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樹
種完最后一根苗后,拐子和李俊文心里終于舒了口氣,如釋重負般扔下鋤頭,坐在地上揉著腰,石郁南也墊著鋤頭坐下,說:“終于種完了,唉。”石郁南伸直腿,揉了揉,望著身旁種好的這片松苗,說:“這不過幾天時間,就把那一車給種完了,我原來還以為要種個大半個月呢。”李俊文說:“是啊,哎,郁南,你什么時候去拉下一車啊?”石郁南說:“明天,我明天早上趕早去,天黑就能到家,后天咱們就能接著種了。”拐子說:“那咱們那地什么時候去澆水啊,人家都已經澆過一遍了。”石郁南說:“那就后天咱們三個一起去把地澆了,明天拐子,俊文,你倆推個車,運點水來把咱們剛種的這些松苗澆點水,不用澆太多。”李俊文說:“嗯。”石郁南說:“拐子,俊文,你倆也跟著種了四天樹了,也累得夠嗆,你倆咋看的?”李俊文說:“咋看?什么咋看?我沒啥想法,反正你想干啥我只管跟著你干就行了,別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拐子說:“我跟俊文一樣,跟著你干就行了。”石郁南笑了笑,看著西邊快要落山的太陽,說:“那行,今天收個早工,早點回家歇著。”石郁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扛上鋤頭走回去,拐子和李俊文也扛上鋤頭跟著回去了。
此時正值農閑時節,地里也沒什么事情可做的,村里人大多都閑著無事做,玉山時不時的回去各家串串門,說說話,因為村里就這幾戶人家,所以逮到誰家經常就是坐一上午,而福民家是不與別人家來往,弟弟青山雖說不會嫌棄,可青山話少,常常兩人坐上一上午都說不上幾句話,郁南家心里落差太大,俊文關系不好,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在拐子、福田和半仙家轉悠。傍晚,玉山閑來無事,叫上福田坐在村中的磨盤上抽著煙曬著太陽,大概是平時話說的有些多了,二人說了不多會兒便沒了話題,相互靠著抽著煙,玉山見拐子扛著鋤頭走了過來,叫住了拐子,玉山說:“哎,拐子,過來,有事跟你說。”拐子走上前去,放下鋤頭拄著,福田也轉過身來,問:“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前兩天我看你都是天黑了才回來的。”拐子說:“哦,那苗都種完了,所以就收了個早工。”福田問:“都種完了?郁南不是拉了一車回來了嗎?前天我去郁南家的時候還看見他柴棚里還有一堆呢。”拐子說:“就這兩天種完的。”拐子看著二人將信將疑,說:“哎,這苗你們看著是挺多的,其實種起來很快的,挖個坑放根苗,再把土填上,很簡單的,再說我們有三個人,不行你們可以去北邊看看,那里種了好大一片了現在。”福田聽了立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說:“誰要去看,你們真是閑的。”玉山抽了口煙,身子前傾,小聲說:“哎,郁南一天給你開多少錢?”拐子疑惑的問:“什么開多少錢?”玉山說:“工錢啊什么錢,你去幫他干活總得給你錢吧,人俊文是他老婆的堂叔,不給錢還說的過去,你這肯定有。”拐子說:“沒有,哪還有什么工錢啊。”玉山說:“誒,沒錢你去幫他干活?你這天天天亮出門天黑回家的,不拿錢你圖什么啊?”拐子說:“我啥也不圖,我就圖人郁南看得起我,不像你們一樣天天沒事就欺負我,在我身上找樂子。”說完拐子扛著鋤頭轉身回去了,說完這番話,拐子感覺原本壓抑的胸腔豁然了許多,這也是這么多年以來頭一次向欺凌反抗,心情頓時也暢快了,走起路也輕快了許多。李玉山一臉驚愕的看著拐子,對李福田說:“他怎么了這是,誰招他了,沖我們發什么脾氣啊,是不是咱們對他太客氣了,不行,這事得跟他說說清楚。”說話間欲起身去往拐子家,李福田一把按住李玉山,說:“算了,跟他計較什么啊,他就那副樣子,現在跟著郁南干了兩天活,心氣兒也高了,不用理他,過兩天他還是這副死樣子,走吧回家了。”二人收起了煙桿,各自回家了。
