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月帶著他們進到院內，穿梭在密密麻麻的雜草中。

　　雖有婉月在前面開路，可還是會有些藤條未能處理干凈，稍不留神便纏住了他們的腳踝。

　　見狀，花瀅快步上前，與她一同處理蒿萊。

　　婉月臉上露出一絲窘迫，干笑一聲：“多謝姑娘幫忙，不過這些活我一人也可以。”

　　“我見院內雜草繁多，平日里沒有小廝來清掃嗎？”花瀅微微一笑，并沒停下手中的動作。

　　婉月身形頓了下，嘆氣道：“伺候小姐的只有奴婢一人，平日里這些活都是小姐幫著，怎么會有小廝好心地來幫我們清掃。”

　　謝君行眉心微蹙，問道：“這院子只有你一個丫鬟？”

　　婉月輕輕點頭，眼眶漸紅：“小姐不得夫人的喜愛，她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哪里會有好事輪得到她？”

　　花瀅喉間一痛，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不管怎么說，她好歹是個小姐，怎么連些伺候的丫鬟小廝都沒有？”

　　“我家小姐是庶女，本就不比嫡出小姐受寵，性子上二人又向來不合，自然就會有人捧高踩低的來欺負我們小姐。”

　　說到最后，婉月聲音里帶了幾分的哭腔。

　　花瀅張著朱唇，囁嚅了半天，卻沒吐出一個字來。

　　永安侯府的小姐們雖也有嫡庶之別，可卻沒像這般天差地別。

　　住所和穿著上待遇差也就罷了，連伺候人的丫鬟都只有一人，這哪里像是個高門大戶的小姐該有的對待？

　　花瀅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這所院子，心中五味雜陳。

　　眼看著是比平常小姐的院子要大得多，可陳設卻是好幾年前的樣式，想必里面也從未翻修過。

　　這院子若不是被人遺棄的，就是沈青書生母生前的住所。

　　“聽聞沈二小姐身子不適，可是真的？”謝君行突然開口道。

　　思忖過后，婉月點了下腦袋：“我家小姐是未足月早產的，從小身子就比旁人弱些，不過也并無大礙。”

　　花瀅輕聲呢喃：“那方才春蘭喚沈二小姐時，為何用身子不適推脫了呢？”

　　婉月瞪圓了眼，狐疑道：“春蘭不是跟著大人和姑娘一同來的嗎？”

　　話落，幾人同時頓住了腳步。

　　“在這之前，沈大人讓春蘭通傳了沈二小姐，回來時春蘭告知我們沈二小姐身子不適，這才……”花瀅耐心解釋道。

　　婉月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見了春蘭一面，方才也并沒有人來通傳我家小姐。”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迷茫。

　　要她們都沒有說謊，那便是春蘭真的沒去通傳，一切都是誆騙他們而已。

　　婉月長嘆一聲，苦笑道：“無妨，我們也已經習慣了。我家小姐雖是御史中丞府的二小姐，卻沒有一人把她當作家人。”

　　不等花瀅詢問緣由，婉月繼續道：“況且這次謝大人來府上作客，我們都是從丫鬟口中得知的。”

　　花瀅秀眉輕擰，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心疼：“沈二小姐當真不容易。”

　　婉月抹去了眼角的淚珠，輕笑道：“倒也無礙，奴婢跟小姐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

　　幾人繼續往前走著，最后停在了一間破瓦寒窯外。

　　“還請大人和姑娘在這等候著，我這就去喚我家小姐出來。”婉月傾身行禮，平靜道。

　　花瀅微微一怔，連忙擺手：“沈二小姐身子不適，就不用麻煩她出來了，我們進去探望片刻就走。”

　　婉月看著眼前老舊的房間，臉上露出窘迫：“還是不請大人進屋了，這里面太過簡陋，怕臟了大人你的腳。”

　　謝君行沉默片刻，問道：“你們一直都住在這里嗎？”

　　“這里是姨娘先前住的院子，小姐從小就待在這，”婉月頓了下，“偌大的御史中丞府，也只有這個地方還能為小姐避風雨。”

　　話落，婉月轉身進了房間。

　　花瀅扭過頭來，看著他那晦暗不明的眸子，輕聲道：“二爺，你從方才就提不起興致，可是身子不舒服嗎？”

　　男緩緩地搖了幾下頭，未作言語。

　　難怪在他第一次見到沈青書時，就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當時謝君行以為從前在某處地方二人相見過，沒承想原是身世處境共鳴。

　　婉月說的那些話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那些話傳到他的耳朵里，確實升起了幾分的共情。

　　他也是庶子，自是明白同樣為庶出的沈青書過得有多艱辛。

　　謝君行現在已經不再受永安侯府的控制，可沈青書并沒有擺脫，僅僅因為她是女子。

　　他薄唇輕啟，有些欲言又止。

　　“二爺，這是沈二小姐的帕子。”花瀅從袖中拿出了那條素白的手帕，雙手遞給了他。

　　謝君行伸手接過的那一剎，面前的房門突然“吱呀”一聲，慢慢地開了門。

　　他抬頭看去，正好和一雙明亮的眼眸相視。

　　婉月攙著沈青書走下臺階，停在他的面前柔弱一拜。

　　沈青書扯了扯蒼白的唇，柔聲道：“大人，你我又見面了。”

　　謝君行將帕子放到她手中，神情格外冷淡：“這是你當日落下的帕子，今日才有空來轉交給你。”

　　沈青書看到東西時，雙眸閃過一抹欣喜：“原是落在了大人手中，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了，多謝大人。”

　　“這帕子對你很重要？”謝君行稍稍挑眉，問道。

　　她面上多了些氣色，笑著接過：“這帕子是我娘留給我的，對我的確是意義非凡。”

　　謝君行若有所思地“嗯”了聲，叮囑道：“這么重要的東西應當小心保管才是，倘若再丟了，可不會自己主動上門來。”

　　沈青書微微垂首，福身行禮：“勞煩大人走這一遭，小女無以為報，還請大人賞給臉面，留在這喝杯茶再走。”

　　“我不宜久留，沈大人那邊還在等著我回去。”謝君行負手而立，淡淡道。

　　沈青書略微失落，可很快又展露笑顏：“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過多地挽留大人。”

　　謝君行喉間干澀，須臾過后，他啞聲輕笑。

　　“可是我說錯話了？”沈青書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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