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有些耳熟，顧若卿意識到什么，看了碧兒一眼，食指豎在唇前，對她做出一個噤聲動作。

        碧兒雙目圓睜，迅速低下頭，桃粉色帕子在她手中被揪成一團，看得出此刻非常緊張。

        “本世子可不是什么破爛都收的。”男子冷哼，拿喬道。

        “你且放心，絕對讓你滿意。”

        “好了，”女子顯然不耐煩了，“一會兒見機行事。”

        話音一落，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先走，等我離開半刻鐘你再走，莫要被人瞧見了，拖累我。”

        一刻鐘后，假山后面徹底沒了聲音。顧若卿確認人已經走遠，這才松了一口氣。

        聽到了這等隱秘事，想不緊張都難，她心中慶幸，蘇婧出來時并沒有看到自己。

        不然大聲打招呼，自己必定會暴露了，即便當下迫于身份，明面上不敢對她做什么。

        但倘若私底下使陰招，那也是防不勝防。

        方才那兩人，女方的聲音顧若卿還是有印象的，那是寧川縣主的聲音，清脆中帶著趾高氣昂之感，很好辨認。

        男子就不清楚了，她認識得并不多，不熟悉，猜不到是何人。

        且方才他們也沒說太多有用的信息，想來先前已經商量過一輪，來假山不過是最后通一氣罷了。

        確定假山后面是寧川縣主時，顧若卿的第一反應是顧嫵要遭殃了。

        別問為什么是她，早上的當街爭執傳得沸沸揚揚，這是當前議論最激烈的八卦。

        可轉念一想，兩人早上動靜鬧得如此大，倘若顧嫵出事，大家伙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寧川縣主應當不至于這么蠢，可不是顧嫵，又會是誰呢？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被這不講理的刁蠻縣主盯上了。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顧若卿并不想摻和進去。

        “姑娘，我們還是趕緊離開此處吧！”

        碧兒左右張望，明白她們主仆二人是陰差陽錯聽到了旁人秘密，生怕那兩人去而復返，發現她們偷聽。

        入京這兩年，她也聽了不少各府陰私，知曉方才聽到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嗯！”

        顧若卿也這般認為，點頭贊同，遂起身，帶著碧兒匆匆離去。

        匆忙間，耳墜大幅度晃動，不知不覺落到地上，陷入薄雪之中。

        她們走后，周廷玉縱身一躍，從假山上跳下來。

        他半蹲著落地，而后緩緩起身，望著那橘色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剛要離開，余光瞥見一點亮色，附身將其拾起。

        是一枚水滴狀的瑪瑙耳墜。

        “耳墜？”

        “倒是與小丫頭的裙衫很相配。”他唇角微微上揚，順手將耳墜納入錢袋子中。

        而后理了理衣裳，背著手，往顧若卿離開的方向跟去。

        小丫頭傻乎乎的，可別被欺負了。

        ……

        梅園供貴女們休息的雅間內，蘇婧大步跨入，掃了雅間一圈，并未看到顧若卿，心下疑惑。

        呢喃：“咦，元元難不成還在那等我？”

        也沒多想，她轉身就要往外走。

        “婧婧。”

        王清如剛下完一盤棋，抬頭便見蘇婧，神色很不對勁，左右看看，未見顧若卿身影。

        “你方才不是同元元一塊去恭房了嗎？怎就你一人回來了？”

        她小碎步走到蘇婧身邊，低聲詢問。

        “我出來時沒有看到元元在外等候，以為她怕冷，先回來了，便沒有多尋。”

        “可現下她并未在雅間內，我尋思著，估摸還在那邊，我得回去找她。”

        蘇婧是急性子，做事向來風風火火，與王清如說清楚情況，便急哄哄地往外邊去，王清如就是想多問幾句都來不及。

        擔心蘇婧冒失性子無意間沖撞貴人，身邊沒人幫襯，趕忙低聲吩咐身旁的貼身丫鬟。

        “蘭芝，你快去跟上蘇姑娘，有什么事，你就立即回來尋我。”

        蘭芝領命，匆匆跟過去，可她哪里比得過自幼習武的蘇婧？

        明明是前后腳出得門，也看到蘇婧離去的背影，可轉了個彎，人就不見了。

        先前隔得有些遠，梅園又是皇家別院，蘭芝自幼跟著王清如行走在盛京各種交際圈，懂規矩，不敢高聲喊人。

        只能趁沒人時，小跑著追上去，沒想到蘇婧走得如此快，最后人也跟丟了。

        想起王清如的吩咐，蘭芝又匆匆忙忙跑回雅間。

        蘇婧走了兩回這條路，已能夠記清，便沒有再找宮人帶路。

        行至一半，一個小太監將她攔下，詢問她是否是宣武將軍府的蘇小姐。

        蘇婧雖疑惑此人如何識得她，可也沒有隱瞞，坦然承認自己就是蘇家姑娘。

        “沒錯，我便是，你又如何得知？”