吃過早飯后,石郁南推著車準備去東樹村拉第二車松苗,路過王家莊時,碰巧遇見王漢民騎著自行車出來,石郁南停下腳步,對王漢民笑了笑,說:“王老師早啊,今天不是禮拜六嗎,這么早去哪啊?”王漢民見是石郁南,停下車說:“哦,今天上午要趕去縣里開會,我還要去學校拿點東西,就早點去。”王漢民指著石郁南身后的推車,問:“哎,老石,你這大清早的拉著車又是去干啥啊?”石郁南說:“哦,去裝些苗回來。”王漢民問:“你前幾天不是去拉了一車嗎?”石郁南說:“啊,上次剩了點,我這次去給拉回來。”王漢民說:“哦,這樣啊,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走了。”說著騎上車準備走,“王老師。”石郁南喊住了王漢民,王漢民急忙剎住車,回過頭問:“怎么了?”石郁南拉著車走到王漢民身邊,頓了頓,問:“王老師,人都說你是大學生,學問大著呢,有個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想問問你。”王漢民說:“你說。”石郁南說:“你看啊,這老話都說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苦盡甘來,對吧,這話沒錯吧。”王漢民回答:“沒錯啊。”石郁南問:“那為啥像我們這樣的辛辛苦苦種了一輩子地,苦了一輩子,也忙了一輩子,為什么到死卻沒享到一點福呢,大家該窮的還是窮,我們村俊文媳婦,這輩子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新衣,臨了到死都沒給自己存下一副壽材錢。”王漢民聽完石郁南的話,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從兜里掏出香煙,遞了根給石郁南,石郁南擺了擺手拒絕了,王漢民叼著煙,點著火,吸了口,思考著如何回答石郁南的問題。石郁南見王漢民表情嚴肅,察覺自己剛剛的話有些讓王老師為難了,笑著向王漢民解釋:“王老師,我剛剛都是胡思亂想的,我胡說的,你不要往心里去。”石郁南見王漢民沒有回應,說:“哎,王老師你不是要趕去縣里開會嗎,趕緊去,別遲到了。”王漢民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急事,掐滅了手里的煙,說:“是這,老石,你這問題我記下了,等我想出來了,我就告訴你。”石郁南笑著說:“哦,沒事,我就是瞎想的,你趕緊走吧,別遲到了一會兒。”王漢民騎上車走了,石郁南推著車也趕著路。
石郁南推著車繼續走著,臨近中午的時候走到了東樹村,路過那片松苗地時,石郁南發現松苗地里有兩行牲畜破壞的痕跡,松苗葉也被吃了不少,石郁南放下車趕忙走進地里,仔細察看松苗受損情況,看著松苗咬口痕跡,石郁南判斷牲畜應該是昨天或前天進的地,而且不止一次進過,小心地扶起被踩到的松苗,看著這些受損的松苗,石郁南非常心疼。石郁南扶著松苗一步步走向松苗地腹地,發現還有一條牲畜踩踏的線,而且中間還有因牲畜打架而出現小面積的倒塌,石郁南頓時怒火中燒,向著四周怒吼:“怎么連畜生都牽不好啊,還跑人家地里去了,你家地里我牽牛進去看你生氣不,啊,吃了這么多苗不說,踩到的苗也不知道扶一下,你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你爹媽沒教過你嗎?”此時臨近中午,村民也已經回家忙活午飯了,田間地頭無人聽見石郁南的聲音。石郁南扶著苗心里越想越氣,明明老廖已經答應了自己要照看好苗,這才幾天啊就被禍害成這樣了,石郁南撿起一根被踩斷的苗,內心的怒火徹底爆發了,將苗緊緊握在手里,憤怒地走出松苗地,直奔廖金民家。
剛進院子,石郁南便朝屋里大聲喊:“老廖,老廖。”廖金民聽見喊聲走出屋來,看著石郁南手里的斷苗和他憤怒的表情,已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了,隔壁屋的鄰居聽見喊聲,也走到了門口,探著腦袋看著熱鬧。廖金民立刻擺出笑臉上前迎石郁南,說:“喲,老石來了啊,吃飯沒?走上屋里坐。”石郁南一把掙開了廖金民伸來拉他的手,拿出從地里撿的斷苗,質問廖金民:“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幫我看好松苗的嗎,這才幾天啊,那地里就給禍害成那樣。”廖金民依舊賠笑臉,說:“來進屋,先吃飯。”石郁南說:“吃什么吃,我哪還有心情吃。”廖金民傾身靠近石郁南,小聲說:“進屋,外面這么多人看著,進屋我跟你解釋清楚。”石郁南環視了四周幾雙看熱鬧的眼睛,跟著廖金民進了屋,進屋后,廖金民拉著石郁南坐在炕上,對媳婦說:“老石來了,多煮點面。”廖金民妻子大概也猜出了石郁南為什么生氣了,低頭揉著面,一言不發,生怕那句話說不對火上添油了。
