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易公與
清晨,河面上水霧逐漸消散。
盧通攀在圍欄上,運起法力,渾身上下每一寸都閃出雷芒。
幾息后輕吐一口氣。
掏心蟲,本名游血蛭,血不干、命不絕,除非找到所在,連血、帶蟲一起挖出。
可是此蟲又可以與血相融。
幼蟲半實半虛,成蟲完全變成四尺至一丈的長蟲,但是成年之前已經再次產下幼蟲。
水霧全部散開。
兩個侍女提著飯匣走近。
“前輩,現在用飯嗎?”
盧通盯了一眼飯匣,道:“送上來吧。”
早飯很簡單,蝦米粥、三種素菜,還有兩碗半透明的膠裝湯羹。
他看著嫩紅湯羹,下意識覺得里面藏著掏心蟲。
“這是什么?”
“牛尾紅鯽的魚卵,味道極鮮,程供奉專門派人送來的。”
“好,下去吧。”
“是。”
一個侍女收起飯匣,準備告退。
另一個道:“另一位前輩不在,要不要把粥放入飯匣里保溫?”
盧通盯向說話的侍女。
侍女眼神閃了兩下,很快神色開始慌亂。
盧通收回視線,重新盤在椅子上,道:“程供奉用過飯了?”
“應該正在用飯。”
“把東西收起了,隨我一起去找程供奉。”
“是。”
三人離開木樓。
水榭后一處幽靜院落。
“程道友!”
盧通直接推門飛入。
院子左右數丈,左側種了一棵石榴樹,樹下坊了一個小木桌
程藻正坐在桌后,抬頭看見盧通,臉色先是一驚,接著很快鎮定下來,起身道:“盧道友怎么來了,可是招待不周?”
盧通瞥了一眼桌上。
一碗蝦米粥,三份素菜,除了沒有魚卵外,其他的一模一樣。
“一個人沒有心思吃東西,此地又沒有熟人,只好來打擾道友。”
“程某也正覺孤寂,請坐。”
二人坐下。
侍女取出一樣樣吃食。
等到魚卵取出后,盧通嘆了口氣,道:“本以為這種魚卵只是尋常吃食,道友這里竟然沒有,看來一定十分珍惜。”
“道友是貴客,當然要以道友為重。”
盧通笑了下,道:“多謝道友美意!正好我那師妹有事離開,我就借花獻佛,請道友嘗一嘗這美味。”
說著探出爪子,把一碗魚卵推過去。
程藻低頭看了一眼,抬頭笑道:“那程某就卻之不恭了。”
“請!”
“請。”
兩人分別喝下魚卵。
程藻舔了下舌頭,回味道:“鮮而不俗、香而不膩,只有從小在水精中長大的紅鯽之卵,才有如此脫俗的美味。”
盧通咽了下喉嚨。
魚卵經過喉嚨時,直接被一束火焰燃燒一空。
掏心蟲要不了他的命,有血靈傍身,最多元氣大傷。但是對于普通大修士,足可以折磨到半死難活。
他看著程藻,有些懷疑魚卵中有沒有幼蟲。
程藻喝了一口茶水,道:“道友的師妹何時離開的?”
“天剛亮,家中有人傳召,事情緊急,請道友莫怪。”
“無妨。”
闕玉也沒能幸免。
虹英布下的活尸陣法,經過這些年的消磨,已經散了一大半。凌晨時分,血液流轉時,殘陣內又冒出了幾只掏心蟲吞噬精血。
闕玉連夜離開,去求助闕真人。
盧通吸入一口茶水,道:“我記得,道友此前是散修?”
“不錯。此前在各地游歷,近年無處不亂,孤身一人無法安穩度日,只好托身在易家。”
“可以打動道友,易家出手肯定十分闊綽。”
“哈哈,家主向來大方。”
盧通眨了下眼,道:“有多大方?”
“嗯?”
程藻有些狐疑,道:“道友什么意思?”
盧通咧開嘴唇,笑了下,道:“我若答應加入易家,擔任供奉一職,易家可以拿出什么寶貝?”
二人對視幾息。
程藻道:“恕我直言。道友修為不凡,又出自宗門,怎么會看上區區一個供奉之位?”
“供奉當然無法入眼。”
盧通仰起頭顱,道:“不過修行之道乃是鯨吞一切,易家如果愿意供我修行,我又何必拒絕。”
“道友此言當真?”
