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總有刁民想害孤
衡州城,桂王府。
桂王朱常瀛正在自家王府的后花園里閑逛,身后跟著一群太監和宮女,游園的隊伍有些龐大。
桂王府是崇禎九年(1636年)才剛剛竣工。它坐北朝南,中軸線由南至北依次有七進,均覆以青色琉璃瓦。東側為家廟、書樓、三小宮、典膳所及世子府,西側為社稷壇、山川壇、三小宮、書堂、祿米倉、承命司,北面為后花園。
桂王今年才四十三歲,不過甚是消瘦,神情也是郁郁。他不太喜歡衡州城,因為和京師相比,湖廣地區的天氣讓他難以忍受。夏天悶熱,冬天濕冷,反差極大。對天氣的不適應,讓桂王的胃口常常不好。
沿著花園里的小徑,桂王信步而行,看著滿園的郁郁蔥蔥,不禁聯想翩翩,心情頗為感觸。這里最先是宋朝的抗元將領李芾的故宅,到本朝以后,又曾是工部左侍郎王詔的府第,到后來又擴建為雍王府,直到天啟年間才建為桂王府。可自己就藩不到兩年,一場大水,莫名垮塌了一些房子。現在的桂王府,又是這些年下了大氣力再次重建的。
這些前主人,特別是先輩雍靖王令人扼腕嘆息。分封大國,為人孝友,溫恭雅,好學問,卻英年早逝,而且還未留下子嗣,最后孤獨地歸葬在京師的西山。
或許,衡州城里的桂王府,并不是一個風水寶地。桂王忍不住冒出這個念頭,又立馬聯系上了一件事,讓這個念頭愈加強烈。昨日,自己的大伴前來稟報,說市面上都在傳言,說有一伙土匪要來攻打衡州城。
總有刁民想害孤!心里罵了一句,朱常瀛是止不住的憤然。自己貴為親王,還是今上的親叔叔,如今卻呆在這偏遠的小地方,沒想到還是這般的不安生!堂堂太祖苗裔,神宗親子,安安靜靜當個逍遙王爺,這竟然都不可得了?!
本來只想到花園里散散心,沒想到卻是越散越亂,朱常瀛便找了個涼亭坐下,吩咐道,“去把長史和三個指揮使叫來!”
一會,長史和三護衛的指揮使便到齊了。
朱常瀛開口便道,“祖宗成法,親王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錫土。如今,據傳有賊寇竟要攻打衡州城,奈何我王府護衛力量薄弱,眾卿可有良策?”
大伙相互看看,最后長史先開口,“王爺不必憂心。攻打衡州,不過是市面上的流言罷了,不足為信!”
朱常瀛聽了,很不舒服,便仰面怒道,“孤王是求良策,不是求勸解安慰!你有良策便說,沒有就閉嘴!”平時就看長史很不順眼,經常說這里違制,那里逾矩。他娘的,孤王乃神宗親子,這天下都是我們朱家的,今上還是自家侄子哩,違個屁的制!所以,一逮到機會,朱常瀛就要訓一訓長史,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長史早就習慣了,便緘口不言。朱常瀛又看向其他三個指揮使。
指揮使唐朝簽年齡最大,資質最老,平時都是也他為首,此刻便不得不硬著頭發,小心回道,“王爺,末將建言,有上下兩策。上策是,傳令衡州衛和衡州府,讓他們聚兵進剿,殲賊寇于野。下策是,抓緊訓練王府三護衛,整治衣甲,若賊寇果真攻打衡州城,讓三護衛協防,或伺機出擊。末將愚昧,說得不對,還請王爺責罰!”
嗯,這個話就聽得順耳。朱常瀛聽了,點了點頭,“你這兩策,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道理!”
唐朝簽趕緊拱手行禮,奉承道,“這都是王爺平素教導有方!末將跟著學的。”
跟隨親王就藩于外的,都是之前混得不如意的,不然誰愿意離開京師的花花世界。唐朝簽是托人走了兵部的門路,想著反正在京城也沒有個出路,還不若出來闖蕩一番。在平時,他就非常注重維持跟桂王的關系,向來都是小心巴結著,時不時還給桂王推薦些好看的小娘。
“那就按唐指揮使的意思辦。長史,你代本王,寫信給衡州衛和衡州府,讓他們抓緊征集兵丁和民壯。待準備妥當后,就擇日出城進剿,免得賊寇打上門來,驚擾到府城。另外,府里的護衛,也由唐指揮使牽頭,統一整訓,武器甲胄等,由長史全力籌備。”
……
在桂王朱常瀛議事的時候,府城里的芝娘也在議事,不過,芝娘只叫了梅姑和老孫,人數少些,排場也小些。
“我想把瀟湘樓給轉出去。把梅姑和老孫你倆請來,就是想聽一聽你們自個的打算,我也好盡力安排籌劃。唉,這一晃,離我接掌瀟湘樓都有好些個年頭了。”芝娘說得有些傷感。
梅姑和老孫一聽這話,莫名驚詫,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疑。兩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話。
芝娘瞥了一眼梅姑和老孫,嫣然一笑,“你倆不要多想。我只是覺得錢賺夠了,也不想下半輩子就這么過下去。每日觥籌交錯,燈紅酒綠,十幾年都這么過了,膩了,倦了,想換個活法。”
梅姑心思靈動,一聽這話,品出點味道了。敢情,芝娘你除了賺錢攢錢外,又找到新的目標或路子了。不開青樓,估計是弄到新的營生了,否則,絕不會這般矯情做作的。這般一想,梅姑便出言試探,“那芝娘以后想干點啥?或是去哪里?”
