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那雙豎瞳結(jié)合在人類身上非常有違和感, 比遍布皮膚的鱗片、尖耳朵與黑指甲都更能讓人確切地認(rèn)識到，眼前這“人”非我族類。
雪憲汗毛倒豎，連呼吸都靜止了, 心臟卻不知道為什么狂跳起來。
兩人只對視了一兩秒的時(shí)間，年輕男人就重新閉上了眼皮，遮住了那雙燦金色的豎瞳。他偏銀色的睫毛輕輕蓋住眼瞼, 呼吸依舊平穩(wěn), 好像剛才的睜眼只是無意識動作, 并沒有真正地蘇醒過來。
雪憲松一口氣，迅速縮回了手。
他的心跳得咚咚咚響, 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這個人好像真的是他的龍，是篤篤多。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出現(xiàn)呢？
一頭龍?jiān)趺磿兓鲱愃迫说臉幼樱?
難道說他在彌修斯號的那段時(shí)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說假設(shè)的能源泄露這么短的時(shí)間里就改變了龍的基因形態(tài)？
可是, 雪憲又并不能百分百確定這就是篤篤多。
他站起來朝四周望去, 希望能得到一點(diǎn)別的什么提示，但毫無疑問這里荒無人煙, 更別提看見篤篤多的身影。他閉上眼，想要再次尋找和龍的感應(yīng)，但依舊一無所獲。
烈日炎炎，戈壁上又熱又燥。
雪憲的臉已經(jīng)被曬得發(fā)紅，而沙丘后方躺著的這個男人, 更是在進(jìn)行暴曬, 他身上的鱗片反射陽光, 臉頰胸膛都一片紅, 原本就干裂的嘴唇十分缺乏水分, 如果不管他, 很可能會這樣被曬死。
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篤篤多變的，雪憲都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這樣曬下去。
雪憲脫下自己的外套，替男人蓋在了身上。
但片刻后他改變主意，把外套往下拉，蓋住了男人腰部往下那難以忽視的重點(diǎn)部位。
見到昏迷中的男人皺起了眉，于是雪憲先試探著小聲喊了“喂”，卻沒得到什么回應(yīng)。他想了想，又從背包里拿出水壺，擰開蓋子，將水滴在了男人的嘴唇上。
因?yàn)橛旋堅(jiān)冢麄兛偸呛苋菀渍业剿矗匝⿷椫皼]有要特別節(jié)省水的概念。
昨天來這片戈壁之前裝好的滿滿一壺水，經(jīng)過一夜消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在尋找龍的過程中，雪憲一直都很節(jié)省，舍不得喝掉這最后的一點(diǎn)水。
水通過干涸的唇瓣浸入唇縫，男人的唇動了動，像是想要更多。
雪憲只猶豫了一下，便大著膽子伸出手去，扶著男人的頭，將水壺口抵在了他的唇上，把剩下不多的水都盡數(shù)喂給了他。
那頭銀色的發(fā)絲非常順滑，觸感冰涼，男人下頜的細(xì)小鱗片則相對堅(jiān)硬。
水從唇角流出一些打濕了鱗片和頭發(fā)，讓它們發(fā)著淡淡的光，使雪憲想起了每個夜晚龍蜷縮在地面，被女星的冷光照耀著的樣子。
雪憲短暫的十七年人生中，好像沒有遇到過比這更魔幻的事情了。
“篤篤多。”雪憲喃喃道，“是你嗎？”
“是你請回答。”
“小龍。”
男人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依舊昏迷著。
這可怎么辦？
雪憲知道他們不能在這里耗下去，便想了個辦法——他從背包里拿出另一件衣服，用它繞過男人的胸膛到腋下，做了個簡單的繩結(jié)，奮力地把男人拖離了沙丘后方。
戈壁太廣闊了，他們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出去。但是這里離彌修斯號旁邊的地堡不算太遠(yuǎn)，雪憲記得來時(shí)的路，他可以把這個男人拖去地堡中。
