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卿自然也清楚自己現下是一副什么德性，故而嘗試著挽回自己貴女形象。

        她偷偷瞄了小伙計一眼，發現他認真地給王清如講解，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小動作。

        頓時松了一口氣，有些慶幸，也向前兩步，有模有樣地挑選首飾。

        挑選、對比、議價，花了整整半個時辰，姐妹兩這才心滿意足走向柜臺結賬，后相攜離開玉容樓。

        鋪子外面早已艷陽高照，只稍稍走了幾步，便滲出薄汗，姐妹兩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向馬車。

        “阿如，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京城對于顧若卿來說，還是個新鮮地，哪些地方好玩她也不是很清楚。

        在家中，三哥哥倒是經常念叨，只是對那些地方的了解，單純地停留在三哥哥的話頭上，未曾有機會深入感受。

        “城東青記茶樓，里面的糕點無論是賣相，還是滋味，都算是京中一絕。還有說書、唱曲的，若是遇上春闈，全國各地學子齊聚一堂，那才叫一個熱鬧呢！”

        去年的春闈，王清如纏著自家哥哥，跟隨他來到青記茶樓，聽學子們辯論。

        “你是不知道，去年的狀元郎，在茶樓中，一個人對五人，竟也辯贏了，說他學富五車，才學過人也當得起。”

        王清如雙目亮晶晶的，越說越起勁。顧若卿聽著也來了興致，只可惜未曾親眼目睹盛況，憑空想象終究是差了點感覺。

        “叮……”

        “上回我們說到那位怒發沖冠為美人的少將軍……”

        馬車緩緩停在茶樓門前，她們還未進門，就聽到內里傳出說書先生慷慨激昂的聲音。

        只見那說書先生大手一揮，粗眉一挑，開始接著昨日故事，繪聲繪色地講說起來。

        還時不時制造點懸念，與茶樓中聽書的客人互動，挑起大家伙的好奇，調動茶樓整體氣氛。

        顧若卿二人在小伙計的引路下，到了二樓小隔間，可俯瞰一樓表演的臺子。

        很快，顧若卿就被故事吸引住了。

        她杏眼微彎，止不住興奮，隨著說書先生的語氣及故事進展，或高興，或難過……

        像是入其境，品其韻，感同身受。

        “欲聽后事如何，明日同一時辰，恭候各位賞臉。”

        不知不覺間，她們竟在茶樓呆了大半個時辰，今日的說書內容也到了尾聲。

        結束語出來，說明那位先生要收工了。顧若卿聽得正起勁，頗有些意猶未盡之感。

        茶樓也興起一陣嘩然，想來大家都與顧若卿同等感受，此刻被故事發展吊足了胃口，心正癢癢著，想要知曉后續。

        見大家伙都往看臺扔上銀子，打賞先生，她也不吝嗇，隨手扔下一兩銀子。

        顧若卿這會兒正在興頭上，本想著看看接下來有什么表演，卻聽到隔壁傳來一聲嗤笑。

        隨后，一公鴨嗓般沙啞的聲音傳來，言語中滿是傲氣與不屑。

        “切，這等故事，也就騙騙那些無知者，為將者怎會如此不顧大局？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愛聽這玩意。”

        “對對對，還怒發沖冠，英雄救美，嘖嘖，咦！”

        緊接著又一公鴨嗓附和。

        不知為何，顧若卿突然很想笑，這讓她想起了自家二哥和三哥。

        娘親說了，成長期的十幾歲少年都要經歷這些。

        特別是三哥哥，還總覺得自己是大人了，萬事就這大人的模樣來處事，殊不知那一臉稚氣，著實有些搞笑。

        想來隔壁的小公子也是如此吧！只根據內心所想，覺得本該如此。

        卻不曾想說書這一項技藝，如同做生意，不能用政客思維考慮。

        這說書人的本子，自然要迎合看客聽眾的口味，相比乏味無趣的正經詩文議論，風花雪月的故事更能吸引人。

        顧若卿收回思緒，嘴角含著淺笑，繼續往樓下看臺看去。

        “廷玉，不如我們去看斗雞？”隔壁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顧若卿不自覺地想要接收下面的聲音，可等了半天，也未聽到名叫“廷玉”的小公子回應。

        “那去街上走走？我看看有什么新玩意，給妹妹帶回去，不是我吹啊！我家妹妹……”

        沒有回應的對話，也絲毫沒有影響那公子的傾訴欲望。

        只是越聽，顧若卿越覺得不對勁，這……這段話怎么如此耳熟？有點像三哥的作風？

        長篇大論、各種溢美之辭，用來夸贊吹噓自己妹妹？

        顧若卿頓時覺得滿頭黑線，正在猶疑之際，就聽隔壁問了一句：“對吧，二哥？”

