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第一次覺得，沐云頂的夜，如此漫長。當她來到正廳時，越檸已經在等候著她了。熹微的晨光，給蒼白的沐云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藍衣的女子，輕緩地行禮。明溪避開她略帶打量的目光，只緩緩道：“在你看來，我是怎樣一個人？”

        “越檸惶恐。主上天資聰穎，心性卓絕，是凡人里的千古一帝，更是靈族未來的希望。”藍衣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明溪冷笑道：“盡說些好聽的，你是怕我對凌音怎樣么？”

        “越檸惶恐。”藍衣少女低眉順目，不再多言。

        明溪的怒意，已經在她的低眉順眼的態度里，消失殆盡。她覺察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幾分過了。當下不再說話，只是淡淡地打量起她來。

        一襲藍衣，簡單而柔和。玲瓏的身姿，愈發顯得楚楚動人。面色潤澤，眼神清亮，恰似凡人里的十七八歲的少女。明溪忽而笑道：“看著你，倒覺得我自己太老了。”

        藍衣女子的語氣依然不緊不慢，道：“主上還未過百歲，我可是有三萬多歲了呢！音兒，也一千六百多歲了呢！”

        明溪淡淡笑道：“仙子這樣的輩分，別在我這兒拘著了。凌音，是個好孩子。仙子能做我的靈使嗎？”

        越檸仍舊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緩聲道：“越檸全憑主上安排。”

        明溪語氣忽然一轉，厲聲問道：“在你心里，我是靈族之主嗎？”

        越檸的眼里，閃過一絲淡淡的憐惜，不急不緩地說道：“主上，靈族已經奉您為主上。微雨族、空海族、靈蛇族、雪顏族都在您的身邊，土佗族也是在的。那些話，只是祭司一族的叛徒所言，您又何必耿耿于懷？沐云頂在一日，您就是我們靈族的主上，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主上不必過多地責備自己。”

        明溪聽到這里，秀眉一擰，道：“越檸，在你看來，我是怎樣責備我自己的？”

        流霞林。

        枕霞殿。

        “文執，你不能再喝了！”圣黎說道。

        少年眉眼衰頹，喃喃道：“她什么都不對我說……圣黎……她也不讓我留下……”

        圣黎并不答話，只說道：“你已經喝了一天一夜的，若是九彌先生在，會罰你的。”

        少年嘟囔道：“罰就罰啊，說不準罰了我還能痛快些！她……是還在……怨我嗎？”

        圣黎道：“你不該喝了，我就同你好好說話。”

        衰頹的少年立馬恢復了神采，大喊道：“把酒都拿開，本少爺不喝了！”

        圣黎皺著眉頭看著他，一臉嫌棄道：“你去洗個澡吧！”

        好一會兒，少年終于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

        圣黎淡淡道：“你了解凌驍嗎？”

        文執就這樣望著圣黎望了三秒鐘，不悅道：“他雖是凌川的侄子，卻如同是他兒子。凌川在時，是非常寶貝他的。比起雪顏傾對阿措，是還要好些的。而且，凌川教給了他許多高深的功夫。據凌川說，此人心性淳厚，最適宜修煉凌家的靈術了。凌川在時，雖然他的脾氣秉性十分不佳，但是土佗族的靈者，待他猶如未來的神主。凌川走后，他便獨自生活了，也沒有誰愿意真心結交他了。這樣大的反差，我猜他一定不好過吧！”

        圣黎冷笑道：“怎么可能好過？凌崖不惜開罪伊家，一手扶持了凌川，凌川卻不聲不響地走了，他怪罪凌驍還來不及，又怎么肯讓凌驍繼任呢？凌驍若是個乖覺的倒也罷了，偏生又是那樣的性子。凌崖是使慣了暗樁的，凌驍能活到今天，已經是非常的能耐了。”

        文執陷入了沉思，不再說話，似乎是想聽圣黎繼續說下去。

        忽然，圣黎道：“只怕，凌驍第一個對付的，是靈蛇族。”

        文執不解，道：“圣黎兄何出此言呢？那凌驍，不是被縛靈梭所囚著嗎？”

        圣黎搖搖頭，道：“那只是主上的權益之計罷了。我聽我父神提起過，縛靈梭是只有凌川才能控制得住的。如今，只怕兇多吉少。”

        文執又道：“我卻還是不明白，你們和祭司族，何來恩怨呢？”

        圣黎沉聲說道：“你啊，真是關心則亂！這里，可是離西河最近的。”

        文執說道：“圣黎兄，你說，她現在……是不是……在責怪著自己呢？指不定就在愧疚著，是不是因為和我們微雨族走得太近，而讓凌驍反上沐云頂呢？”

        圣黎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忽而又消失不見了。他點點頭，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再怎么說，她也是靈族的主上。”

        “你是不是也在怪我？”少年忽然低聲問道。

        圣黎淡淡答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個身份，這個時機，你們這般親厚，自然是有幾分不妥的。”

        文執飛揚的神采黯了幾分，面露嘲諷道：“我記得，當年，霖慎海王，可是十分不贊成霖幻和你在一起的。就連你的父神，似乎也反對強烈呢！我和她，再怎么不妥，比起你們來，可是溫和得多了。”

        圣黎定定道：“不，你錯了，文執。當年，我是靈蛇少主，她是空海公主。而現下你是微雨神主，她是靈族之主。她還是個凡人。你們之間，可是隔了四個靈族和一個棲遲呢，文執，你想清楚了嗎？”

        少年飛揚的神采，此刻蒙上了一層塵埃。他喃喃道：“圣黎，從一開始，我是不是就錯了？也許，她還在怨著我吧！大不了，我不做這個神主了。”

        圣黎問道：“你不做神主了誰來做？圣母就養了你一個孩子，難不成，你要拱手讓給你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叔叔們么？文執，你要記住，除了你再沒有誰能站在這個位置上了。除非，你有一個兒子，或者跟兒子一樣的流川。你再怎么任性，也不能不顧及你母親的感受，你說呢？這些事情，你們是要共同面對的。”

        文執神色復雜地望著圣黎，喃喃道：“你似乎變了許多。嘮叨得都不像你了。”

        圣黎微笑道：“誰不會變呢？有一天你也會變的。霖幻讓我改變了許多。主上不也是讓你變了許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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