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終于慢慢地過去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山的盡頭，露出了青靄之色，山間霧氣流動，如玉帶一般，美不勝收。

婉兒卻感覺力氣慢慢地耗盡，頭昏腦漲。

她終于感覺不支，坐了下來，伸手摸了一下傷口，一片濡濕。

她心中微沉，應該是再滲血了。

“怎么了？是不是傷口痛？”李良晟回頭看著她，問道。

婉兒想著應該能撐過去，道：“沒事，我坐下來喝口水，吃點東西。”

她取出牛皮水壺，喝了一大口，然后丟給李良晟，

“還剩下不多，你喝一口。”

李良晟確實渴得嗓子都快冒煙了，他結果牛皮水壺，猶豫了一下，沒喝。

婉兒冷冷地道：“嫌棄？那就不要喝。”

李良晟扭開，仰頭喝了小口，嘴唇沒有碰到水壺，就那么一小口，便扭好了蓋子。

婉兒看著他的嘴皮都干了，分明渴得要死，還在裝什么公子哥兒。

她取出烙餅，撕了一塊丟給他。

烙餅早就涼透了，有些硬，入口之后還的慢慢咀嚼。

但是這個東西，管飽。

李良晟吃得也不多，一小口一小口地撕著吃。

如今天色亮了，能看到他臉上身上都臟得很，還有很多細小的疤痕。

婉兒想起前生的他，最是講究，莫說自己這么臟，就是看到別人這么臟都受不得。

李良晟眼中的婉兒，發鬢凌亂，衣衫破損，臉色蒼白，但是看在眼中，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心里很憋屈，也很難受。

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陳婉兒對他不屑一顧，他不能讓她知道他在乎，他后悔。

婉兒吃完之后，斜斜的靠在大樹上，深呼吸了一口。

婉兒再處理了一下傷口，李良晟沒敢看，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到她傷口的模糊程度，只覺得觸目驚心。

他實在不明白，傷口這么嚴重，她為什么還能一直走，且走了這么久。

“走吧！”婉兒包扎好，站起來口氣淡淡地道。

李良晟看了她一眼，“你不需要再休息嗎？”

“不用！”婉兒拖著腳往前走，她只想盡快抵達靖川接應的地方。

“你不怕死嗎？”李良晟沖她喊道。

“不走的話才會死，你到底走不走？”婉兒怒道。

李良晟慢慢地跟上去，再一次證明，不娶這個女人是正確的，誰受得了這種脾氣？

他的人生，不需要這樣強勢的女人。

白天太陽很大，晚上的低氣溫被太陽光芒驅散，下山的道路越發陡峭，婉兒走得實在太吃力了，最后不得不用手刀劈斷一根樹枝當拐杖撐著走。

李良晟也沒有再去扶她，不愿意看到她拒絕的樣子。

水已經喝干了，李良晟幾乎不怎么喝，都是婉兒喝。

幸好下去之后，就是利江支流了。

李良晟沖下去，也不顧水質好不好，埋頭就喝起來。

他其實一直都很渴，只是怕把水喝完了，陳婉兒不能喝。

婉兒知道。

但是她不感動。

他做任何的事情，她都不會感動。

傷害在前，刻骨銘心，不是這種小恩小惠能填補的，而且，她此番歷劫，也為救他而來。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

這一路上，兩人很少說話，除非必要，否則，絕不多廢一點唇舌。

這趕路沒日沒夜，便是晚上也不休息，烙餅也都吃完了，兩人都餓得饑腸轆轆。

趕路必須要有體力，所以，婉兒在子時的時候，停下來休息。

李良晟已經累得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餓，累，困，他實在是走不動了。

他看到陳婉兒趴在江邊，一動不動。

他冷笑，想徒手抓魚？這江里的魚不知道多狡猾，沒工具就想抓到魚了？

他閉上眼睛，大口喘氣。

良久，聽得“噗”的一聲水聲響起，他睜開眼睛，看到婉兒站了起來，手里捏住一條魚，竟是一條約莫三斤重的草魚。

他驚愕，“你……你會抓魚？”

婉兒不搭理他，拿一塊尖銳的石頭在一塊大石頭上磨著，磨到差不多，便開始殺魚。

“我來生火！”李良晟站起來道，有得吃，就不困了。

“你不怕死就生火。”婉兒冷冷地道。

“不生火怎么吃啊？”他瞧了瞧四周，“這里也沒有人煙，且距離茂城很遠了，就算生火也不怕。”

“從這里走大概十里路，就是烏蠻。”婉兒淡淡地道。

“這里就是烏蠻附近？那太好了，我們可以到烏蠻去啊。”李良晟大喜。

婉兒冷冷地掃過來，“到烏蠻去？你難道不知道烏蠻已經失守了嗎？”

李良晟一怔，“失守了？被鮮卑人占據了嗎？”

他一直以為，鮮卑和大周軍只是在烏蠻對峙，沒有想到，烏蠻已經被占據了。

“看來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婉兒只顧殺魚，殺好之后，用江水沖刷一下，再用石片割開魚肉，直接生吃。

李良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你這個野蠻人，你吃生的？”

婉兒不搭理他，自顧自吃了好幾塊，自然是沒填飽肚子的，但是，不能吃得過多，免得中途肚子不適反而耽誤行程。

婉兒給他割了幾塊，拿過來道：“吃下去。”

“我不吃！”李良晟看到那些生的魚肉就覺得惡心，連忙推開。

“吃下去！”婉兒怒火蹭蹭蹭地上來，“我沒功夫跟你磨嘰，你不吃的話沒有力氣，耽誤我的行程。”

“我能走，我不吃！”李良晟轉頭，倔強地道。

婉兒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兩指分開，強行逼迫他把嘴巴張開，把一塊魚片塞到他的嘴里，冷冷地道：“你如果不吃，我一會找兩條蚯蚓過來，你給我生吞蚯蚓。”

李良晟氣得發瘋，但是，迫于蚯蚓的恫嚇，不是恫嚇，他知道陳婉兒這個瘋女人是可以做得出來的。

他只能吃，快速咀嚼了幾下，還沒嘗得真切是什么味道，就伸長脖子強行咽下去。

不過，雖然不好吃，但是也絕不是難吃，至少，沒有太濃烈的血腥味道。

甚至吃完之后，嘴里有一股子清甜的氣息。

這一次，不需要婉兒威逼，他自己又連吃了幾塊，實在是餓得要緊。

吃了之后，自覺羞辱，便別過頭不去看婉兒。

婉兒躺在地上，手里執著鞭子，看著漫天的星空。

如果順利，明日中午左右，就可以見到靖川了。

她特別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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