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平腦子確實有點兒木，沒搞懂宋焱其實是故意在剩下兩個菜上桌前，逗老爺子開心一下。

        怕再被折騰，索性每種口味的果汁一桶，一起全都抱了回來。

        沒人注意到，宋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有那么兩秒，顯得有些勉強，但隨即又釋然了。

        老宋家自他開始，已經三代人了。

        原本他一直希望著，能培養出一個可以挑起門楣的后輩。

        但現在看著眼前的宋若平，難受了一瞬后，又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

        雖然注定讓他失望，但不站在高處，起碼能少承受些風雨。

        多半可以平安一生吧……

        趙媽的手藝很好，兩冷四熱一個湯，一桌子菜分量適中，用料不見有多奢華，但每樣做的都很精致。

        只是為了照顧宋老爺子的胃口，除了兩個專門給年輕人吃的肉菜，其它的口味都非常的淡。

        而且，食材、火號也都是好咀嚼易吸收的。

        宋家老爺子的請飯，確實是請吃飯。沒有共同舉杯，或是太多的閑話。

        劉毅和宋若平吃菜的間隙對飲白酒，高梅、宋焱把著飲料吃的香甜。

        老爺子則守著一碗助消化的藥膳湯，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

        每吃幾口，都要停下來休息一陣。趁著這個空檔，和面前的四個后輩閑聊上幾句。

        主要是他在問，四個人回答。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就是家里、工作上、部隊上，或是其它的一些瑣事。

        宋若平作為陪客，顯得比劉毅和高梅還要拘謹。偶爾舉起酒杯和劉毅喝一口，尷尷尬尬的說上幾句有的沒的。

        飯桌上的氣氛，主要是宋焱在調解，和高梅隔著桌子說上幾句小話，瞅著機會損上幾句宋若平，唯獨沒怎么和劉毅搭話。

        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宋老爺子放下筷子，喝完了藥膳碗中的湯底。

        四個年輕人其實早就吃飽了，見老爺子放筷，也紛紛停下。

        一時間，空氣中稍稍有那么一點兒沉悶的味道。

        宋老爺子的目光，先落在宋若平那張通紅的臉上，輕聲說：“喝酒了別開車，讓小孫送你回去。”

        “是。”宋若平規規矩矩的應聲，努力壓著動作，逃似得離開了飯桌。

        余光看著宋若平的背影，宋焱臉上透出了一絲尷尬。

        不過，下一秒便用笑容掩住。

        顛怪的白了一眼劉毅，講秘密似得身體前傾一些，小聲對高梅說：“我二哥根本就不能喝酒，這頓最少喝了三兩。

        我估計呀，出門就得吐。”

        高梅配合的笑了起來，期間也白了劉毅一眼，像是在說：“你個酒蒙子，把人家給灌多了。”

        劉毅能怎么辦，撓撓頭憨笑唄。

        “行啦，你倆愿意說小話，就上樓說去。”宋老爺子趕蒼蠅似得擺了擺手。

        “屋里悶，我們出去溜達一圈兒消消食。”宋焱起身從老爺子身后繞到高梅身邊。

        接著，兩個二十好幾的姑娘，像小女生似得手拉著手走了。

        “走，咱們喝口茶，也消消食。”宋老爺子嘴里招呼劉毅時，側身拿起了拐棍。

        劉毅趕緊起身饞了一把，余光中看到趙媽一副焦急又不敢開口的模樣。

        趕忙說：“飯后喝茶可不好，影響消化吸收的。”

        趙媽的臉上的焦急緩下，宋老爺子卻不滿的說：“瞎扯，從哪兒學的怪說法。”

        “書上教的。”劉毅笑了，不慌不忙的說：“您老不知道吧，我大學是學醫的。”

        “吼？”這個情況宋老爺子還真不知道，瞅了瞅劉毅，帶著不服的說：“那你告訴我，喝茶怎么就不讓吸收了。”

        “您老考我呢，保健醫估計都跟您解釋過八百遍了吧？”劉毅逗了個趣。

        “我就聽聽你跟他們說的一不一樣。”宋老爺子抬手指了下書房的方向。

        劉毅攙著他一邊慢慢往書房走，一邊說：“飯后喝茶喝水，首先會沖淡胃液和其它消化液，這就肯定影響吸收了。

        再一個，茶水里含有弱酸性物質，這些物質會影響人體對鐵離子和鈣離子的吸收。

        還有啊，這些酸性物質會和蛋白質結合，不但不好吸收，還不好消化。

        上歲數的人腸胃蠕動本來就會減慢，再多點兒不好消化的東西，回頭大解的時候就費勁了。”

        “嘿，還頭頭是道的，看來真是學過。”宋老爺子呵呵的笑了起來。

        “那當然了。”劉毅透著得意的說：“醫學可是實學，忽悠不了人的。”

