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的父親留有一艘飛行艇的事，基地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包括莫爾頓的戀人朵麗絲。所以他這話一說出來，大家都驚訝極了。"真的""我們還有飛行艇"

        "為什么要瞞著大家，或許我們早就可以試試能不能飛回棲息大陸……"

        莫爾頓打斷了他們∶"就是因為怕大家是這個反應(yīng)，所以我們幾個知情者才決定不告訴大家。"

        這件事是之前羅杰的父親、馬倫爺爺，還有幾個老人一起決定的，羅杰的父親死后，基地的主心骨換成了莫爾頓，所以馬倫爺爺才又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

        人們都知道僅靠飛行艇穿越風(fēng)暴港是不可能的，但他們長久地生活在龍嶼，如果發(fā)現(xiàn)有飛行艇可用，肯定會想要搏命一試。

        于絕望中促生的希望是很危險的，會使人做出失去理智的行動，所以它才需要保密。現(xiàn)在情況有變，到了必須使用的時候，莫爾頓才不得不說出了這件事。

        "它就停在我們原先的基地附近。"莫爾頓說，"在一個挖出來的地窖里。

        那個曾經(jīng)的基地在谷地另一邊，在和龍的交惡中已經(jīng)被毀滅了，人們臨時撤走，也沒想過要帶走飛行艇。

        不過他們在打獵時曾悄悄回去看過，惡龍沒在那里定居，現(xiàn)在是一片無主之地。

        莫爾頓∶"只要走上一兩天就能走到目的地，找到地窖不難。為了節(jié)省燃料，可以直接從那邊出發(fā)。"

        雪憲問∶"你會駕駛飛行艇嗎"

        莫爾頓道∶"我以前在主城大學(xué)上過學(xué)，學(xué)的是航空與保衛(wèi)專業(yè)，雖然只上了半年，但是正好學(xué)習(xí)過怎么開飛行艇。"

        這有點出乎雪憲的意料。

        這個專業(yè)畢業(yè)的學(xué)生，將來一般都會去警衛(wèi)隊或者軍方參加工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一片光明，莫爾頓卻流落到了這里。

        "其實之前羅杰的父親曾和人們一起在另一座補給站生活過，不過那里已經(jīng)被炸毀了，他們并不知道還有別的補給站存在。"莫爾頓說，"如果我們能去您說的補給站當(dāng)然是最好的，只要您在地圖上畫出坐標(biāo)，我應(yīng)該能成功抵達(dá)。"

        雪憲還有些猶豫。

        他不確定這個決定正不正確，莫爾頓會不會遇到危險。如果途中遇到龍的話，莫爾頓能不能應(yīng)付得了

        雪憲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莫爾頓道∶"您來的時候，說在飛行艇里撿到了音頻發(fā)射器，那么肯定每一艘飛行艇里都有配備。既然它能模擬與龍相同的頻率，那么我遇到龍的時候只要不和它們起正面沖突就行。之前的偵查員們在這里執(zhí)行任務(wù)，不也生存了那么長時間"

        莫爾頓去意已決，基地的人們臨時在一起開了個會，連朵麗絲都表示支持。看起來基地的確究途末路了，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讓它延續(xù)的機會。

        雪憲無法左右基地的決定，只能盡量詳細(xì)地給出地圖標(biāo)注，給莫爾頓提供他想要知道的任何信·

        夜里伊撒爾回來時，雪憲正趴在石臺做的床邊緣，在昏暗的油燈底下寫一封信，是給阿琳娜和艾諾的。

        這里沒有紙，雪憲找出之前在補給站拿的太空筆，在朵麗絲剪裁襁褓剩下的圣裝布料上寫字，雪白的布料使得墨跡很好辨認(rèn)，圣裝也能作為雪憲身份的依據(jù)。

        伊撒爾又帶回了獵物。

        這次他在外面進食后已經(jīng)洗過了，因為他的人類似平不太喜歡血腥味。

        見他回來，雪憲抬頭對他微笑∶"你回來了今天有在外面捕食嗎"伊撒爾走近，從后方將雪憲攏在懷中∶"唔。"