廖金民給石郁南倒了杯水,從柜子里拿了包煙,抽了根遞給石郁南,石郁南怒氣也平復了許多,不過依然對廖金民有些怨氣,接過煙扔在桌子上,不理會廖金民遞過來的火,廖金民見石郁南依舊生著氣,點著煙吸了口,坐在炕上,說:“老石啊,我們村你也來了兩回了,你也知道我在村里是個什么情況,我跟我老婆兩個人脾氣好,不愛跟人發火,有什么事也不愛跟人爭,時間長了村里人不管條件好壞,都習慣拿我取樂,習慣欺負我了,就連我那弟媳,都沒拿正眼瞧過我們兩口子。”石郁南抬眼看著廖金民,說:“可是我沒買之前兩年了你那片苗都好好的,為什么我買了才幾天就給禍害成這樣了,你這怎么跟我解釋。”廖金民妻子停下了手里的活,轉過身來,說:“前兩年這片松苗地沒掙著錢,這松苗也不是什么值錢東西,村里其他人挖了回去也沒什么用,他們呢也指著這片松苗地來笑話我們兩口子,可如今這片松苗地賣出去了,村里人眼紅了,心思就動了,其實他們把牛趕進去倒不是想讓牛多吃點,主要是想搞破壞,我們兩口子跟他們說過好幾次了,剛開始當著面趕進去,我們跟他們吵了一架,后來就偷偷往里趕,說來這還是我們兩口子頭一次跟村里人吵架。”廖金民抽了口煙,愧疚地說:“這我之前答應過你的,現在也沒看好,是這,禍害的我賠給你,另外就是這苗你最好盡快運走,免得村里人心里不舒服,繼續搞破壞。”石郁南從兜里掏出火柴,點著了煙,吸了口說:“算了,你們也不容易,攤上這樣的鄰居,這樣,我看你放院子里那車挺大的,咱倆換一下,我把我那小車放你這你先用著,你那大車我先裝一車松苗回去,過幾天我再拉回來還給你。”廖金民想了想,說:“那地里的苗也就三到四車左右就能裝完,今天咱們就挖出兩車苗來,我跟你一人推一車給你送回去,剩下的我一定給你看好。”石郁南說:“那是再好不過了,這樣我也能省不少時間。”廖金民緊鄒的眉頭這才解開,對妻子說:面好了不?餓了。”廖金民妻子見石郁南不再生氣,也沒說索賠的事,烏云密布的臉色終于笑了,說:“啊,馬上好,你倆先坐著,馬上,等下挖苗得時候我跟你們一起去。”不一會兒,面端上了桌。
吃過飯后,三人出發準備去地里,廖金民拿了三把鋤頭放在車上,又從雜屋里找了兩根繩子放在車上,拉上車三人一同去了地里。地里,三人埋頭挖著苗,村口看熱鬧的人看著三人忙碌的身影,議論著:“哎,這地里都踩了三行了,還打了兩個滾,那人愣是沒罵街,還好聲好氣的跟癩子有說有笑。”“是啊,這要是換我,不得把村里家家戶戶罵翻來。”“可能也是跟癩子一樣,也是個慫蛋吧?”“不見得,人家出手這么大方,可能是不在乎,另一種可能是癩子這人忽悠能力強。”“嗯,你說的對,自己莊稼被踩了,能屁都不放一個?癩子這人看不出來啊,不簡單啊。”“你才知道啊,他那親弟弟也被他忽悠買了他二十斤松種,你說那玩意城里誰買啊。”
大約兩個小時后,兩車苗已經裝車綁好了,廖金民對石郁南說:“老石,剩下這點我會幫你看好的,再說了那苗邊上就是他們自己的莊稼,你放心,他們不會亂來的。”石郁南說:“那就好,那咱們走吧,再晚點天就黑了。”廖金民妻子幫忙檢查了一下繩子,說:“路上注意安全。”石郁南說:“弟妹我們走了,老廖今晚就在我那歇了,明天早上再回來,你放心吧。”廖金民妻子說:“沒事,他睡哪都行的,路上慢點啊。”石郁南和廖金民拉著車走了。石郁南問:“哎,老廖,你們村村口那幾個人干嘛呢,現在沒事干嗎?擱那看什么呢?”廖金民回頭看了眼村口那幾個人,說:“嗨,他們就那樣,種地一般,打聽起誰家家長里短倒是一把好手,不管跟他們有沒有關系,村里誰家發生了點什么他們一定會打聽到,哎,你別看他們家里窮的叮當響,那欺負起別人來也是相當狠的。”石郁南聽完笑了笑,說:“你說他們圖什么啊,自己地里不上心,專好那些個有名人的破爛事。”廖金民說:“有人愿意聽啊,他把這些打聽來的事在經過他們這么一傳,其他人就更愿意聽了,這樣他們心里的存在感就更足了,其實在我看來他們就是個憨蛋。”石郁南說:“哎,天天正事不干,真搞不懂。”二人拉著車慢慢地走著。