聽到梅姑這么一問,芝娘腦海里便浮現出那個畫面,一襲白衣,高大筆挺,俊朗陽光,長發披散,還有那偷偷看自己被發現后的窘迫羞澀。芝娘心里涌上一股溫暖和充實,對的,一想到楊炯,便讓芝娘覺得日子有想頭,有盼頭,有靈動的色彩、溫暖的感覺和甜蜜的味道。不再只有那種賺錢攢錢的滿足感。
不過,這些畫面,這種感覺,芝娘是不會對別人說的,只會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細細回憶和品味。
“也沒有特別想干的,現在也都還沒打算好。不過就是膩了倦了,不想再管瀟湘樓這么一大攤子事了。”
芝娘輕慢地說著,緩了緩,嘴角又涌上一股微笑,“至于以后去那里,也是沒有想好。不過,我會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應該是不會在衡州城常住了。不是說,虎頭山要前來攻打衡州城么?我看,無風不起浪。那個楊大當家,你們倆都是見過的,雖說傻傻呆呆,不通人情世故,但卻是個膽大妄為的主,說不定他真敢帶兵前來哩!”說完,芝娘好像是想到了啥,竟然呵呵大笑起來。
見芝娘這般說辭,這般神情,梅姑似乎有些明悟,卻又不太肯定。難道江湖傳言是真的?那個家伙可是個落草為寇的呀?還有,芝娘應該大了有十來歲呀?
這些疑惑,不僅超越梅姑的想象,而且與她的處世哲學相悖。在梅姑看來,寧可在雕欄玉砌,風光排場里苦,也不愿跟著篳路藍縷,櫛風沐雨。
梅姑不太確定,決定再試探一番,便故作漫不經心說道,“芝娘,你說得對!說不定,那個傻傻呆呆的大當家,還真會來攻打府城哩。不過,府城防守嚴密,人馬眾多,而且,桂王府也在。地方官員一定會下死力,就是附近的衛所也必定前來增援。不然,這等失藩之罪,可不是他們能擔得起的。弄不好,虎頭山就會栽在衡州城下哩!芝娘,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聽梅姑這么一說,芝娘驟然失態,臉色發白,蹙眉捧心,不勝嬌弱,好像受了很大打擊似的。
芝娘的這般反應,竟讓梅姑心中生出一絲快意,便忍不住繼續說道,“說起來,虎頭山這個大當家,也是自不量力,以為乘虛打下個小縣城,便以為天下無敵,無人可制了。可笑!謀反作亂是這般容易么?前兩年,這衡州府不也有鬧民變的么?最后還不到一年,便讓衡陽衛給剿滅了!哼,我看呀,這虎頭山也是長不了的!”
然而,芝娘的情緒卻漸漸緩和下來,審視般盯著梅姑,緩緩說道,“梅姑,難道你很恨虎頭山么?”
梅姑生出一絲慌亂,連忙辯駁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恨虎頭山,而是覺得他們太折騰,有些不自量力,擔心他們吃大虧。”梅姑意識到,自己雖然成功試探出了芝娘的心意,卻也犯了她的逆鱗,惹她猜忌了。
芝娘聽梅姑這般說辭,臉上浮上一股神情高深的微笑,嘲諷道,“看來,梅姑你不僅有見識,而且平素還蠻有心的嘛!連衡州衛都知道!那你說說,這次衡州衛還能剿滅虎頭山不?”
梅姑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兵兇戰危,陣仗上更是瞬息萬變。至于結果如何,這個不好說。不過,衡州衛順利剿滅過民變,想必有些經驗。更何況,因為之前用過兵,人馬器械,也相應會齊整些,比起一般承平已久的衛所來,戰力肯定會靠譜些。”
聽到這里,芝娘也無心再拿捏梅姑,便岔開話題,重新說起瀟湘樓的事,“梅姑,老孫,我不想再管瀟湘樓了,你們倆有興趣接掌沒?樓里的狀況,想必你們倆也是清楚的,雖說不是日進斗金,卻也算是細水長流。肥水不留外人田。我的意思是,你倆若有興趣,盡量優先你們……”
雖然嘴里說著瀟湘樓的事,但芝娘的心思卻已不在上邊了,哪怕瀟湘樓的轉讓,涉及了成千上萬的銀錢。自打決定替虎頭山散布攻打衡州城的消息,芝娘就定下了離開衡州城的決心。這不僅是出于安全考慮,更是覺得,瀟湘樓已經成為自己未來生活,下步打算的重大阻礙,是必須要盡快甩掉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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