        伊撒爾應(yīng)該是在水里游過了，發(fā)絲還濕潤著，身上也還有點涼悠悠的，帶著一些好聞的草木氣息。雪憲感到他的呼吸從自己的脖頸后方掠過，讓那一塊的皮膚都記熱了起來。

        自從那次以后，雪憲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變得有些敏感。明明不想的，卻總是控制不住有一些奇怪的變化。

        好在伊撒爾沒有和他貼得太久，而是坐到了石臺上，側(cè)躺著，用手支著頭問∶"在做什么"

        這頭龍的姿勢有點像一只大貓。

        也和過去還是一頭幼龍時，側(cè)躺在溶洞門口的樣子很像。

        那金燦燦的屬于野獸的眸子又變得有些圓了，暗沉，冷冰冰，卻預(yù)示著這是一種學(xué)習(xí)。龍在好奇人類的行為。

        雪憲身上莫名的熱度褪去，很快恢復(fù)了正常。

        他對伊撒爾說了下午和莫爾頓他們商量過的事，告訴伊撒爾他想讓莫爾頓帶一封口信給補給站。也不知道伊撒爾有沒有聽懂，只見他往雪憲寫字的布料上看去，好像想弄明白文字是一種什么樣的東西。

        寫完了。雪憲放下了筆。

        伊撒爾圓圓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黑指甲觸及落款處，開口道∶"由卡。"

        雪憲說∶"這不是寫的由卡，是寫的我的名字。落款是雪憲，還有一句∶為你們送來平安的祝福。"

        "唔。"伊撒爾說，"雪憲。"

        又用黑指甲觸摸雪憲的唇瓣，頗具別樣意味。"由卡格拉姆。"

        雪憲感到了伊撒爾的燥熱與悸動，他反應(yīng)過來，伊撒爾指著他的名字不是認(rèn)錯了，而是在說雪憲是他的由卡。

        這頭龍現(xiàn)在吃飽了，心情也不錯，所以想做一點喜歡做的事，就像他們在巢穴里那樣，不鉆進去，就蹭蹭，很用力那種。

        它的思維就從沒改變過，也不會因為人類的軟弱而妥協(xié)，只不過時而隱藏起來罷了。

        雪憲又是覺得荒謬，又是覺得荒淫，他騰地站起來，整個人都燒著了∶"我、我把這封信給莫爾頓送過去!"

        莫爾頓夜里便收拾好了東西，第二天一早出發(fā)。

        從這里去谷地另一邊需要兩三天左右的時間，為了確保他平安抵達(dá)，由明東和另一位叫做亞瑟的男人同行。飛行艇只能承載一個人，莫爾頓會帶著食物、雪憲的信直接從那邊出發(fā)，之后的旅途將全程只有他一個人。他成功飛行后，明東和亞瑟會馬不停蹄地朝基地趕，給基地的人們帶回消息。

        臨行前，基地的氣氛是有些沉重的。

        連一向活躍的羅杰和黛西也沒怎么說話，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的頂梁柱出發(fā)去尋找別的生路。莫爾頓與朵麗絲擁抱之后，低低地說了一些話，然后他們接了個綿長的吻。

        雪憲看著莫爾頓朝自己走來，以為他還有什么要詢問自己，誰料莫爾頓卻只是對他尊重地頷首，隨后便找上了站在他后方的伊撒爾。

        "伊撒爾先生。"黑皮的莫爾頓好像有點臉紅了，很尊敬地對伊撒爾說，"抱歉我不知道你姓什么，但是我卻想要拜托你。你很強大，你還是圣子的朋友，我想請求你在我離開的這些天，至少是明東他們回來之前的這幾天，幫助我照料一下基地里面的人。"

        雪憲意外地看著他們。

        伊撒爾白天幾乎都不在基地，但晚上總會回來，還會帶回獵物。

        莫爾頓的請求可以理解，他希望伊撒爾白天盡量不要再出去，出去也不要離開基地太遠(yuǎn)，這里的老弱病殘是他放下面子對另一個男人做出請求的唯一原因。

        伊撒爾"先生"長發(fā)束在腦后，面容冷峻，沒什么感情地看著這個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高個子人類。

