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莊子里，便見已經(jīng)亂成一片。

孟大娘把莊子里所有的藥油都拿了過來，在老太太的額頭和人中揉了一遍，人沒醒來，倒是把大將軍嚇糊涂了。

他坐在床邊，拉住老太太的手，人怔忡過去，婉兒哭著過來先看了老太太，見外公似乎不知人事，喊了兩聲，他沒反應(yīng)過來，婉兒雙腿一軟，哭著跪了下來，“外公，您可別再嚇我了。”

靖川見狀，在大將軍的大穴上拍了兩下，這才叫他回了神。

他怔怔地看著婉兒，眸子悲苦沉痛，“雪球啊，你婆兒快不行了，怕是不行了，這一天來了。”

婉兒聽這話，心里揪痛得不得了，她哪里見過外公這樣子？他的英勇果敢，全部來自于他身后的這個女人。

如今這女人要走了，他也傾塌了。

“你……你快叫叫她，留著她，她最放心不下你！”大將軍哆嗦著嘴唇，拉住婉兒的手便讓她去喊老太太。

近乎是求救般地看著婉兒，他盼著奇跡。

婉兒看著老太太閉合的眼睛，呼吸十分輕微，她淚水怎么也止不住，她跪趴在她身邊，雙手托住她的臉，“別睡，婆兒起來，這大晴天的，咱出去看雪，你別睡，你睡了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靖川抱住哭得抽氣的婉兒，他也說不出安慰之言，看到老太太這樣他心里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看到老將軍那一副彷徨無助的臉，他就那樣坐在那里，石頭一樣不敢動彈，也不敢松開老太太的手，唯恐這一松手，就是生離死別了。

被遺棄在人間的人，才是最難受的。

老夫人的隨身嬤嬤熬了藥端上來，這藥是原先郡主開的，說是嚴(yán)重的時候才喝，這藥要么能緩幾日，要么能叫她走得舒適一些。

婉兒抱起坐在床頭，抱起老夫人，靖川負(fù)責(zé)喂藥，但是這藥喂進(jìn)去，卻從嘴角兩邊流出來，她喝不進(jìn)去，連喝藥的意識都沒有了。

老將軍看著，忽地嗚咽一聲，“你喝啊，你快喝啊這藥喝了就能好，快喝啊。”

他拽住她的手，拉了一下沙啞地道：“你快喝，喝了張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也好。”

靖川喂進(jìn)去，藥還是從嘴角流下，婉兒手捧著她嘴角滴下來的藥汁，整個人都慌了。

“算了，不要喂了，別為難她。”大將軍忽然疲憊地說，他眼底的光芒盡然失去，灰沉黯淡，他坐了過來，輕輕地抱過老太太，對婉兒道：“她累了，先讓她躺一會兒，她撐得太辛苦了，她撐了許多年了，讓她歇著，我陪著她，你們都出去吧。”

婉兒哭著，不愿意離去。

孟大娘說：“老將軍，不如再熬一次藥，試試能不能喂下去。”

他忽然抬起頭瞪著孟大娘，眼睛發(fā)紅，像一頭負(fù)傷的野獸，“不，都不許難為她，出去，都出去，也不許哭，她還沒走，她還在。”

靖川輕輕抱著婉兒的肩膀，道：“我們先出去，讓外公好好地陪陪婆兒。”

婉兒忍住眼淚，看著床上那緊緊抱著的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她心如刀割，死亡，怎可如此霸道？

靖川牽著她走出去，屋中的人也都跟著出去了，如今在郡主沒到之前，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婉兒坐在屋外的墻角邊上，卷縮著身子，雙手抱膝，淚水擦干了又落下，靖川陪著她坐，為她擦眼淚，搓著她冰冷的手，抱著她發(fā)抖的身子，卻不發(fā)一言。

到了傍晚，甄家的人帶著瑞清郡主趕到。

瑞清郡主瞧了婉兒一眼，也不言語，進(jìn)了屋中。

靖川連忙拉著婉兒起來，兩人跟著大家一同進(jìn)去。

大將軍看到瑞清郡主來，這才慢慢地放下了老太太，慢慢地下了床，像個無措的孩子般道：“她吐血了，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就不醒來，到現(xiàn)在還一句話沒跟我說過，你快看看她。”

瑞清郡主看到老太太的鼻息呼吸，便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卻沒說什么，坐在了床邊診脈。

扣脈之后，她臉色就微變了。

婉兒雙腿發(fā)軟，站立不穩(wěn)，整個人的重量都是靖川支撐著。

瑞清郡主移開了手，沒看著任何人，只是低頭取出針包，道：“為她準(zhǔn)備身后之事吧，就這一兩天了。”

這話何其殘酷？

如同在眾人頭上炸了一道驚雷，炸得大家神思粉碎。

大舅媽好不容易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帶著哭腔問道：“不是說還有一個月嗎？這才過去沒幾天啊。”

“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她呼吸很弱了，看樣子，怕是連明日都未必能熬到，今晚，你們都陪著她，我給她用針，看能不能醒過來，若醒不來……”

老將軍面如死灰，一片絕望。

“真的沒法子了？”婉兒擦了眼淚問道。

“我是沒法子了。”瑞清郡主搖搖頭道。

在場的人聽了這句話，都一片靜默。

若說瑞清郡主都沒辦法了，外間的大夫，更沒辦法的。

但是，靖川卻聽出了門道，立刻問道：“你沒法子了，有人有法子，是不是？”

瑞清郡主沉默了一下，在眾人的盯視下，她才慢慢地道：“不能說有法子，只能說有機(jī)會吧，但是，這機(jī)會也得看她給不給。”

“誰？”婉兒猛地抓住瑞清郡主的手，急切地道：“我去求，你告訴我，誰有法子？”

瑞清郡主看著她，有些為難，“你別問了，這未必是個法子，弄不好，還搭進(jìn)去一條命。”

“我不怕，你說，你快說！”婉兒急道。

“是啊，郡主，你快說，有什么法子？”甄家的人也連忙追問。

大將軍看著眾人，沉聲道：“你們出去，我來問郡主。”

靖川一手拖著郡主往外走，“誰都不許跟著，我來問。”

郡主說，或許會搭進(jìn)去一條人命，那么就是說這個法子很危險，他不能讓婉兒冒險，寧可他去。

婉兒追出去，靖川厲聲道：“可伶可俐，攔下她！”

可伶可俐聞言，立刻上前拖住婉兒，婉兒怒道：“你們是我的人，怎么聽他的啊？”

可伶道：“先讓大將軍去問，問到了總會跟大家商量的，你可不能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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