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前一黑，喉頭一腥。

完全是被氣到了。

他大怒：“放肆！朕是皇帝，是天子！你又是用什么身份和朕說話？”

剛坐上龍椅那段時間，他的確有些心虛，有些惶恐。

但經過幾年的磨煉，皇帝早就將皇位視為己物。

他甚至覺得，一定是先帝德不配位，否則怎么會連個繼承人都沒有？

連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拱手把江山送到他的手上！

劉宇笑了笑：“我是什么身份？你大可以問問列祖列宗，我是什么身份！至于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皇帝，眼神里充滿不屑。

“國難當頭，一個君王，從他選擇背棄百姓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劉宇轉身，面對著祖宗牌位，朗聲道：“所謂天者，非謂蒼蒼莽莽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背之則亡。”

這是齊桓公問管仲，做君王最寶貴的是什么。

管仲回答他，是天。

這個天，指的是百姓。

這便是封建時代早期的民本思想，后面儒家也提出過“仁政”和“民貴君輕”的主張。

劉宇自幼被立為太子，接受最正統的儲君教育。

在他剛開蒙的時候，便跟著老師們搖頭晃腦地背誦這些典籍，并牢記在心。

皇帝自然也不是不學無術的，他念過書，但他年紀大了，近兩年又專注于生兒子，早已不記得多久沒碰過書。

更不要說，劉宇這一番話，像一個大耳光似的，直直抽在他的臉上！

“當初你爹死了，你們嫡支無嗣，朝廷親自派人去請朕入京！”

皇帝兩腮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足見他的憤怒。

哼，別說得好像他是竊國者似的！

劉宇反而笑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站在這里，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話。不然，你以為我手里的刀，只能殺瓦剌人嗎？”

說來十分可笑，一聽這話，皇帝第一反應就是去看他的手上有沒有拿刀。

發現劉宇兩手空空，他心下稍安，又來了勁頭。

“侄兒，我們好歹都是姓劉的，論輩分，我是你叔叔。”

嘆了一口氣，皇帝換了一張感情牌打。

“我已經不年輕了，又能活幾年呢？這樣吧，我可以寫下詔書，封你為太子。等我死了，這皇位還是回到你的手上，你看如何？”

他眨巴眨巴眼睛，舔著一張老臉，看著很有幾分說不出的可憐。

這個時代，人是忌諱談論生死之事的，尤其是帝王。

所以，皇帝自認為他的誠意已經很足了。

“劉密會愿意嗎？”

劉宇不答反問。

見他沒有立刻拒絕，皇帝頓覺有了希望。

他重重哼了一聲：“老子發話，兒子焉有不從？朕是皇帝，朕說把這皇位給誰就給誰！”

為了向劉宇證明自己的誠意，皇帝故意語氣冰冷，態度強硬。

不料，劉宇也笑著點頭：“這話很是。先帝讓我做太子，就是有意把皇位給我，我作為兒子，自然也沒有不聽從的道理。你能明白這一點，很好。”

把他的話如數奉還回去。

皇帝哪里聽不出來，劉宇從一開始就在戲耍自己！

他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你、你……”

劉宇卻懶得再磨牙，他喚來親衛隊，要求直接當場把人拿下。

皇帝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高聲喊道：“來人，護駕！將亂臣賊子速速給朕……”

后半截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被一個親衛點了啞穴。

只見皇帝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那樣子說不出的可笑。

“送他回去。”

劉宇徑直去了御書房。

諸位大臣早已等待多時，結果，沒等來皇帝，卻等來了劉宇。

田皇后之父，承恩侯率先按捺不住：“怎么是你？陛下呢？”

不等劉宇開口，張皇后之兄，承恩公已經拱手行禮：“見過殿下。”

劉宇點點頭：“舅舅不必多禮。”

承恩公雖然比承恩侯年輕，但他的爵位高了一等，而且張家是世代公卿，絕非田家那種靠女兒發家的門戶能比。

承恩侯只好悻悻地閉上了嘴。

“孤方才去了太廟。”

劉宇正色道：“此次大敗瓦剌，多虧祖宗保佑，自然要先敬告一番。”

眾人紛紛稱是。

更有幾位老臣潸然淚下，他們都是輔佐過先帝的，如今再一見到劉宇，心緒涌動。

“昔年先帝駕崩，瓦剌又蓄意捏造了孤的死訊，令人誤以為英宗一脈絕嗣，如今也該撥亂反正，以慰先帝在天之靈了。”

劉宇一字一句道。

御書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有人忍不住了，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陛下……又該如何……”

劉宇直視著他，平靜道：“陛下自愿退位，重歸封地，孤也會以親王的身份禮遇他。”

那人懵了：“繼續做康王嗎？”

劉宇笑了笑：“這封號著實不錯，若他不介意，自然可以。”

健健康康的，做王爺做到死，挺好。

又有人跳出來：“陛下當初雖然是以小宗入大宗，但這又不是他硬搶的皇位，實在是英宗一脈斷了！如此反復無常，豈不令世人恥笑？”

劉宇注意到，此人開口之前，和承恩侯對了一個眼神。

“不錯，這皇位的確不是他搶的。事實上，他作為仁宗之孫，做皇帝也不是不行。”

果然，一聽這話，那人暗自竊喜：“是啊，陛下也是仁宗皇帝的后嗣啊。”

劉宇話鋒一轉：“但他聽說瓦剌人打來了，都做了什么？先帝在位的時候，瓦剌多次騷擾，最近的一次幾乎就要打到城門外了，先帝可曾怕過，可曾躲到江南？”

“陛下不是派了太子出征……”

這一次，不必劉宇反駁，吊著膀子腫著后腦勺的曾璠已經氣得破口大罵：“出個屁！整整十天，剛從京都走到河北，那還是老夫一再催促的結果！”

他憤怒至極，也不替劉密遮掩了。

“聽信宦官讒言，與宮女廝混，一路上挑吃挑喝，時不時派人去沿途采買，為了一時貪歡，就讓整個大軍停在半路上！哦，堂堂一國太子，還跑到那閹狗的老家去耀武揚威！他有臉干這事，老夫都沒臉說！”

在場之人聽得臉都綠了。

還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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