        隨后一陣沉默，好似沒有人想參與這等令人尷尬地話題，顧若卿也嘴角微抽。

        得，不用懷疑，就是自家三哥無疑了。

        就在顧若卿糾結著要不要過去打招呼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在一眾變聲期少年中，顯得很獨特。

        “那便走吧！”

        短暫的一句話，沉穩篤定，帶著上位者不容質疑的氣息，把顧若卿吸引住了，好奇心燃起。

        隨后就是椅子移動的聲音，腳步聲從她們隔間經過，很快就消失了。

        顧若卿連忙收回神思，繼續看樓下的表演，心里卻在盤算著回家如何套三哥的話。

        另一邊，周廷玉領著顧家兄弟和表弟方明舒游蕩在街頭，看上去不太高興。

        “表哥，你怎么了？”

        這段時間，他與其他好友三番五次約周廷玉出門，他都不愿意出來，也就今天顧家兄弟在，才給了個面子。

        方明舒觀察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起。

        周廷玉是正德帝第六子，也是帝王最疼愛的兒子。

        母親是貴妃，大哥是文武兼備的皇長子，自己也十四歲獲封淵王，就連母族也是侯爵。

        一路順風順水，向來張揚傲氣，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可他并不在意，小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只是最近他遇到了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煩心事。

        即將十六歲的他，竟然還未變聲！

        這讓一向好強的淵王殿下感到挫敗。盡管太醫說他身體康健，并沒有問題。

        可依舊不能撫慰他的心，聲音的“與眾不同”讓他覺得丟了男子漢的臉。

        “無事！”

        周廷玉瞪了方明舒一眼，內心煩躁無比，憤憤然快步往前走。

        方明舒撓撓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被瞪一眼，他覺得自己很無辜，也有些委屈。

        見周廷玉已走開一段距離，趕忙跟上去。

        “哎！表哥你等等我。”

        顧家兄弟相視一眼，也默默地跟上去。他們不知道周廷玉怎么了，也不會去多問。

        ……

        英勇候府從龍起步，軍功穩地位。武將門戶，偏偏二公子顧鈞想從文，且還有些讀書天分。

        回京兩月時，參加鳴山書院考試，順利進入書院。

        為了盡快融入，他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本不擅社交的他，硬是被逼得像是有社交牛逼癥，可收效并不可觀。

        特別是那些書香門第出來的學子，眼高于頂，根本沒將這位西南來的軍侯府公子放在眼里。

        顧鈞天性沉穩脾氣好，也未將這些放在心上，可也慢慢看清了那些不堪嘴臉，不再刻意結交。

        反正以他家現在的地位與榮寵，并不需要結交其他權貴鞏固地位，他父親也不屑做這種事，他作為兒子，也不能墮了風骨。

        自從想通之后，顧鈞覺得天朗氣清，連帶著書院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人與物都一樣，分類而聚。遵從本心，做自己，方能吸引志同道合的朋友，得三兩知己。

        這是父親告訴自己的，他實踐過后，也分外贊同。

        周廷玉與方明舒就是在那之后，偶然間結識的，一段時間相處之后，成了好友。

        “明舒，我看你與廷玉不是來讀書的，倒像是閑得發慌，來書院消遣的。”

        熟識之后，顧鈞偶爾也打趣他們，誰知方明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阿鈞真聰明，我跟表哥就是來消遣的，書院學得那些東西，我與表哥在宮中早就學完了。”

        顧鈞神情一滯，這才知道自己隨意結交的好友，是圣上第六子。

        別怪他眼拙，實在是入京時間太短，未曾有機會見到。

        “難怪我說怎么認識你們之后，我的周圍處處透著一種奇怪的景象，如今看來，也就解釋地通了。”

        顧鈞恍然大悟，之前的種種，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他覺得周廷玉表兄弟兩像紈绔子弟，卻又比那些個紈绔子弟潔身自好，且考試總是能排書院前五十名。

        比如他們翹課，為什么先生不管？

        比如自己原先主動結交，旁人不搭理他，結識周廷玉表兄弟之后，那些人卻上趕著要與他結交。

        原來，都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乃人之常情，顧鈞無奈，心想：一切順其自然吧！

        方明舒愛玩，發現些新東西，就喜歡帶上周廷玉與顧鈞，一同分享。

        后來顧三公子顧宇也加入了他們，并與方明舒脾性相投。

        兩人要是聊起天來，那叫個沒完沒了。

        今日這趟青記茶樓之行，也是方明舒與顧宇定下的。

        他們在街上并沒有待太久，主要是沒什么新鮮玩意，也就沒了興致。

        隨后，四人一行，便直接回了淵王府。

        別問為什么去淵王府，而不是各回各家？

        “表哥，王府今日做什么菜？”

        王府的廚子是圣上指定過來的，那廚子，比一品樓的都要好上幾分。

        故而一到用膳時間，幾人就開始惦記，也時常厚著臉皮去王府蹭吃蹭喝。

        就連王府主人淵王殿下也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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