那大約要花費(fèi)一兩個小時(shí)的時(shí)間，雪憲覺得自己應(yīng)該能做到，他唯一的擔(dān)心的問題是如果這個男人不是篤篤多變的，那么他希望他醒來后不要把自己吃掉才好。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要難很多。
“砰——”
石塊撞到男人的頭。
“對不起！”雪憲跳起來道歉。
“嘩啦——”
雪憲手上脫力，男人順著沙子往低處滑。
“啊快回來。”他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把人拖回來。
這個男人實(shí)在是太沉了。
有好幾次，雪憲都懷疑用來拖拽男人的衣服會斷裂掉，這嚴(yán)重影響了他們前進(jìn)的速度。一路上磕磕碰碰不計(jì)其數(shù)，將男人的額頭、手肘都弄出了青紫和擦傷。
幸好男人身上的鱗片足夠堅(jiān)硬，那一層用來裹住他下半身的衣服都已經(jīng)被砂礫石子磨破了，他被鱗片覆蓋的地方也沒什么受損。
雪憲渾身是汗，筋疲力盡，途中休息了無數(shù)次，每次重新上路都要一邊拖一邊喊：“你快醒、一、醒！”
他們最終花了很長很長的時(shí)間才來到地堡中，屆時(shí)已經(jīng)時(shí)至下午。
地堡里要涼爽很多，但雪憲又渴又餓，累得頭暈眼花，一進(jìn)去便癱在地上休息，大口地喘氣。
那個男人無知無覺地躺在另一邊，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雪憲怕他死了，順過氣后就爬過去，用手指試探他的鼻息。
還好，對方還有氣，就是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會醒。
“你到底是不是篤篤多啊。”
雪憲有點(diǎn)泄氣，但這一路過來也沒那么怕他了，雖然仍覺得陌生，但還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嗯，皮膚不像鱗甲那么堅(jiān)硬，倒是和人類一樣很有彈性。
從地堡入口遙遙望去，能看見漆黑沉靜的彌修斯號，也能隱隱辨別出昨夜龍?jiān)谕纯鄴暝畷r(shí)留下的沙坑。雪憲只在那里短暫地坐了一會兒，就爬起來在地堡里四處查看。
這里沒有食物，只有一些帶不走的、廢棄的物資，但阿琳娜婆婆說亞歷山大他們曾在這里待過一段時(shí)間，所以這里應(yīng)該有水源。
水是萬物之本。
雖然彌修斯號出現(xiàn)意外導(dǎo)致土地被污染，但先民已在這片土地扎根，所以他們一定通過什么別的方法凈化了水資源。
果然，雪憲在地堡的深處發(fā)現(xiàn)了水泵，他欣喜萬分地沖過去，可是經(jīng)年累月，這水泵已經(jīng)和其它結(jié)構(gòu)融在一起，無法再擰動了。
喉嚨火辣辣地疼，雪憲怎么也無法弄到水喝，只能失落地回到原先待過的位置。
這時(shí)他心中一驚。
地面上只扔著一件破爛的衣服，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見了。
“篤——”
雪憲剛吐出一個字，聲音就下意識地卡在了喉嚨里。
那是他身上的天賦，是對危險(xiǎn)的嗅覺。
有人正站在他的身后，悄無聲息，用一種無邊的、沉默的殺氣將他包裹，輕淺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頭頂，余光能看見身后人遠(yuǎn)超于他的身體輪廓，他能感覺到身后那人在仔細(xì)注視著他，似乎正在考慮如何咬破他的喉嚨。
肅殺而陌生的氣息存在感太強(qiáng)烈了，雪憲汗毛倒豎，那人卻遲遲沒有動作，于是他很慢、很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因?yàn)榈椭^，入眼是赤-裸的胸膛和幾縷垂落的銀色發(fā)絲，如果平視的話，能看到對方帶著擦傷的下頜。
雪憲知道對方非常高大，但并不清楚對方站起來竟比自己高這么多，他緩緩抬起頭，才看見了對方垂下的眼瞼，和燦金色的眸子。
此時(shí)，那雙眸子已經(jīng)由豎瞳變幻為圓形，更接近人類的模樣了，對方的表情與神色也比之前更加鮮活，相對來說更有“人性”。
但這都改變不了對方非我族類的事實(shí)——他用那雙眼睛觀察著雪憲，用屬于野獸的方式，直白、充滿攻擊性。
安靜的地堡中針落可聞。
