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邪神降臨(1)
脈搏的聲音。
他強壯的心臟在她手中鼓動,余溫猶存,他是如此的溫暖。
赫雅曾經見過屠夫宰殺牲畜的場景,那頭牛已經死了,它的心臟卻仍固執地跳動著,片刻后才會平息。
所以她并不感到害怕,激動與緊張已然壓倒了一切。
當然,她并不是將伊里斯比作牛,他比牛羊高貴許多。
血液自少女手臂的傷口里汩汩流出,濡濕黯淡的綠裙,滴落在地。
她并不在意,恬靜蒼白的面容上甚至看不出疼痛的痕跡。
她半跪在地上,虔誠地捧著心臟,對著鮮血畫成的六芒星陣念起古老繁復的咒語。
那是她只在書房里見過的古文字,半知半解,她可以勉強拼讀,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全部含義。
但這無傷大雅,最完美的祭品已經奉上了。
地上的鮮血沸騰涌動,蒸騰為霧,黑紅色霧氣阻隔她的視線,伊里斯消失不見,她的鼻腔內彌漫著嗆人的血腥味。
與亂葬崗里的腐臭相比,她與伊里斯的血混合在一起,聞上去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香甜。
“……請將您的力量借予我,我們將征服一切,將這片大陸燃燒為亡者的永恒樂園。”
赫雅輕聲念誦出最后一個音節。
房間再一次寂然無聲,她在急促的心跳聲與粗重的呼吸聲中,聽見滴答的水聲,血液落下的聲音。
就像春日來臨時,燦爛美好的陽光下,冰水滴落,清脆悅耳,所有人都洋溢著充滿希望的笑容。
少女低下頭,將額頭抵在溫熱的心臟上,她緩緩闔上眼。
兩人的心跳聲在此刻共鳴。
濕熱的液體,伊里斯的血,滑過她的眼角、鼻翼,與干枯蒼白的嘴角。
在那一瞬間,她彷佛感覺伊里斯正站在法陣中安靜地看著自己,黑霧如他令人生畏卻又滑稽可笑的頭盔,隔絕著他與世人。
“您會拯救我嗎?”少女呢喃道:“如果您不理會我,就讓我在此流血至死吧。”
室內生起無端的風,拂過赫雅的耳發。
“你在呼喚哪位神明的名字?”
她聽見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
赫雅睜開雙眼,黑霧彌漫,如厚重的簾幕隱蔽一切光亮,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她的神明已經降臨了。
“沉眠于永恒之地、死者的……”少女急迫地說道。
“亡靈之神?”她的神明似乎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你的祭品遠遠不夠,至少多準備一些牲畜。”
床榻上傳來金屬盔甲與布料摩擦的響聲,他應該是坐了起來。
他小聲地感嘆道:“你脫盔甲的速度怎么能這么快?”
他語速太快,聲音又極輕,赫雅沒聽清,也不敢開口詢問,恭敬地斂眸,在心中編織著討好神明的花言巧語。
他翻身下床,赫雅聽見腳步聲。
黑暗對他而言,不能造成任何阻礙,他可能是在打量著魔法陣:“這是你用自己的血畫的?難道你不認為,血太少,線條不夠流暢?”
“是的。”赫雅回答道:“王室的血液,純潔少女的血液……”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希望您能喜歡我的血?這聽上去太蠢了。
她自暴自棄道:“至少魔法書上是這樣要求的。”
時間緊迫,難道她還能在著窮鄉僻野找到第二個符合要求的人嗎?她突然間便覺得這位神明過于挑剔了。
“可你是巴克大公的私生女,你的魔法書上有對皇室血脈作出嚴格的界定嗎?”
赫雅偏過頭,直白的話語像無情的巴掌狠狠地扇到她臉上,她的手指不由用力,心臟在她手中顫了一顫。
“唔……不要激動,輕一點。”黑暗中,神明的語氣有些奇怪:“我無意冒犯,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得用你本人的血?你可以把你的魔法書給我看看嗎?”
“對了,把你手上的那個祭品給我。”
一股力量將心臟從她手中奪走。
手上的重量一輕,赫雅忽然莫名失落,她垂眸,向著記憶中的方位伸手,手到一半,她想起自己滿手是血,急忙在裙擺上擦了擦。
她雙手將魔法書舉至頭頂,神明拿走了它。
黑霧里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漆黑的房內陡然生出一團光亮,強光下,赫雅不由得擋住眼。
她瞇著眼睛看過去,伊里斯的手指著書本上的某處。
他的嘴里吐出優美又陌生的音節,白皙修長的手指緩慢地劃過一行行字符。
“你沒仔細看這段話嗎?”他詫異地問道。
“我看不懂。”赫雅羞惱地低下頭,鼓起勇氣說道:“您認為巴克大公該雇傭家庭教師教我多少種語言?”
召喚儀式進行得出人意料的順利,但神明出現后的情景卻與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也許亡靈之神并不是適合她的神明。
“唔……”他沉吟道:“不好意思。”
“沒關系。”
話一出口,赫雅很是尷尬,她本該表現得更卑微與虔敬些。
他清了清喉嚨:“總之,這本魔法書是由一個巫妖寫的,他記錄的法陣,是他提出的設想。設想!你懂嗎?”
“可是我成功了。”赫雅喃喃道。
沉默又一次在房內蔓延,他合上魔法書,亮光消散。
他似乎無話可說了,許久后才說道:“好吧,你成功了,你為什么想到用我……伊里斯的身體作為容器?”
赫雅有些迷惑,但還是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皮斯說他死了?”