拐子吃過飯后,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感覺時間實在難熬,便穿上衣服出門在村里閑逛,雖說現在才八點多,但村里人都黑著燈關在屋里說說話打發時間,等天氣慢慢熱起來了,村里人便會搬上凳子坐在院子里吹風,那時便可以去其他人家串門了。拐子拄著棍子在村里逛了一圈,見誰家都是大門緊閉屋里漆黑的,便又溜達回去了,溜達到屋口時站在路邊撒了泡尿,撒完尿系腰帶時借著月光發現遠處隱隱約約有兩個人拉著些什么在往村子這邊走,拐子想起石郁南今天去拉樹苗了,猜測這其中一個便是石郁南,可另一個又會是誰呢?俊文?他今天白天還跟自己一塊澆地呢,那是誰呢。拐子便也不管了,拄著棍子趕忙走了過去。
石郁南和廖金民走了一下午又累又餓,廖金民有些后悔,他出來之前并不知道石郁南家有這么遠,可自己事先又答應過,所以一路上也只好在心里抱怨。石郁南慢慢地拉著,他也知道老廖心里有些怨氣,一路上陪著老廖說說話解悶,并不時安慰他說快到了,無奈老廖這一路上話并不多。石郁南緩慢地走著,忽見遠處隱隱約約有人走來,石郁南心中疑惑:都這么晚了,誰還要去外面啊,難道是半仙去王家莊?亦或者是半仙的信徒才做完法事回家。疑惑間,石郁南發現那人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還柱了根棍子,便猜出這人是拐子,等那人走近,石郁南見果然是拐子,疑惑地問:“這么晚了你去哪啊?”拐子說:“哦,我剛出來撒尿,遠遠地看見這邊有人,心想肯定是你出去拉樹苗才回來。”拐子將根子插在車上,幫忙推著車。石郁南說:“哦,忘了跟你說了,后面那個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老廖,我這松苗就是在他那買的,他看我來來回回地拉苗,主動幫我送了一車回來了,你去幫老廖推吧,他那車大。”拐子聽了取下棍子,走到老廖車旁,插上棍子幫忙推著車,見到這個陌生人,拐子內心有些許激動,說:“你就是老廖啊,聽郁南提起過你,走了這么一路,累了吧?”廖金民笑了笑說:“還好。”拐子說:“聽郁南說你家在東樹村,東樹村離這挺遠的吧,那邊是水南鎮了。”廖金民說:“啊。”拐子說:“之前我坐班車去縣里的時候路過你們水南鎮,你們鎮子也不大,跟我們石河子一樣,都只是有一條街,不過你們的街比我們的要長,樓也高了些,我那天去的時候正好是你們那趕集,那天你們那街上到處都是人,那路邊的店把攤子都支到路邊了,那些來趕集賣菜的農民干脆把籃子擺到了路上來賣,我們那班車在那街上堵了好久。”廖金民已無心再聽這些拐子這些絮叨,看著眼前的村子,問:“哎,老石,這就是你們村了吧。”拐子說:“啊,是啊,就這了,再往北就是沙漠了,那里邊沒有村子了。”廖金民舒了口氣,說:“總算是到了,哎,老石,這哪是你家啊?”石郁南說:“就前邊了,不遠了。”三人推著車走在村中的小巷子里,廖金民看著所有人家的窗戶都是黑的,問:“哎,你們村人都睡這么早啊。”拐子說:“沒有,都關著等在家看屋頂呢,省燈油。”廖金民說:“哦。”三人推著車走進石郁南家院子,石郁南打開門從兜里掏出火柴,劃著了走到桌邊點亮了煤油燈,對院子里的廖金民說:“老廖,進屋坐會兒吧,松苗就放那明天再弄吧,先做點吃的填填肚子。”廖金民說:“好。”和拐子一起把兩輛車推進了柴棚,拐子也比較識相,走到門口,說:“是這,郁南,我也困了,我先回去睡了,明天再過來。”石郁南正忙著和面,隨口回了句:“哦,好。”拐子幫忙帶上門回去了,石郁南隨意揉了會兒面便上鍋蒸了,吃過飯后二人便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李俊文剛進院子,便看見柴棚里停了兩大車松苗,拐子正圍著兩輛車轉呢,拐子見李俊文過來了,說:“俊文,你來看看,這兩車松苗,這么多呢。”李俊文心生疑惑:郁南是一個人去的,這怎么會有兩車呢?問:“拐子,郁南不是一個人去的嗎?這怎么拉了兩車回來了啊。”拐子說:“那個賣松苗的老廖也來了,他幫忙拉了一車,昨天快半夜了才到家,兩人睡到現在還沒起呢。”李俊文說:“哦,那咱倆把這些松苗卸下來吧,一直這么壓著會把下面的松苗壓壞的。”拐子點了點頭,說:“哦,好。”二人小心將車上的松苗一點點地搬下車,堆在柴棚里。太陽慢慢升高,氣溫也逐漸上升,石郁南感覺有些熱,便扯開被子睡著,迷迷糊糊間聽見屋外有響動,正琢磨著那是什么聲音時,忽然有只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石郁南猛然驚醒,轉頭一看是老廖,這才想起昨天老廖幫自己運松苗回來,石郁南松了口氣,這時他聽得屋外有人說話,起身穿上鞋去開門,屋外的強光十分刺眼,過了會兒,石郁南才看清是李俊文和拐子二人在柴棚里卸樹苗,李俊文見石郁南開了門,說:“郁南,起來了啊。”石郁南說:“你倆這么早就過來幫忙卸樹苗啊。”李俊文說:“你不是說過這松苗不能堆一塊兒嗎,我們早點卸完,人老板也能早點走啊,再說了這時候也不早了,太陽都老高了。”石郁南抬頭看了看太陽,說:“都這個時候了,睡過頭了,那你倆先搬著,我去做飯了。”李俊文說:“嗯,去吧。”