        莫爾頓有些尷尬。

        雪憲忍不住猜測伊撒爾是不是沒理解他為什么要幫忙，說∶"伊撒爾……""唔。"伊撒爾發(fā)出單音節(jié)，又沉沉地吐出兩個字，"你走。"雪憲也說∶"你放心，我也會幫忙照看基地的。記"

        莫爾頓點點頭，和明東他們一起走了。

        伊撒爾開始了在人類基地駐守的新篇章。

        先前的一兩天，并沒有人敢來和他說話，最多是在做飯時會特地給他準(zhǔn)備一份，但被他冷冷地拒絕了幾次以后，人們就連飯也不敢給他送了。

        雪憲專門給伊撒爾烤了一些他喜歡吃的肉，黛西不怎么怕他，問他要烤肉吃。伊撒爾會給。

        隨后，龍和人們的相處就漸漸改變了。

        兩天后，人們在加固土洞時需要一個高個子做支撐幫忙，他們試著請了伊撒爾，伊撒爾同意了。再然后是飲用水過濾器的置換，柴火的運送……伊撒爾并不和他們說話，尤其是面對聒噪的、試圖和伊撒爾學(xué)習(xí)捕獵的羅杰，但總會出手。

        或許對龍來說，不管莫爾頓有沒有囑托，只要雪憲還在這里，他就會幫助雪憲的族群。

        夜里他們?nèi)运�在同一個房間，擁抱著。

        群君生活使雪憲覺得伊撒爾越來越像是一個人類，他教伊撒爾寫了自己的名字，由于筆畫復(fù)雜，伊撒爾學(xué)得不快。于是雪憲又教他寫了他的名字。

        isar。很簡單的幾個字母。

        伊撒爾怪異的龍爪狀大手抓著樹枝，將它們有點歪歪扭扭地寫在地上。

        雪憲想起莫爾頓的話，問伊撒爾∶"你有姓氏嗎"伊撒爾不懂。

        雪憲說∶"比如，我叫雪憲，我的姓氏是雪。伊撒爾說沒有。雪憲∶"只是伊撒爾"他說∶"只是伊撒爾。"

        "好的。"雪憲眉眼彎彎，"只是伊撒爾，我記住了。"

        明東與亞瑟直到第六天還沒有回到基地來，人們開始有些擔(dān)心了，雪憲其實也有些擔(dān)心，但為了穩(wěn)住大家的情緒，他表現(xiàn)得很自然，告訴大家前些天下了雨，穿越谷地并不容易，可能會多花一些時間。

        第七天的早上，雪憲看到人們將推車推進了土洞。這天的氣氛有些凝重。

        一具具尸體被放上了推車，臉上都蓋著布料，那是他們養(yǎng)在地洞里的畸變體，現(xiàn)在"他們的靈魂徹底離開了身體"，所以需要被處理掉。

        馬倫爺爺渾濁的眼球里有灰敗的情緒，蒼老的聲音卻還算平靜∶"圣子殿下，現(xiàn)在是時候請您送他們一程啦。"

        他們把尸體推去了很遠(yuǎn)的一片樹林里。

        黛西背著貝拉，大眼睛里充盈了淚水，一路上都牽著雪憲的手。

        所有人都來送行了。連伊撒爾也在隊伍末。

        人們排成長隊，無言地跟隨車輪的咕嚕聲往樹林深處走去。

        枯葉堆積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些黑色的濕洼地帶，隱隱散發(fā)惡臭，越接近目的地越明顯，人們都有意識地避開那些淤泥，看來他們也知道惡靈之地的危害性。