        “行，算你先過關，一會兒我再考你點兒別的。”宋老爺子老小孩似得好像不是很服氣。

        “行，您盡管放馬過來。”劉毅自信滿滿。

        推開宋老爺子的書房，映入眼簾的是陣面墻的書柜。

        劉毅被滿眼的大部頭震撼了一下的瞬間，耳邊響起了宋老爺子的笑聲：“裝相的，加一起沒翻過二十本。”

        劉毅沒想到老頭兒會冒出這么一句，跟著也笑了起來。

        宋老爺子指了下書房靠窗那面，對側墻邊立著的小書架：“真正看的就那么點兒。”

        劉毅看向老爺子手指的方向，見書架上大部分都是內部刊物，還有一些裝的很鼓的牛皮紙文件袋。

        “門兒關上，坐吧。”宋老爺子示意了下書桌側面的沙發。

        劉毅先攙著老頭兒坐下，而后自己坐在了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

        “哎呀，剛才說到哪兒來著……”宋老爺子稍稍回憶了一下，隨后恍然的說：“啊~對，考考你。”

        “行，您盡管問。”劉毅嘴上答的溜，心里其實還是有點兒緊張的。

        畢竟畢業這么多年了，不論當年多么的用功，好多東西的記憶難免會模糊。

        一旦老爺子故意問些生僻的點，他還真可能翻車。

        “嗯~那你就跟我說說……”宋老爺子面帶笑容作勢思考了一下，而后語速很慢的發問：“小四兒到底是怎么死的？”

        劉毅毫無準備，問題入耳的一瞬，后心猛地發涼，臉上的笑意直接就僵住了。

        “緊張什么呢，當我老糊涂，要替孫子報仇啊？”宋老爺子狀態很放松，語氣中有責怪，但似乎完全沒有憤恨。

        劉毅腦門起了一層油汗，坐那尷尬的笑了一下。

        “他自己作的，又不是你的錯。”宋老爺子先下了個定語，又接著說：“說說吧，我還抗的住。”

        等了幾秒，見劉毅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情緒稍稍有些激動的說：“我是活不久了，但這輩子死過父母，死過媳婦，死過兄弟姐妹，還死過兒子。

        你放心，不會因為你對我說句實話，就一下子嘎嘣過去的。”

        劉毅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費力咽了口吐沫，滿臉的尷尬。

        打死他都想不到，宋家老爺子會忽然來這么一手。他已經意識到了，身邊這位時日無多的老人，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敢說。

        和上面明明捏著宋家子弟大量的違法違規證據，卻偏偏引而不發的原因一樣。

        說好聽的，是想讓這位功勛卓著的老人，能夠走的安詳。

        說不好聽了，就是誰都不敢擔這個“氣死人”的名頭。

        老爺子看出了劉毅的為難，也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聲音轉弱，念念叨叨的說：“我就是想啊，要死了，但不能做個糊涂鬼。”

        一股強烈的悲涼，涌上了劉毅的心頭。美人遲暮，將軍白頭，人世間的無奈不過如此。

        沉吟了足有一分多鐘，劉毅緩緩開口：“年后我們小組執行了一次安防任務。

        期間遭到攻擊，發生了爆炸。宋焱和高梅在爆炸中不同程度受傷。

        任務間隙的時候，我去醫院探望高梅，正好趕上宋若波在醫院陪護宋焱。

        好巧不巧，我們兩個剛好就碰上了。

        等我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宋若波攔住了我，并且表達出想要和解的意愿……”

        說到這里劉毅想到，如果直接說自己拒絕了宋若波的和解，老爺子很可能會追問原因。

        那么，要不要把之前的老賬全翻出來。

        如果不翻，那是他劉毅小肚雞腸，后續的宋若波的死，就算沒責任也沾上了責任。

        如果全翻出來，會不會刺激太大，老人直接承受不住。

        開口間迅速將事情勾連了一下，繼續說：“宋若波攔住我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入境執行刺殺任務的島國上忍，正在暗中監控我。

        于是，直接拒絕了他的和解。

        宋若波有些難以接受，就一直糾纏，我為了讓他盡快離開，就說了一些很重的話。

        不成想……那些話對他的刺激太大，轉過頭他就雇傭了一名殺手刺殺我。

        后來殺手被抓住供出了他，公安口隨即發出了通緝令。”

        宋老爺子安靜的聽著劉毅的講述，見劉毅語氣頓下，擺了擺手：“接著說，人都沒這么久了，我能扛得住。”

        劉毅繼續說道：“因為人都沒了細節無從確認，后面的事很多都是推測出來的。”

        宋老爺子聞言沒有吭聲，動了下手指，示意劉毅繼續。

        “宋若波被通緝后，最初時應該是打算從津港跑路躲去境外。

        但在津港時，巧合的碰到了我一名戰友的妹妹。”

        “那家的小姑娘？”宋老爺子插了一嘴。

        劉毅點頭：“那娜和朋友去津港參加走私罰沒品拍賣，后來就被他綁架了。

        我當時安防任務剛好結束，收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趕去了津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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