石郁南回到屋里生火做飯,廖金民也醒了,見石郁南正在和著面,問:“老石啊,什么時辰了?”石郁南說:“都上午了。”廖金民說:“哎呦,都這么晚了,唉,老石,你家廁所在哪?我去撒泡尿去。”石郁南說:“就院子里,放松苗的柴棚旁邊有個棚子就是。”廖金民披上外套,穿上鞋走到了門口,見有兩個人正在柴棚里整理松苗,廖金民認出其中腿有些拐的人是昨夜幫忙推車的人,另一個身形瘦弱的人應該是老石親戚吧,廖金民走上前去打招呼:“哦,你們這個整理的蠻好的啊。”聽見身后有人說話,李俊文和拐子轉過頭來,拐子見是昨天晚上認識的,站起身來笑著說:“哦,是啊,這樣整理好松苗不容易捂死。”拐子說完后出現了幾秒的沉寂,拐子又說:“哦,介紹一下。”拐子指著廖金民說:“俊文,這就是郁南跟咱們說起過的老廖,松苗就是在他那買的。”又指著李俊文說:“這是俊文,郁南的堂叔,就是我們三個人一起種樹的。”李俊文朝廖金民點了點頭,笑了笑便回過頭接著整理松苗,廖金民略覺有些尷尬,便轉了個話題,問:“廁所在哪?”拐子指著旁邊的小棚子,說:“咯,那就是。”廖金民快步走向了廁所。
飯好了后,石郁南拿了碗筷端了咸菜放在桌子上等廖金民,李俊文和拐子走了進來,李俊文問石郁南:“郁南,今天怎么安排啊,是種樹還是去地里澆水。”石郁南說:“先去澆水吧,種樹不著急,地里再不去澆水苗都快旱死了。”李俊文說:“嗯,那行,你先吃著,我去家里提兩個桶過來。”石郁南說:“嗯,反正就那么幾畝地,今天夠時間的。”拐子說:“我那也有個小桶,我也拿過來。”說罷便跟著李俊文出去了。廖金民上完廁所回來,在桶里舀了水洗過手后,坐到炕上,說:“哎,剛剛那兩個人呢?他們不吃飯?”石郁南說:“他們吃過了來的,今天要去澆地,他們回去拿桶了,來吃飯。”廖金民拿了個玉米饃,夾了筷子咸菜咬了口饃,說:“哎,老石,剛剛那兩人就是跟你一起種樹的?”石郁南說:“是啊。”廖金民說:“你怎么找這么兩個人陪你啊。”石郁南問:“怎么了?”廖金民說:“哦,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他們一個腿有點瘸,另一個干瘦干瘦的,這哪是干活的啊。”話剛說出口,廖金民立馬發現了自己說話有些冒失了,趕忙解釋說:“哦,那個,我剛剛的話沒有嘲諷他們兩個的意思啊,我只是覺得種樹這是個很費體力的活,他們兩個干起來挺吃力的吧。”石郁南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不只是你,村里人也像你這樣跟我說過,有些人話說的更難聽,我們三個都沒在意過,最初我萌生種樹的想法的時候,我以為只會有我一個人種,其他人包括他們兩個都不會理解,只有等樹種出一定規模,等風沙少了雨水多了的時候他們才會來幫我,現在你看這剛開始就有兩個人幫我,你看這開局多好啊,雖說他們兩個人身體不是很好,但多個人就多分力嘛。”廖金民問:“你怎么確定這樹種多了風沙就會少雨水就會多呢?”石郁南說:“我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我是親眼看著這沙漠是一點點南移,雨水一點點減少的,年輕的時候我聽老人說還是光緒年間的時候,北邊還有鎮子,我們這個村子還有河,村里人還養著雞鴨養著牛,你看這才多少年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想,為什么原來能養雞養牛,為現在連人都難以養活?水少了嘛,為什么水少?沙土多了樹少了嘛,所以只要樹多了,那沙漠不就退了嘛,水不就多了嘛,那好日子不就來了不是。”廖金民聽著石郁南的這番暢想演說,雖有些不解,心也是敬佩他敢想敢做,說:“老石,雖然我沒聽明白你剛剛說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為啥種樹,但你敢想敢做,我是真的佩服,真的,我要是能像你這樣果斷就好了,我也不會活的這么憋屈了。”