只余雪憲急促緊張的呼吸。
在這緊繃的氛圍中，雪憲的眼眶迅速泛紅，他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生物，聲音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你是篤篤多嗎？”
男人沒有回答。
“如果你不是，我就要走了。”雪憲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大著膽子說道，“我要去找我的龍。”他越說越快，“我是在外面遇到你的，看你快要死了，就把你拖回了這里。我以為、以為你是我的龍，你們有一樣的鱗甲和眼睛。我的龍叫篤篤多，它是一頭銀色的小龍……”
男人依然沒有作聲。
他抬起異于常人的手指，黑色指甲輕輕刮過雪憲的臉頰，在皮膚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雪憲立刻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后退兩步，男人卻微微一伸手，就用大手掌住了他的脖子與下頜，不容抗拒地將他推倒了地堡冰涼的墻邊。那只手很大，力氣很重，似乎充滿控制欲，在雪憲以為對方要折斷自己脖頸的時(shí)候，對方卻說話了。
“伊撒爾。”
他說。
那是一把有些低沉的聲音，發(fā)音很含糊，聽起來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帶了些嘶啞的雜音。
似乎為了讓雪憲能聽得更清楚一點(diǎn)，男人又說了一次，這次相對清晰了很多。
“伊撒爾。”他冷淡地重復(fù)。
雪憲睜大眼睛，對方是在自我介紹，說他的名字叫伊撒爾嗎？
掌控住雪憲的手松開了，不等他緩過來，就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一雙大手托起來，輕易地就被放到了一旁的石臺上。
雪憲小雞似的被拎到高高的石臺上坐好，驚魂未定，那名叫“伊撒爾”的高大生物便再次靠近了他。
他感到驚悚，連連后退：“……你要干什么……”
這回肅殺的氣息收斂了很多，因?yàn)楦叨茸兊孟嗤寥鰻栒媚请p與龍相似的眼睛平視著雪憲的臉，瞳孔里倒映出雪憲的影子。
仿佛因?yàn)槭浅醮我娒妫运凶屑?xì)細(xì)地看清雪憲的樣貌。
人類少年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臉長得很秀氣，還不足巴掌大，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形狀很圓，雙頰被曬得發(fā)紅，臉上的表情驚恐又可憐，可能馬上就要哭了。
伊撒爾的視線往下，落在雪憲的嘴唇上，再次開口：“水。”
水？
雪憲沒第一時(shí)間反應(yīng)過來對方口吐人言，以為對方是在要水喝，趕緊巴巴地解釋道：“我沒有水了……剛、剛才都給你喝了、喝光了。”
伊撒爾沒說話，再次單手捧著雪憲的臉頰，這回他用拇指蹭過了雪憲飽滿的嘴唇。
那干燥的唇瓣被手指重重擦過，輕微裂口的地方便隱隱變得更紅了。
這令雪憲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錯覺，對方好像并不是在要水喝，而是更在意他的水分?jǐn)z入，在問他為什么不喝水。
那種錯覺很離譜，但隨后伊撒爾湊得近了些，做了一個讓雪憲熟悉無比的動作——他用自己的口鼻部位，輕輕碰了碰雪憲的面頰。
那是龍非常喜歡做的動作。
它常常用吻部這樣來觸碰他的人類，以表示自己的喜愛和親昵。
雪憲怔了怔，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鼻頭強(qiáng)烈地一酸：“篤篤多？！”
伊撒爾寬闊的胸膛靠上來，用手臂輕而易舉地?fù)ё×藡尚〉娜祟悾杨^放在人類單薄的肩膀上，感受到了人類身上熟悉的、獨(dú)特的味道，沉沉應(yīng)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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