        最后他們停在了一處淤泥面積最廣的地方，這里寸草不生，目之所及之處都是漆黑的，還殘留著一些焚燒痕跡。

        這里應(yīng)該就是基地處理畸變體的地方。

        人們搭起柴火，將尸體搬運在上面放好，替他們整理好了遺容。

        這是雪憲第一次看見被這么處理的畸變體—每具尸體的后腦勺處都有一個傷口，看來這些畸變體是被切斷了中樞神經(jīng)鏈接，直接斃命的。這種方式能最大保證尸體的完整性，能給他們最后的體面。

        火堆點起來了。

        馬倫爺爺站在火堆前方，說起了悼詞∶"珊迪·卡桑德、穆利亞……妮可·塞勒斯。"他說了四個名字，然后鄭重道，"我們至愛的家人，朋友，愿子殿庇佑您，庇佑您的靈魂，愿銀河指引您，指引您回家的路……"

        然后是雪憲。

        待馬倫爺爺致悼完畢以后，雪憲也來到火堆旁，輕輕地記唱了一首安魂頌

        雪憲的聲音空靈，有很溫柔的力量。或許每一任圣子都是這樣。

        歌聲婉轉(zhuǎn)輕柔地回蕩在樹林中，有許多人都哭了，他們在此悼念逝者，也很快會將逝者遺忘。被遺忘后，人才算是真正的死去，這世上不再會有任何事與他們有關(guān)。

        時光洪流，生命常常如此。安息吧，歷經(jīng)苦難的靈魂。

        回去的路上只有空蕩蕩的推車了，隊伍前進得要快一些，沉默的黛西被一個大人抱著，貝拉則交給了另一個人背著。

        雪憲和伊撒爾走在最后面，聽著貝拉在前方咿咿呀呀的聲音。

        讓雪憲沒有想到的是，伊撒爾牽了他的手。

        靜謐的、充滿死亡氣息的樹林里，耳朵尖尖的伊撒爾不再是個野獸，而像是一個誤入的精靈，他會魔法，能解除苦難，將人類帶出悲傷的深淵。

        雪憲沒有掙開，也反握了伊撒爾。

        經(jīng)過一處濕洼，伊撒爾停住腳步，扶住雪憲的腰輕輕一提，就把人抱過去了。

        雪憲回頭，伊撒爾卻沒有馬上跟上來，而是微微瞇起眼睛，瞳孔也變成一條豎線。出事了。

        雪憲立刻有了相同的感應(yīng)，朝基地的方向看去。

        他們加快速度回到基地，亞瑟已經(jīng)回來了，他的腰部受了傷，血跡點點，一路從樹林蔓延到空地，再到土洞門口。亞瑟幾近昏迷，他的傷勢很嚴(yán)重，幾乎是憑著一絲信念回到基地來的。

        "龍……我們遇到了龍……"他嘴唇發(fā)白，氣若游絲地說。眾人都慌亂起來∶"龍!在哪里"亞瑟∶"原先的基地……"

        雪憲的臉色也變了，他們竟然在原來的基地附近又遇到了龍，可是，基地的人不是說那些龍已經(jīng)走了嗎

        只有亞瑟一個人回來，不見明東。雪憲更是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明東…"亞瑟念起這個名字，隨后極為緩慢地?fù)u了搖頭。明東不在了。

        有人忽然捂住了嘴巴，卻沒捂住痛苦的哭聲。

        "快幫亞瑟止血。"朵麗絲說道，"大家?guī)蛶兔Γ�快，他失血太多了…�?quot;

        "你不該回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不如死去。"

        眾人聞言無不惱怒，轉(zhuǎn)頭看去，說這話的人卻是最近讓他們倍有安全感的伊撒爾。

        伊撒爾本望著天空，這時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頭，俯視這群人類。他的瞳孔沒能恢復(fù)人類的形狀，依舊是一雙屬于動物的、冰冷的豎瞳，在那屬于人類的俊美面孔上看起來非常可怖，令眾人背脊發(fā)涼。

        伊撒爾動了動嘴唇，說∶"龍……捕捉血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到評論里說劇情和感情都有點慢了，我自己回頭看了下，好像是有一點。之前沒寫過這種類型，以為就要是慢慢寫（捂臉），看情況我會調(diào)整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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