石郁南也明白廖金民的痛楚,說:“我也沒啥敢想敢做可說的,其實我跟你也差不多,也沒想那么多,去年我們村一個歲數比我還小的人走了,自那以后,我才開始明白我也老了,活不了幾年了,只不過是我老婆和我老丈人丈母娘埋在這里,不忍他們被埋在沙里,心里突然產生這樣一個執念,我這輩子也沒執著過幾件事。”廖金民嘆了口氣,說:“唉,你也是個苦命人啊,可也是個仁義人啊。”石郁南苦笑說:“什么仁義啊,權當是報恩吧,哎,吃飽了嗎,不夠我再給你做點。”廖金民說:“哦,吃飽了,我都快吃撐了。”石郁南起身收拾碗筷,說:“我這不比你家,沒什么菜,只能管飽。”廖金民說:“吃飯不就吃飽就行了嗎。”廖金民下炕穿上鞋,說:“是這,老石,我回去了啊,那剩下那點苗你放心,我會給你看好的。”石郁南說:“哦,那多麻煩了啊,路上慢點。”石郁南送廖金民來到院子里,撿起散落在地上繩子放在廖金民車上,廖金民拉上車,說:“我走了啊。”石郁南說:“路上慢點。”目送廖金民離開。
石郁南轉身回到屋里,走到灶臺邊開始洗碗刷鍋,不一會兒李俊文和拐子二人提了桶過來了,將桶放在車上,進屋坐在炕上,拐子問:“哎,老廖走了啊?”石郁南說:“嗯,早點走,下午應該能到家了,哎你倆回家拿桶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拐子說:“哦,俊文在家上了個廁所,我等了他一會兒。”石郁南將洗好的碗放進碗櫥,倒了刷鍋水,說:“走吧,咱們去運水澆地去。”三人一同來到院子里,將五個桶綁在車上,滿滿裝了五桶水,石郁南拉著車,拐子和李俊文小心的推著,一齊去了地里澆水。
李福田上完茅房出來正在院子里系腰帶,不經意間看見石郁南他們三人挑著松苗往北邊去了,李福田趕忙走到院角,看著三人慢慢遠去進入防護林里。李福田嘀咕說:“這真是一天都不休息的啊,這比種地都勤快啊。”系好腰帶,去了李玉山家。李玉山吃過飯后正無聊地坐在院子里抽煙消遣時間,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玉山,玉山。”李玉山轉頭見是李福田隔著圍墻在叫自己,說:“你在外面喊什么啊,進來啊。”李福田繞進院子,從墻角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李玉山旁邊,說:“你知道嗎?剛剛我看見郁南拐子還有俊文他們三個又去北邊種樹了。”李玉山對李福田帶來的這條新聞表示了嫌棄,說:“切,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他們不天天去嗎?”李福田說:“你看啊,大前天他們種完了第一車,又拉來了兩車,他們都不休息的,這比種地都勤快,這郁南身體好沒事,你說這俊文和拐子怎么吃得消的啊,他們這么上心種樹,莫非種樹真能掙下錢來?”李玉山冷笑了一聲,斜眼看著李福田,說:“我怎么知道,你去沙地里看看不就知道了。”李福田想了想,說:“哎,咱倆一起去看看吧。”李玉山說:“去那干嘛,不去。”李福田拉著李玉山的手,將他拉起,說:“走,陪我去看看,反正在家也沒事,去看看他們種的怎么樣了。”李玉山不情愿地被李福田拉扯著走去了。其實二人早就想去轉轉看看熱鬧,只不過之前說了很多風涼話,抹不開面。
二人穿過防護林,發現很多空地都種上了樹苗,慢慢往北走,緊靠著防護林種了一大片松苗,目測有幾十畝,石郁南三人正在不遠處挖著樹坑,李福田和李玉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才短短幾天,他們三人已經種了這么多了,二人小心地走在松苗間,慢慢地走向三人。李玉山走到石郁南身邊,說:“郁南,已經種了這么多了啊。”石郁南回頭看是李玉山和李福田二人,說:“哎,玉山,福田,你們怎么來了?”李福田說:“來看看你們種松苗啊。”拐子和李俊文聽見有人說話,回頭見是玉山和福田,拐子停下了手里的活,拄著鋤頭說:“玉山,福田,你們怎么來了。”李俊文不作理會,繼續挖坑,李玉山說:“來看看啊,拐子你可以啊,你們三個這幾天就種了這么一大片。”拐子聽見褒獎,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驕傲,提著鋤頭走過來說:“那是,這種樹跟種地一樣,只要肯用心去種,那肯定能種好。”