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結束與開始
一聲嘹亮的雞鳴撕開了籠罩著夜色的帷幕,天空蒙蒙亮起,若是一直盯著天空的顏色,便會覺得天亮的速度也不過如此,好像沒什么變化,可若是轉頭去做什么別的事情,一轉頭,天便徹底亮堂起來了,泛著耀目金色的薄云不規則地掛在天際,而從半圓形升至完全圓形的太陽,朝著力所能及的世間潑灑著光與熱。
邪魔降世般的漫長夜晚終于還是過去了,在太陽升起后,一切邪魅魍魎皆隱匿無蹤。
數百名手執武器嚴陣以待的護衛恪守職責,將自家主子牢牢護在身后,他們心中忐忑莫名,卻又無力面對那個未知的結果,只好在心中默默地為那個名叫“安菱”的女子祈禱,祈禱她能夠帶著勝利的消息歸來。
陸秀弘負手而立,身旁是同樣凝重的牧嶼,他們很清楚,在鬼火軍隊徹底消失后,陸秀弘身上的龍脈感應也隨之消失不見,所有的喜悅、所有的急切、所有的希冀,都只不過是泡影一場,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徹底消失。
那只不過是覆天軍的幻影,除卻夢中幻影外,他們還能去哪里尋找這群來自陰世的兵團呢?還能去哪里尋找帶著人皇璽死去的仙帝呢?
陸秀弘雙目赤紅,這是通宵一夜與心力交瘁后的反應,憤怒、悲傷、陰郁、驚喜……終究是歸于平靜,他心中有太多太多思量,卻無法表露分毫,因為,一切都系在一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安菱歸來。
終于,在極遠處的山頭上,出現了一點黑影,黑影慢慢攀升,竟脫離了地面,飛至空中,這時,大家才看到原來這人是一位遺世獨立的劍仙,她足下御劍,乘著晨曦與朝霞而歸!
安菱還穿著那件洗得泛白的破舊藍色布袍,秀發以木簪隨意半挽在身后,背著黢黑的劍鞘,腰間掛著一只口袋,不知道裝著什么,她就這樣大方地迎著所有人的注視,緩緩降落,在快要落至地面時,腳下的碎星辰自動飛回劍鞘之中,而離地面還有幾步之遙的安菱,則捏了幾個風團墊在腳下,像走樓梯一樣,一步一步走下,而后踩在了地面。
無人膽敢窺視,也無人膽敢喝彩,自昨夜后,他們此生都永遠不會忘記一個極其強大的女人,一人一劍硬生生在鬼火中殺了好幾個來回,然后第二天毫發無損地回來了。
安菱看著愣在原地的眾人,笑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如果沒有疑問的話,我就先行離開了。”
“請等一下!”陸秀弘走了出來,拒絕了其他護衛的陪同,與牧嶼兩人一同來到了安菱面前,恭敬道:“這位仙長,可否請您屈尊為我解答一二?”
安菱掃了一眼陸秀弘,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問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真正的仙帝陵在哪里!”陸秀弘抬眼,赤紅的雙目之中,被野心完全充斥,“我想知道,該如何獲得龍脈的承認!”
果然,比起愛情,對事業的野心,才是陸秀弘心中的首位。
第一個問題安菱知道卻不能說,第二個問題,安菱是不知道也不能說。
所以,安菱搖頭拒絕道:“時機未到,不可說。”
陸秀弘與牧嶼同時心頭一震,安菱這話,難道代表著她知道?!
“仙長!”
