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瀅隨著謝君行一道回了院子。

　　之前奚落她不再得到寵愛的丫鬟嬤嬤，眼下瞧到了這幕，嘴巴不由張得老大。

　　青玉一直守在書房外，看他們兩個并肩而歸，自是明白他們已重歸于好，心里的擔子也松懈了不少。

　　謝君行見到來人，招手命他進去。

　　花瀅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他們進去商議要事時，轉頭去了茶室取茶。

　　待她端著茶盤進去時，正說話的青玉突然止住了話頭。

　　“無妨，你繼續說便是。”謝君行伏案提筆，語氣里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愉悅，“她已經知道了。”

　　青玉余光看向花瀅，繼續說道：“屬下已經按照二爺所托，走時給了許氏一筆銀錢。”

　　花瀅指尖一頓，拿著茶盤的手緊了些力道。

　　許氏？那不是她的母親么？

　　“許文峰呢？”謝君行隨口問道。

　　青玉變得欲言又止起來，最后硬著頭皮答道：“許文峰隔日來看望許氏，將留給許氏的錢拿走，又去了賭坊輸得一干二凈……”

　　花瀅這下終于確認，青玉匯報的正是她家中底細。

　　只是聽到她舅舅搶走母親的錢時，臉色是白了又白，就連唇上也沒了半點血色。

　　謝君行撂下狼毫，凝眉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青玉朝謝君行作揖，轉身出了書房。

　　花瀅穩住搖搖晃晃的身形，顫著聲問道：“二爺……”

　　“不錯，依你所見，我派青玉去調查了你母親一事。”謝君行未等她說完，搶先一步承認道。

　　花瀅后知后覺地悟了。

　　難怪這些時日都不再見到青玉的身影，原來是托了謝君行的命令，前去城外調查她的家事。

　　她面色平靜，輕聲道：“二爺愿給我三日期限回去探望，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嗎？”

　　“你若是因為家中的事才變得魂不守舍，我倒希望你經此一番，回來能安分守己。”他避而不答，雙手交叉搭在了案上。

　　花瀅聽出了他話中的提醒，低眉順眼地應了聲。

　　“兩日后我要啟程前往下游，屆時你同我一道出城。”他收回目光，繼續執筆撰寫呈文，“我已安排好一切，有想要帶的東西，這兩日抓緊收拾。”

　　她雙眸閃爍亮光，難掩欣喜地回應著。

　　謝君行看她比往常要精神許多，這段時間積壓的陰郁也全一掃而空，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唇。

　　……

　　兩日后的卯時三刻，天邊剛泛起了朦朧的白。

　　謝君行率先翻身上馬，旋即他俯下身去，長臂圈住花瀅的腰身往上一帶，就這么讓她坐在了身后。

　　花瀅這還是頭一次騎上馬，不免有些緊張。

　　“抱緊我，莫要摔下去。”他單手攥著韁繩，另一只手拿著馬鞭，側臉往身后看去。

　　花瀅躊躇再三，雙手往前一伸，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她被冰涼的甲衣凍得瑟縮了下，臉頰上卻是滾燙一片。

　　“二爺，奴婢好了……”花瀅垂下頭去，將額頭抵在了他身上，悶悶地開口。

　　謝君行感受到腰間傳來的暖意，胸膛里像是打翻了一桶熱油，燙得他片刻失神。

　　須臾過后，他舉起馬鞭，駕著馬出發。

　　只是用了兩個時辰，他們便抵達了城外。

　　花瀅慢悠悠地下了馬，拿好包袱便這么直愣愣地仰頭望他。

　　謝君行牽著她的手摩挲了片刻，隨即松開了她。

　　她攥著肩帶的手緊了緊，聲若蚊蠅：“二爺，多加保重。”

　　“我會盡快回來。”他溫聲道。

　　撂下這句，他正了正神色，帶著青玉接著趕路。

　　等花瀅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背影，她才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莫約三炷香的功夫，她終于看到一間破舊的小屋。

　　花瀅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瞧見榻上躺著個瘦削的身影，緊張地走上前去。

　　確認那人正是許氏，她才又哭又笑地喚了聲：“娘，囡囡回來了。”

　　許氏聽到動靜，掀開沉重的眼皮，本黯淡無光的雙眼，在看清眼前的人，露出了明晃晃的晶瑩來。

　　“囡囡，是我的囡囡……”許氏激動地拍著身旁，示意她前來坐下，“快讓娘好好看看。”

　　花瀅握住她干瘦的手，眼眶登時紅了一圈，啞著音道：“娘，不是都請了大夫看病嗎，怎么反而越來越瘦了……”

　　許氏反倒并不在意，笑著擺了擺手：“都是老毛病了，治不治的也就這樣了。”

　　“你是不是又把錢給我舅舅了？你自己都這樣了，怎么還有心思去管他呢！”她埋怨道。

　　許氏見她猜中，略感心虛，苦笑道：“他畢竟是你的親舅舅，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許文峰在少時就已經欠了一身的債，許氏心疼她這個弟弟，擔起了還債的重任。

　　她白日上街賣馕餅，夜里又要挑燈趕制衣裳，時間一長也就病倒了。

　　沒了許氏賣力賺錢，許文峰才將目標放在了當時還懵懂無知的花瀅身上。

　　他事先沒跟許氏商議，便擅自做主地把花瀅賣到了永安侯府來還債，等許氏發現的時候，許文峰早拿著錢跑了。

　　出了這檔子事后，許氏不計前嫌，依舊愿意扶持這個弟弟。

　　花瀅長嘆一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說這些不高興的話了，”許氏擦去眼角的淚水，“前兩天來了個穿著富貴的男子來找我，說你過兩日就能回來探望，我當時還不相信呢！”

　　花瀅聞言，當即便反應過來許氏說的是青玉。

　　“主子心善，得知你病重了，特許我回來照顧三日。”她笑著解釋道。

　　許氏兀自點著頭，手上時不時輕拍花瀅手背，上下打量了圈：“囡囡命好，攤上了戶好人家。”

　　花瀅淺淺一笑，并未否認。

　　“囡囡離家也有了幾年，現在都是個大姑娘了，等再過上兩年，你就能找個好人家出嫁了，到時娘親我也就安心了。”

　　許氏咳嗽幾聲，枯槁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喜悅。

　　花瀅緩緩地抽回了手，漂亮的臉蛋上流露出幾分的愧疚。

　　許氏不明白她為何會做出這種反應，不解地喚道：“囡囡，你怎么了？”

　　她抬起巴掌大的臉，猶豫道：“娘，恐怕讓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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