“自然。”
“好,此事干系重大,我這就去稟告家主。”
程藻直接起身。
盧通也騰空飛起,道:“有勞,我在樓中靜候道友佳音。”
……
日升又日落。
入夜時分。
程藻終于出現,站在樓下,臉上帶著笑意。
“盧道友,二老爺親自來了。”
旁邊,一個顴骨高聳的青年人,拱手道:“易公與,見過盧道友!”
盧通從樓下騰飛而下,道:“見過道友。”
進入廳內坐下。
盧通看著易公與,仔細找了幾眼,沒有找出任何與童竟威相似的痕跡。
相貌、高矮、氣質,連眼神也截然不同。
他不禁心中暗道:他、鏡心,還有易家人,有膽量兩頭吃飯的,到底少不了保命本命。
“盧道友?”
盧通眨了下眼,道:“易道友眼蘊神光,含而不發,實力一定不凡。”
“盧道友面前,易某的那些手段不值一提。”
“道友聽說過盧某?”
“當然。道友一連擊殺數名地府的大修士,另外還參與誅殺一名鬼司司主、一位比仙盤家的族老,還救下闕真人之女。外人雖然不知道,我等卻早有耳聞。”
誅殺魏虎、救下闕玉,這是闕真人放出的遮掩。
盧通道:“傳言多有夸張,我只是隨行而已。”
“傳言有假,東西卻假不了。”
“什么?”
他意識到易公與知道不少東西,捏了下龍爪,心中提起幾分防備。
易公與神色平淡,道:“那日之后,真人之女一直追隨道友,若是道友僅僅隨行,豈會如此?”
盧通瞇了下眼眸。
易公與繼續道:“還有,盤家修士攜帶了一件至寶‘泰澤雷山’,聽說出現在浪歌山,也歸道友所有。若是僅僅隨行,真人豈會平白舍下重寶?”
盧通咧開嘴唇,露出幾根獠牙。
“知道的不少。”
易公與和盧通對視一眼,道:“不多。易某知道的越多,心中就越疑惑,道友為何偏偏來易家?”
“你不知道?”
易公與緩緩搖了下頭,道:“煩請道友指點。”
廳堂內突然陷入死寂。
太陽剛落山,一股風吹入廳堂,裹著一些殘存暖意,還有十分潮濕的水汽。
盧通嗅了下,眼神一凝。
風里夾雜著一股陳年腐泥的味道。
“嘩啦……”
河中傳來幾聲水響,接著一道更濃郁的腐泥味飄來。
他看向靠河的窗戶。
易公與道:“一條大魚而已,不必理會。”
岸邊的巨像瞬間鉆入腦海。
盧通笑了下,道:“會使叉的大魚?”
“魚大成妖,想來應該會使。”
他笑了下,挨個盯了易公與、程藻一眼,道:“二位可曾寫過日志?”
“沒有。”
易公與依然十分冷靜。
程藻不明所以,不過已經意識到氛圍不妙,一臉戒備地搖了下頭。
盧通道:“魏虎寫過。”
易公與眼角一緊,顴骨附近猛地抖了幾下。
直到此時,盧通才斷定,易公與就是童竟威。
“魏虎?可是那個鬼司之主?”
“哈哈……”
盧通張口笑了幾聲。
不說明白時,易公與一直追問,真的說明白了,反而開始裝糊涂。
易公與臉上的平靜終于消散,幾個猶豫后,道:“程老,你先出去。”
“是。”
程藻退出廳堂。
易公與深吸一口氣,端正神色,問道:“鬼司之主的日志,價值不菲,道友想必沒有交給別人。”
“沒有。”
“易家愿意買下此物,需要多少丹藥,道友盡管開口。”
“不賣,也不能賣。”
易公與咬緊牙關,右手暗暗握拳,掌下露出一截玉符。
河底腐泥的臭味更濃了。
盧通瞥了一眼窗戶,道:“那本日志已經被我燒了。”
“什么?”
易公與十分意外,猛地站起來。
“吱呀!”
一道污水沖破窗戶。
盧通神色不動。
易公與踏出一步,一掌打出,污水炸開,黝黑泥點沾滿墻壁、地面、房頂等。
“滾回去!”
“嘩啦啦……”
窗外,一個巨大黑影一閃而過,再次消失不見。
一股惡臭散開。
盧通端起茶杯,慢慢吸了一口。
易公與道:“你想做什么?”
“我?”
