青年道:“你近日是否吃得多了些?似乎不如往日輕盈……”

        那青年慌了神,竟無言以對。江卓見狀,又以輕飄飄的嗓音補充了一句:“你要柔弱無骨、腰肢纖細才好看。否則,除了我,世上誰還會要你?”

        “是,臣知道了。”青年喉頭輕顫,美麗的睫羽蒙上一層水霧。他可憐兮兮地望著“主人”,又道:“將軍今日回來,不如去臣房里歇息罷?”

        “我今日應了小舟的約,要去他那里過夜。”江卓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解釋:“他入府不久,比你年輕多了。我就算多寵著他些,也是理所應當的罷?”

        小舟,是江卓“新寵”的名字。

        青年面色煞白,唯有緊緊咬住唇齒,目送江卓遠去。

        在青州這樣入冬早、開春遲的地方養活一株巨大的老榕樹,堪稱奇跡。老榕樹因此成了青州百姓心中神一樣的存在,樹下甚至擺有香案,供人上香。

        明青瑯左等右等,終于等到了緩緩驅馬而來的江卓。江卓不緊不慢,牽著心愛的馬駒走到明青瑯面前:“何事?”

        “阿卓,你好冷漠。”明青瑯的眼中閃過悲涼,他故意把這份悲涼的尾韻拉得極長,好讓江卓看個清楚:“你我好不容易才見一面,你怎忍心?”

        “少來這一套。”江卓毫不動容,漠然地看著眼前的舊相識:“在城中演皮影戲的藝人,該是你的手筆?”

        “除我之外,還能有誰?”明青瑯心滿意足地瞇起眼睛,笑容可掬:“從最不起眼的地方開始,一點一點地啃咬,總能撕開一個大口子。你我的往事或為流言,或為佳話,再經過捏造,便能細水長流地削減你的威信……”、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隨即又重新響起:“阿卓,你今日怎敢一個人來?不怕我安排人暗中伏擊你?”

        江卓嫌惡地瞅了明青瑯一眼,扭頭望了望不遠處的樹林,笑道:“讓你在我的地盤伏擊我?多可笑啊。林中藏了數十名弓箭手。你若有異動,即刻便會被扎成篩子。”

        明青瑯有些詫異,他捂住心口,愁眉道:“好狠的心吶,阿卓。你總是這樣,不肯給我任何信任。”

        江卓冷笑一聲,甚是不屑地盯著明青瑯:“當年我剛拿到軍銜,營下便多了一個年輕的士兵。我與那士兵對月酌酒,暢談風月時,哪里想到他將來會是北晉的太子?你也配得到我的信任?”

        “我總該來看看,那個不愿嫁給我,半路逃婚的女人,是各種面貌。你知曉我的身份時,可曾后悔,在和親路上逃婚?”明青瑯忽地激動起來,他捏住江卓肩頭,語無倫次地逼問:“你若不逃婚,便該嫁給我。我與你做一輩子夫妻,你就是我的妻子……你、你可曾后悔!”

        江卓依舊冷著臉,眼中露出不屑,用力掰開了明青瑯的指節:“即便我當初沒有逃婚,北晉太子妃的位置哪里輪得到我一個異國女子?我逃了婚,爭來將軍之位,權勢滔天,不用看人臉色。樂還來不及,哪里會糾結往事?”

        她見明青瑯瞪大了眼睛,便又道:“你之所以氣急敗壞,是因你不能接受,我居然不像旁人那樣順從你、奉承你你,而不是在惋惜你我淺薄的緣分。我身邊美人無數,個個都會曲意逢迎、甜言蜜語,我為何還要沉溺在過去?我的腦子有病嗎?”

        明青瑯劇烈地喘了幾口氣,他被江卓說中了心思,面色倏而陰沉了下去:“阿卓,念在我們的舊情上,我借兵給你,你去奪你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的東西,是更大的權勢。

        “舊情?借兵?”江卓挑起長眉,笑道:“我念在舊情,替你擺平了劣兵案的‘蛇尾’。你謝我還來不及,便想著讓我做你在大殷的傀儡了?”

        江卓在劣兵案中對明青瑯的淺弱維護,耗費掉了明青瑯贈給她的最后一片榕樹葉。在傳聞中,北晉太子在青州老榕樹下贈與了永寧公主三片榕樹葉,世人以為那是太子許給公主的諾,實則恰恰相反——那是江卓許給明青瑯的諾。

        隨著第三片榕樹葉被火燒毀,兩人間的最后一絲情分也蕩然無存。這最后一絲情分,不是故人之情,而是江卓的“君子一諾”。

        “你該慶幸,如愿坐上了太子之位,成為你朝的國本,不用親自掛帥上陣。”江卓抬頭望了眼光禿禿的榕樹枝干,又道:“否則,你早該在戰場上被我一箭穿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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