“停,”安菱抬手,止住了他們的疑問,“我趕時間,沒空跟你們打嘴炮,我就說兩件事,你聽好了。”
“第一,戚小姐被鬼怪上身,我在為她驅邪時,無意失手,尸骨無存。”
陸秀弘瞬間臉色慘白,幾近昏迷,卻不想,安菱的第二句話,更是讓他無可奈何。
“第二,盧秀麟是我的師兄,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不介意讓大玄換一個皇帝,或者干脆改朝換代,我安菱說得出做得到。”
仙門是不能干涉凡間事務的,比如朝代變遷,又比如凡人戰爭——當然,仙帝那種是例外,而盧秀麟除去皇家私生子和老皇帝奪舍對象的身份外,他還是滄瀾劍宗的正式弟子,如果他出了事,那就是凡間王朝在公然打仙門的臉,到了那時候,所有的約束都會成為虛影。
安菱這話意在敲打,她已經知道了盧秀麟在大玄皇宮的遭遇,也知道了陸秀弘的小動作,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憑借仙門身份來限制陸秀弘的行動,但她是無權干涉盧秀麟的想法的,在盧秀麟向所有人不告而別的那天,他的一切后果都只能由他自己承擔。
陸秀弘有些陰郁地看了一眼安菱,將她的模樣牢牢地記在了心底,而后極快地調整了自己的心情,笑道:“真是多謝仙長救了我們,還為馥兒驅邪,只可惜……”他頓了頓,繼續道:“她沒有福氣和我回帝都了……”
度過了第一次聽到死訊時的震驚,陸秀弘現在仔細想想,戚云馥的死,其實疑點重重,但安菱又太過強硬,如果她要力保戚云馥假死脫身,那他也無可奈何,只是可惜了這么一個絕世美女,要從此流落鄉野。
至于盧秀麟……
陸秀弘開始裝傻充愣地向牧嶼道:“你速去查閱此人信息,我們承了仙長大恩大德,必須為仙長盡一份綿薄之力。”
牧嶼在心里暗道:“對這個私生子天天喊打喊殺的是你,現在裝傻的又是你,合著干活的人就活該被指來指去?”但他還是爽快地應承道:“是,公子。”
安菱心里跟明鏡似的,也不戳破他,只是沖幾人抱拳告辭道:“既然此事已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牧嶼連忙作揖道:“恭送仙長!祝仙長仙途順暢,無往不利!”
安菱沖他們點點頭,而后御劍升空,往十萬大山而去。
……
躲藏在暗處的戚云馥神色復雜地將他們的對話盡收于心,在安菱離開后,她將目光轉移到那張曾經令她又愛又恨的俊臉上。
罷了,一切都結束了,她也就此自由了。
戚云馥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她低聲念誦著那首詩,默默地回憶起當初第一次顛覆世界觀時的情景。
“此夜青光似舊年,恍若九天落月宸。”“今夜的月光與曾經的好像。”
“長崖絕壁鎮邪魔,幽極虛界囚幻神。”“我看見玄空寺里鎮壓著無法理解的神鬼。”
“萬鬼叩門齊怮哭,鐵蹄踏破人家枕。”“我還看見怮哭著撞門的厲鬼,從陰世之門走出,瘋狂地殺戮著百姓。”
“吾身虛夢終有時,開眼望穿本源真。”“我的存在只不過是一場有終了的幻夢,直到睜開望穿世界本源的眼睛,我才抵達了真實。”
真實?虛幻?
戚云馥不知道該如何定義自己,她也不需要去定義,因為,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
十萬大山深處,眾人正聚在一起慶祝著聚居地的順利建成。
李飛翎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高舉著靈酒,踩在桌子上大聲喊道:“今天……今天是!是!建成日!大家放開了肚皮,該吃吃該喝喝!我……我先滿上……嗝!”
大伙兒紛紛舉杯歡慶,在這一刻,他們再也沒有門派的隔閡,擁有的,只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情。
坐在他旁邊的月華教弟子卻是有些坐立不安,他們月華教素來遵循教義不可飲酒,今天被相熟的其他人一味勸酒,真是十分難以接受,還不如繼續回去挖圣女算了……
同樣困擾著的,還有如露寺的幾人,他們每個人帶著一塊布,隨便鋪在了草地上就開始打坐修行,但是身旁熱情似火的弟子們實在是擾人清凈——尤其是滄瀾劍宗的人!
雖然大家早就知道滄瀾劍宗的人腦子都缺根筋,但是沒想到他們人來瘋到這個地步!
勸酒的,吆喝的,甚至還有說相聲表演節目的……
在座眾人,哪一個不是宗門翹楚?平日里除了修煉便是修煉,哪里還會有這么活潑的性格?
而滄瀾劍宗的人,不僅個個能打,還個個會玩,單憑他們,就能把高冷的天穹宗和恪守門規的如露寺和月華教拉下神壇,讓他們擁有一次脫離身份約束的機會,擁有同齡人的活潑開朗。
慕青和郭子丑坐在上座,看著這些性情迥異的年輕人們開懷的模樣,深感欣慰,幸好這些火種還在,只要有他們在,就一定可以讓仙門重現生機。
就在宴席快要結束之時,安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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