盧通放下茶杯,一爪踩在椅背上,俯視著易公與,道:“你們易家想做什么?”
易公與瞪眼愣了幾息,突然眼睛一亮。
“道友所說的,愿做易家供奉,可是真的?”
“哼!那要看你們易家的實力如何。”
易公與神色一松,瞥了一眼門口,傳音道:“程老每月一枚盈脂星眸丹,可抵月余修行。道友,每月十枚!”
“不夠。”
盧通重新盤下,碩大龍軀把不足兩尺寬的椅子,完全蓋在身下。
“此外每天水精百斤。”
“不夠。”
易公與蹙起眉頭,傳音道:“小城后有一處金行異象,道友可以取百斤回響金精。此金可以祭煉鐘、鈴類法寶。”
“不夠。”
“道友莫非在戲耍易某!”
盧通緩緩抬起爪子,道:“游血蛭,百年未曾出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可惜還奈何不了我。”
“你知道……”
易公與心底的籌碼被直接說破,一時間心神失守。
“我乃雷龍!區區血蛭,吞得下龍血?”
盧通悶聲吼道。
頭顱后,鬃毛猛然炸開,一道道雷芒跳出,墻上的字畫、木料紛紛引燃。
易公與退出一步,道:“你,你想要什么?”
“一半。”
易公與瞬間臉色一陰。
盧通道:“易家的東西,一半歸我、一半歸你們。有我在,保證易家安然無恙,即便事發,也可以讓易家安然退走。”
“你不是洞海宗弟子,如何保證?”
“你可聽過角竹箏?”
“知道,三千大山派出的狐女。”
“她聽我吩咐。”
盧通說完,擔心易公與懷疑,立馬接著道:“闕真人想必也知道。”
“知道。”
“我與真人關系匪淺,所以才把闕玉委托與我。”
易公與陷入思索中,許久之后,突然道:“聽聞萬喜小王也是道友麾下?”
“不錯。”
“萬喜小王與易家關系匪淺,能否等候幾日,我邀請萬喜小王前來,我們一同商議?”
“可以。”
盧通擺了下鬃毛,撲滅蔓延開的火焰。
易公與理了下衣裳,平緩神色,道:“這里不宜居住,請道友跟我回府,我另外安排個住處。”
“不急,還有一件事。”
“道友請講。”
“祭煉游血蛭的法門,此法有些精妙,拿來給我看看。”
易公與嘴唇動了幾下。
盧通抬了下眼皮,道:“我已經按下魏虎的日志,你們易家連區區一道法門也舍不得?”
“不會。”
易公與吐出一口氣,道:“請道友隨我回府,我讓兄長送來法門。”
……
六日后。
易府,院落深處傳出陣陣轟鳴。
“咔嚓!”
“轟!”
大片焦木、殘枝中,一座十丈雷山聳立在陰云下。
一道道雷電落下。
近一炷香后,雷聲逐漸稀疏,陰云也變得十分稀薄。
盧通纏在雷山上,大口吞咽電芒,借助雷電淬煉血肉,以及血肉中的游血蛭。
一個兩丈傀儡被帶到林外,縱身飛到山前。
“師兄。”
“回來了。”
盧通張口收起雷山,道:“如何?”
傀儡胸口打開。
闕玉摘下面甲,疑惑地看向易家府邸,道:“師兄怎么在這里?難道被易家挾持了?”
盧通啞然失笑,搖頭道:“憑他們,還挾持不了我。”
“那……”
他擺了下手,道:“晚些時候解釋,游血蛭能不能根除?”
易家有法門。
可是法門殘缺不全,只能養,不會殺。唯一的針對手段,調制藥液使游血蛭陷入昏睡。
“可以,不過十分困難,”
“無妨,怎么除?”
闕玉遞過一個瓷瓶,道:“這是‘萬氣水’,吞下后遇到掏心蟲會裹著一起。然后用笨法子,把蟲、肉一起挖出來。父親親自出手,挖了十三塊血肉,這才掃清掏心蟲。不過……”
闕玉看著盧通,眼中閃過一些擔憂,繼續道:“我體內的都是幼蟲,幼蟲只有天性,容易找。而師兄體內已經有成蟲,尤其成蟲入顱的話,更加棘手。”
“它嗎?”
盧通抬起爪子,從下頜撕開一道傷口,抓出一條綠豆粗的紅蟲。紅蟲一分為二,兩節身軀搖擺了幾下,分別鉆入肉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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