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風(fēng)情的唱腔中，鹿之綾站在秋日下凝視著躺椅上的人。

男人歪頭倒在躺椅里，寬大的帽沿壓得很低，低得蓋住半邊面具，讓人連他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一雙滿是疤痕的手就這么搭在身前，皮肉褶皺難看，手掌粗大。

她彎腰替他蓋上毯子，將他的一雙手拿起來放到毯子上。

見他沒有蘇醒的意思，鹿之綾更加直接地觀察著他的手，指尖握上他的手掌。

冰冰冷冷的。

像具尸體般。

怎么她之前就沒察覺這樣是不太正常的。

她沿著疤痕的邊緣碰了碰，終于找到貼上去的痕跡。

怕把他吵醒，鹿之綾沒再碰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聆聽老師們唱《白蛇》，思緒有些飄。

曲唱多久，某人就睡多久，沒有絲毫蘇醒的意思。

累成這樣也不放棄么？

他想要過這樣重復(fù)無望的日子到什么時候？她又要怎么做才賠得起這樣的守護(hù)和等待？

……

鹿之綾上班心不在焉。

“小七？”

阮蜜坐在辦公桌前見她拿著文件就是不翻下一頁，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鹿之綾回過神來看過去，阮蜜皺眉，“你怎么一直在走神，怎么了？”

“沒事，我們繼續(xù)吧。”

鹿之綾勉強(qiáng)露出一抹微笑，翻下一頁和阮蜜聊，“鐘家的教訓(xùn)夠江南幾大家族吃一頓了，我想他們暫時不會再搞出什么事來。”

“那是自然。”

阮蜜點(diǎn)點(diǎn)頭道，“鐘家一退出，江南計劃就可以發(fā)展得更大了。”

鹿之綾聽著，目光微恍，她抬眸看向阮蜜那雙漂亮的眼睛，“蜜姐，薄妄的聯(lián)姻怎么樣了？”

聽到這話，阮蜜坐在辦公椅上一臉稀奇地看向她，“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關(guān)心你前夫的私生活。”

鹿之綾以前從來不問，即使底下有人聊，她也會轉(zhuǎn)身走開。

看起來和這個前夫比路人還路人。

“……”

鹿之綾沉默。

阮蜜見她這樣，便認(rèn)真地道，“薄家和羅家的聯(lián)姻黃了，好像就那次你出院后，羅家的人到處在說薄妄的壞話，說他男女生活混亂不檢，到處睡小明星，羅芷瞳受不了就甩了他，一聽就假得很。”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鹿之綾忍不住問道。

“我是不知道薄妄私下里怎么樣，但就羅家這上趕著的勁，別說薄妄在男女關(guān)系上不堪，他就是外面有十個八個私生子，羅家也想嫁。”

阮蜜是局外人，分析起來格外透徹，“而且我聽說，羅芷瞳和薄妄也就在剛剛接觸的階段，關(guān)系還沒確定她就亂蹦跶，惹了薄妄不快才踢羅家出局，眼看聯(lián)姻沒戲，羅家想回江南聯(lián)盟，就只能拼命詆毀薄妄來充姿態(tài)。”

“……”

鹿之綾沒吱聲。

“薄妄這人也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名聲，被羅芷瞳說成那樣半分不解釋，可見他的目的根本不在聯(lián)姻成功，就是妥妥的離間陽謀。”

阮蜜說著自己聽來的消息，“你這前夫說起來真算不上什么好人，和羅芷瞳一分，轉(zhuǎn)頭就和江南幾個豪門千金暗中相親，攪得這些江南豪門的心啊、女兒的心啊亂七八糟，這些家族是又覺得薄妄惡毒又想試試。”

“……”

“就怕其中來個用情至深的女孩子，那不被他害了？”

阮蜜有些感慨，轉(zhuǎn)念一想又道，“不過要是連這都看不清還一頭扎進(jìn)去，就是愚蠢加戀愛腦，好像也不值得同情。”

“他確實(shí)不算好人。”

鹿之綾給出肯定意見。

“那你當(dāng)初還愛他？”

阮蜜笑著問道。

她不知道鹿之綾和薄妄那段難堪的開始，只以為他們是正常戀愛。

鹿之綾無意多說，想了想道，“我也沒想著去愛一個圣人。”

“也對。”

阮蜜點(diǎn)點(diǎn)頭，“你這前夫啊性子太狂，江南明里暗里的手段沖著他去的太多，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繼續(xù)狂他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之前，鹿之綾也不明白，但現(xiàn)在，薄妄在她眼里就像一張白紙般，看得過于清楚。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不是個好人，他只是對她好。

他的名聲越糟糕，他把江南豪門的心弄得越亂，恨他的人就越多，落在他身上的刀子也越多。

而為江南計劃出力的她就越安全。

要是她把這話說出來，阮蜜一定會覺得她在做白日夢，還夢得自大狂妄。

鹿之綾翻著文件，阮蜜同她聊著公事，聊著聊著就發(fā)現(xiàn)她又在走神。

“我現(xiàn)在確定你一定有事。”阮蜜放下手中的筆，正色看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和我說，看我能不能給你解決。”

“沒事……”

“小七！”

阮蜜的聲音厲了些，一雙美目定定地看著她，頗有些做嫂子的威嚴(yán)。

鹿之綾坐在她的辦公桌對面，手指在文件夾上按了按，按得指尖發(fā)白。

“我撿到一顆珍珠。”

鹿之綾說。

聲音輕柔得有些飄忽。

“珍珠？”阮蜜聽著有些莫名，“然后呢？”

鹿家七小姐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一顆珍珠就讓她魂不守舍了？

鹿之綾垂著雙眼看桌上筆筒里的筆，她在心底數(shù)了數(shù)，沒數(shù)清，“我不知道該不該占為己有。”

珍珠，太珍貴了。

珍貴得她無所適從。

“……”

阮蜜聽出來她說的應(yīng)該不是珍珠，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好給出什么客觀的意見，只能問道，“那你想要嗎？”

聞言，鹿之綾烏色的長睫顫了顫，她抬眸看向阮蜜，誠實(shí)地道，“有點(diǎn)想。”

“只是有一點(diǎn)？”

阮蜜繼續(xù)追問。

“我不知道。”她抿唇，“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我……呵護(hù)不了它。”

她怕她做不好，然后擁有又失去。

她怕未來沒那么光明。

她清楚地知道，她這個人缺乏義無反顧的勇氣。

阮蜜看出她的掙扎，想了想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交給時間，讓時間幫你慢慢想清楚。”

鹿之綾聽著沒有說話。

“小七，我知道你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的人，所以別著急，慢慢想，你一定能給自己一個最好的答案。”

阮蜜鼓勵著她。

鹿之綾聽著，淡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時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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