“是的。”她點頭。
“既然他死了……”他難以啟齒道:“你還要摸他的臉和親吻他?”
為什么要問這些問題?
她以為他們能直接進入正題,探討祭品與力量的價格,而不是糾結于細節。
因為神明們擁有永恒的生命,所以他們肆無忌憚地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嗎?
“因為他在死后也是如此的俊美與迷人。”赫雅抿唇,她補充道:“強大,優雅,您完美的容器。”
“嗯……”他遲疑道:“你繼續說吧。”
終于進入一般儀式中的贊美環節了嗎?
赫雅松了一口氣,她低聲道:“您是我呼喚至此處的神明,我希望您的道路是由我的血液鋪就。”
“我將會永遠注視著您,我的神明。我是一個貪心的女人,我渴望您的眼眸中只倒映著我一人的身影,我幻想您會為我一人降臨此處。”她說著甜言蜜語。
“請寬恕我的貪心吧,對您的愛戴與仰慕沖昏了我的頭腦,我犯下了大錯,沒有準備足夠的祭品,就迫不及待地呼喚了您。”
“我的軀體,我的靈魂,我是您永世的奴仆。從前,現在,未來,我所獲得的一切都屬于您,包括您想要的任何祭品,求您原諒我這一次。”
她沒聽見他的回應。
片刻后,她開始擔憂亡靈之神是否已識破了她一無所有,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此處。
“……我想要你的頭生子。”微弱的聲音響起:“那個也可以嗎?”
思及夢中安然熟睡于她臂彎間的嬰孩,赫雅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背叛感,但獻出自己的后代換取力量,是黑魔法中再正常不過的條件。
這并不過分。
她點頭:“當然,我愿意為您獻上無數個聰明乖巧的孩子,只要您想。”
“唔……嗯。謝謝?”他的聲音不似最初的干澀沙啞,逐漸變為不太自然的清脆少年音色。
他咳嗽一聲,語氣奇怪:“也不用無數個,那太多了。”
赫雅抿唇,她也不可能真的生育無數個孩子。
頭生子就足夠了,她希望對方別將夸張的客套話當真。
“你應該沒見過亡靈之神吧?你一定要亡靈之神嗎?”他猶豫地問道。
黑霧翻滾,赫雅眼前隱隱約約出現血紅色的光亮,六芒星若隱若現,似乎正在進行著另一場召喚儀式。
這難道是一個考驗?
她快速移開視線,恭順地低下頭:“渺小的凡人怎會見過您的尊容?我從未見過您,但這并不影響我對您的愛慕。”
“這聽上去也許有些奇怪,但聽見您聲音的那一刻,您的聲音如甜美的清泉滋養我的干涸的心房,我對您的愛慕更勝往昔。”
“不論您是何方的神明,此時此刻,我只渴求您的垂憐。”
沉默再一次蔓延。
赫雅并不像之前那般緊張不安,她清楚,他正在注視著自己。
“是誰呼喚——”低沉可怖的聲音突如其來地響起,又戛然而止。
黑霧陡然散去。
俊美的少年俯視著跪坐在血污中的紅發少女,他背對著猩紅的圓月,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一團洶涌翻滾的黑霧在他手中掙扎咆哮,發出意義不明的怒吼。
“我可以成為你的亡靈之神。”他平靜地說道:“你有對我說謊嗎?”
當然有。
赫雅眨了眨眼睛。
她咧開嘴角,笑容甜美:“我不會欺騙您,請您賜予我一個機會,我將向您證明,所有謊言都將成為現實。”
他握緊拳頭,黑霧詭異地滲出血,尖叫聲震耳欲聾,撼動整座城堡。
“如果你背棄我,我會親手殺死你。”他說道。
“我死后也將屬于您。”她抬眸微笑。
黑霧消散,與他的身體融合,他的瞳孔中閃過一抹猩紅,新的亡靈之神誕生了。
新神向他的第一個眷屬伸出手。
兩人雙手相握的那一刻,磅礴的生命力涌入赫雅的體內。
她干枯的紅發變得卷曲而飽滿,蒼白疲倦的臉龐染上令人微醺的粉紅血色,血肉充盈,十七歲少女本該的身體曲線,肌膚白嫩細膩,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
無盡的魔力在她血管內流動,彷佛抬手就能使出一個她從未成功過的法術。
前所未有的體驗。
赫雅欣喜地仰起臉,亡靈之神雖然奇怪又聒噪,但與他的力量相比,一切都在可忍受的范圍內。
他用柔軟的手帕,溫柔地為她拭去面上的血跡,微笑著重復道:“如果你背棄我,我會親手殺死你,但你的靈魂仍會永遠屬于我,這是你說的。”
“我為什么要背棄您?”她握住他的手,滿足地將臉龐貼在他的手心中:“整個大陸都將傳頌您的名字,而我的名字,亦將作為您最忠誠的信徒,為世人銘記。”
“我該如何稱呼您?我的神明大人。”她閉上眼,沉醉于力量的溫度。
“作為我的第一位眷屬,你可以隨意地稱呼我為任何名字。”
反正肯定不能叫他的本名。
“伊里斯。”赫雅不暇思索地說出腦海中的這個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觀察著神明的表情。
他的臉上滿是驚訝,流露出幾分少年的稚氣,赫雅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伊里斯執著于他的頭盔。
正如皮斯所說,頭盔將他偽裝得成熟穩重。
沉默片刻后,伊里斯點點頭。
他不動聲色道:“我將復活我摯友的眷屬——伊里斯,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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