李福田笑著說:“沒想到你拐子種了幾天樹也成了文化人,也懂那么多道道。”拐子墊著鋤頭坐在李福田身邊,掏出煙鍋,就著李福田的煙鍋點著了,說:“那是,種樹苗這事原來我跟你們想到一樣,但種了這幾天,我覺得這事可行,要不你們也來吧,前天郁南拉了兩大車回來了,那樹苗老板也幫忙拉了一車來。”李玉山笑了笑說:“算了吧,就我這把老骨頭,哪還干得了這個啊。”李福田說:“就是,我倆哪有你身體好啊,種著自己那點地就累得夠嗆,哪還有力氣來干這個啊。”拐子說:“哎,這事你不做你總感覺很難,自己做不來,等你做了你才會知道,原來也就那么回事。”李俊文一邊放著松苗一邊聽著拐子他們的對話,心中對拐子有了些怨言:既然人家不愿意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請人家呢,本來人家就是在笑話種樹這事,再者人家平日里也沒給過你好臉吧,不是欺負就是嘲諷,何必去因為人家兩句玩笑話而上了心呢。拐子見李俊文和石郁南一直在干活,就自己坐下來休息了,敲了敲煙灰,將煙桿插在腰上,拿起鋤頭繼續干活。
王建華坐在辦公桌前仔細品鑒著上午一采購商送來的一支國外進口手表,打開左邊的抽屜,從里面挑了只最好看的,兩只表放一起對比,仔細品鑒著,許久,確認國外的這支更好看后,將這只表戴在手上,將那只表放回了抽屜,王建華忽然發現其中一支光澤稍淡的手表表帶上多了幾道劃痕,王建華拿起那支表,稍微看了看,確認有劃痕后便將其扔在桌子上,準備將那支表扔了。看了眼時間快十一點了,王建華伸了個懶腰,拿著那塊舊手表出門了,準備下樓轉一圈去機關食堂吃飯。
剛走到大門口,碰見劉建明走了過來,劉建明見是王建華,哈著腰打著笑臉說:“喲,王礦啊,下班了吧,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吧。”王建華隨口應了聲:“啊。”便要離開,忽然想起手里的這塊舊表,王建華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劉建明,將表扔給劉建明,說:“送你支手表。”劉建明接住表一看是塊手表,看樣子挺貴重的,忙推辭說:“哎呀,這可使不得,我認真上班是我應該的,職責所在,怎么能要你這么貴重的東西呢,這我不能要,您收回去。”王建華并未理會劉建明,或許他并不認識劉建明,只是想處理這支舊表,徑直離開了。劉建明見王建華直接走開了,便也不打算在追上去送還給他,小心地拿著那支表仔細看了許久,這才心滿意足地把表戴在手上,劉建明雖然不是很懂表,但他一看這表的品相就知道這表是他這樣的工人永遠買不起的,而王建華身為礦長,能將這么貴重的手表送給他,劉建明打心里認為這是王礦欣賞他,器重他,說不定還會重用他,劉建明暗自高興自己靠上了一顆大樹,也決定今后要為王礦效犬馬之勞,為他處理一切他能處理的困難。
手上戴著手表的劉建明心氣瞬間高了許多,感覺自己已經同周邊來來往往的礦工不同了,他們渾身漆黑,身上的衣服又臟又臭,他們注定只能挖一輩子煤,靠著那一點點錢來養活老婆孩子,一旦哪天干不動了就只能喝西北風,而自己已經得到了王礦的賞識,攀上了王礦這根高枝,前途無限,說不定將來還有可能當上干部,坐進辦公樓呢,想到這,劉建明甚至還有些可憐他們。劉建明得意地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身上的煤渣,整理了一下工服,走到路邊,蹲在一灘水邊上仔細摳洗著指甲縫間的污垢,忽然看見石華生和老洪二人一齊從浴室走了出來進了食堂,劉建明晃動了下手上的手表,站起身來在身上擦了擦手,追著進了食堂,見石華生正在人群中排隊打飯,劉建明挽起左手袖子,時不時抬手晃了晃手上那塊明晃晃的手表,劉建明身后的同事小楊看見這稀奇東西,拉過劉建明的手過來仔細欣賞著手表,周邊的人也都聚了過來看熱鬧,小楊小心的摸著手表,問:“你這表什么時候買的啊,昨天都沒見你戴,你這表挺貴的吧看這款式。”此刻,劉建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收回手來,看著手表,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這可是上海產的手表,這是最流行的款式,好多領導都戴這款表。”小楊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眼睛從手表上轉移到劉建明身上,問:“我聽說上海產的手表可貴了,看來你是發了筆大財啊,舍得買這么貴的表。”劉建明說:“哎,什么貴不貴的,我喜歡就買咯。”老洪看不慣劉建明的神氣勁兒,對石華生說:“你瞧見沒,也不知道在哪撿了塊破表就顯擺成這樣了,咱們這誰不知道就他那鐵公雞舍得花這個錢?山雞穿了條花裙子,真當自己是孔雀了。”石華生回頭看了眼劉建明,說:“他就那人,小氣又好吹牛說大話,估計他家哪個親戚的表不要了給了他。”老洪笑了笑,說:“你說得對,那表要么是撿的要么是別人不要了給他的。”