        小太監始終彎著腰，低著頭，非常恭敬，回道：“回姑娘，是英勇候府顧姑娘告訴奴才們，讓奴才們來尋您。”

        “她沒等到您，天太冷，便去了附近廂房暫歇，讓奴才們若是見到您，便帶您過去尋她。”

        蘇婧一聽是顧若卿派來尋她的，松了一口氣，且這太監對她也恭敬，便不曾多想，深思其中，就讓那太監帶路。

        “既然如此，那你帶路吧！”

        “是。”那太監恭敬應下，低垂著頭，在蘇婧看不到的角度微微揚起嘴角，扯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兩人在廊下拐來拐去，越走越偏僻，且所走之路，都是蘇婧今日未走過的，陌生得緊，怎么看，都不像是顧若卿會選的地方。

        要知道，以顧若卿的性子，就算要找地方休息，也決計不愿意走那么遠的路。

        蘇婧越想越不對勁，就是再傻，如今也反應過來了。

        她不自覺停下腳步，眼神瞬間凌厲許多。

        盯著太監的背影，盤算著情況不對該如何脫身。

        那太監發現她停下，心下一緊，試探性地詢問：“快到了，蘇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蘇婧不說話，盯著太監好一會兒，才篤定地道：“不是元元讓你來找我的。”

        那太監聽到這話，不知自己何時露出破綻，可已經到了這處，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便站直身體，帶著笑意，幽幽地看著蘇婧。

        “說，是誰讓你來的？”蘇婧厲聲呵斥，眸中帶著怒火。

        那太監輕蔑一笑，陰柔的聲音，不由讓人起雞皮疙瘩。

        “誰吩咐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已經到了這里，呵呵……呵呵……”

        笑聲未停，蘇婧頓覺后頸一痛，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后面發生什么事，她就不清楚了。

        另一邊，顧若卿在蘇婧離開沒多久，也回到了雅間，這才知曉自己與蘇婧錯開了。

        “你還是莫要再出去了，就在房內等著，免得一會兒又與婧婧錯過。”

        見兩人你來我往，硬是沒有碰到一塊，王清如無奈笑道。

        顧若卿也是這樣想，與其兩人來來回回耗在路上，還不如一人呆在原地不動。

        休息了近三刻鐘時間，依舊不見蘇婧回來，顧若卿漸漸發覺不對勁。

        以恭房到雅間這邊的距離，兩刻鐘來回足夠了，就算有事耽擱，也不至于耽擱那么久。

        不知怎的，顧若卿突然想到假山后面寧川縣主與男子的串謀。

        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糟了。”

        顧若卿猛地站起身，一改方才的悠閑姿態，直奔門口去，也沒來得及與王清如說，生怕自己去遲了，蘇婧被算計。

        平日里，顧若卿都是溫吞自在的樣子，頭一回見她如此失態。

        王清如心細，意識到什么，也跟著小跑出去，其他閨秀看到她們這樣，雖好奇，倒也沒太大反應。

        小跑出去，在回廊拐角處，王清如追上了顧若卿，小聲詢問她，發生何事？

        顧若卿讓一個小宮女去恭房那邊查看蘇婧是否在，又讓碧兒去尋自家二哥三哥。

        然后才一邊快步走，一邊將自己的猜測說予王清如聽。

        “阿如，你說那縣主到底想算計什么？”

        下藥毀清白？還是捉弄讓人出丑？亦或是殺人泄恨？

        顧若卿腦子有些混亂，不管哪一種，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蘇婧會些武藝，小打小鬧還可以，可若是真刀實槍干，必定不是旁人的對手。

        “那縣主雖然沖動易怒，算不得聰明，可自小混跡宮廷，耳濡目染，陰損招數肯定懂很多，又哪是剛入京三個月的婧婧能比的？”

        顧若卿越想越著急，“阿如，你說該怎么辦？”

        相比之下，王清如淡定許多。

        “元元你先別著急，”王清如安慰顧若卿，“婧婧入京不久，與寧川縣主并無交集，寧川縣主沒有理由算計她。”

        “我與寧川縣主不對付，又與婧婧交好，恐是寧川縣主不敢算計我，就盯上了與我交好的婧婧。”

        情急之下，顧若卿腦子轉得飛快，猜測一個接一個。

        “再者，寧川縣主今日剛與顧嫵爭執，沒占上風，定然心中不痛快，可不得找個人出氣。”

        王清如一噎，竟無話反駁，心下也覺得會如此發展。

        她沉下臉，腦海中過濾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性，又結合顧若卿所說，寧川縣主與一男子密謀的話，當下有了論斷。

        剛要與顧若卿說，就見迎面走來一群人，為首的便是那寧川縣主。

        “喲，這不是西南來的顧大小姐嗎？”

        “怎么走得如此急切，莫不是迷路了？”

        寧川縣主嗤笑，高抬下巴，鳳眼上挑，繼續自說自話，“也是，梅園乃皇家別院，單單這個范圍，就頂三個侯府，迷路也是正常。”

        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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