輪到劉建明打菜時,劉建明見打菜師傅給他打了一勺白菜,里邊只有幾片肉,劉建明指著菜盆里一塊大肥肉對打菜師傅說:“師傅,你看你這給我打的全是白菜,哪有肉啊,你把那塊肉給我加上吧。”那滿臉橫肉,挺著將軍肚的打菜師傅瞪著劉建明,厲聲喝道:“就這些,愛吃吃,不愛吃滾。”劉建明碰了一鼻子灰走開了,剛一轉身就聽見那打菜師傅嘀咕著:“就你一個挖煤的還想吃大肥肉,有的吃就不錯了,有那吃肉的命嗎。”劉建明聽了頓時起了怒火,他很想隨手將飯菜甩在那廚師臉上,但他不能這么做,也不敢那么做,因為一旦他甩了,挨一頓打是不用說的,可能今后都不能進食堂吃飯了,說不定還可能因此丟了工作。劉建明壓著心中的怒火,找了個座位坐下準備吃飯,瞥見石華生和老洪正坐在他斜對面,劉建明端著飯盒走到石華生旁邊坐下,石華生見劉建明在身旁坐下了,說:“喲,買手表了啊。”老洪也打趣說:“哎,給我看看,現在幾點了啊。”劉建明本來還打算在石華生和老洪面前炫耀一番,并向他們吹噓他得到了王礦的賞識,這塊表就是王礦親手送給他的,但剛剛被那胖廚師一頓羞辱,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炫耀了,解下袖子遮住了手表,看了眼墻上的掛鐘,說:“十一點二十了。”石華生和老洪見劉建明如霜打的茄子般,全然沒了剛才虛榮勁兒了,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吃飯,老洪說:“怎么了建明,剛剛不是挺高興的嗎,怎么突然這樣了,焉兒了。”劉建明依舊低頭吃飯,說:“沒什么,餓了。”石華生聽了察覺有些不對勁,問:“怎么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剛剛還好好的呢。”劉建明也有些壓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抬頭看著石華生,說:“華生,你說,咱們這座煤礦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咱們這些礦工,沒咱們在底下玩命,他們,他們吃什么喝什么,那為什么到了井上咱們就變得什么都不是了,為什么是個人就能欺負咱們?”老洪冷笑了一聲,說:“哼,不只是井上,在井下一樣什么都不是。”石華生踢了老洪一腳,示意他閉嘴,老洪看了眼石華生,便不再說了低著頭繼續吃飯,石華生說:“說具體點,剛剛是不是誰罵你了?”劉建明放下筷子,側身轉向石華生,說:“剛剛我打飯的時候,我就想讓那打菜的幫我多打塊肉,我好聲好氣地跟他說,他居然說咱們礦工不配吃肉,他算個什么東西啊,他怎么敢這么說話。”石華生聽了冷笑了一聲,說:“你又不是第一天來,礦上這種事你應該早就習慣了,這也叫事?”說罷接著吃飯,劉建明說:“可是大家都在一座礦上工作,說話做人客客氣氣的不好嗎?為什么非要人為的去為難別人啊。”石華生扒拉干凈最后一口飯,放下筷子,說:“咱們礦上是有等級分層的,不欺壓你怎么體現我高人一等?要是客客氣氣跟你說話時間長了你還以為你和他們是一樣的人了,咱們礦上這不同的等級意味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命,怎么可能一樣呢,行了別那么天真了,我吃完了,待會兒我和老洪還要去醫院看看老張呢,我們先走了。”石華生說完和老洪一起端著碗去了水池洗碗。劉建明呆坐了許久,回過神來后,也端著碗去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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