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主婦
楊西施身著男裝,一襲青衣,戴著面罩,遮住了妖艷的面容,卻掩飾不了纖細的腰肢和挺起的胸脯。她扭頭看了一會身后的衡州城墻,沒有說話。順著楊西施的視線,騎在另一匹馬上的惠姑也轉頭看向城墻,神情有些疑惑。
過了一會,惠姑扭頭提醒道,“娘,時辰不早了,我們還得趕路哩。”
楊西施回過頭,輕輕提了一下韁繩,座下的白馬便開始邁步,蹄緩而步穩。
“這馬有靈性,懂人的心思。這個石三妹,雖然平素行事莽撞,但到了這個時候,卻有幾分孝心。”楊西施點評道。
惠姑不以為然,“這其實都是夫君定下的事情。知道娘要隨軍出征,估計夫君早就想到了,要給娘挑上一匹好馬。這匹馬,聽那些親兵說,是夫君打嶺南繳獲兩廣總督的,性子溫順,毛色也好,最是適合婦人騎坐,是千里挑一的寶馬。”
“……當初,石三妹在軍中就是騎這匹馬,跟著夫君一路去的福建。這次,也是夫君找上石三妹,讓她獻出來孝敬娘的。說起來,夫君對娘,那才是真的孝順。”
惠姑一氣說了好多話,話里話外都不忿石三妹。楊西施聽了,卻沒有再出聲點評,雪白的面罩也遮住了臉上的神情,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過,楊西施又再次提了提韁繩,座下的白馬也仿佛真懂人心一般,邁的步子更大了些,但依舊很穩健。
馬下,好幾個婦人背著包袱,不得不跟著小跑起來,壯碩的身軀虎虎生風。
一行人走了約半個時辰,便看到了一片起伏的山林。山腳下的路口,楊炯牽著黑風,早已等在那里。見到了楊西施,楊炯把手里的韁繩扔給一個親兵,然后大步迎了過來。
楊西施輕輕扯了一下韁繩,停了下來。在一眾親兵的簇擁下,批頭散發的楊炯顯得格外醒目。楊炯走到跟前,接過了楊西施手中的韁繩。
楊炯抬頭看著楊西施,說道,“娘,你手扶著馬鞍,我來給你牽馬。這一段山路,有點不好走。”
楊西施想了想,回道,“你乃一軍主將,帶著娘親出征,已經有些駭議。若給我牽馬,成何體統?這樣,你扶我下來。”
楊炯也不多說,向前兩步,伸手攔腰把楊西施給抱下了馬,然后把惠姑也給抱了下來。
下馬后,楊西施先伸手扯了扯衣裳,利索后便對楊炯說道,“咱娘倆抓緊趕路。有什么話,邊走邊說。”
楊炯點頭,伸手牽著楊西施,便邁開了腿。
今天一早,大軍在校場誓師出征。從前天決定北上,到今天早上誓師,由于事情實在太多,楊炯完全沒有顧得上回家一趟,只能吩咐親兵回去通告了一聲,并順便帶去了幾匹馬。之后,親兵回來稟報,說老夫人已經知曉出征日期,決意隨行。
雖然心里充滿歉疚,但楊炯卻沒有說話。不知為什么,每當和楊西施相處,楊炯都會生出幾分新奇和緊張,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如果能不說話,楊炯寧愿就這么靜靜地牽手,默契地走動。
好比這次隨軍出征,當楊西施說要跟著去遼東,楊炯便不再勸阻。因為他知道,在這種大事上,楊西施只要明確表態了,必定是深思熟慮過的,絕無更改的可能。所以,楊炯非但沒有多加勸阻,反而還挑選好溫順的馬匹,盡量讓楊西施少受些委屈。
走了一會,楊西施突然問道,“此行北上,炯兒可有思慮周全?聽人說,湖廣北邊的河南亂得很,連洛陽都給流寇給打下了。”
楊炯一邊看著腳下的路,一邊故作輕松地回道,“已經打算好了。咱們先朝北邊走,到長沙府,爾后折向東,入江西,往南直隸而去。爾后,在南直隸渡江北上,不走河南走江蘇。”
楊西施聽了,想了想,接著又問,“這條路,倒是安穩一些。不過,路程卻也長了許多。炯兒既是決意北上,救援錦州,那就遲到不若早到。須知,救兵如救火。”
想起歷史上松錦之戰的悲劇性結局,楊炯苦笑著回道,“娘說的是。不過,錦州城堅兵多,并非朝夕可下。東虜這次主動出擊,看似來勢洶洶,實則長期圍困,打的是圍點打援的算盤。”
這話頓時激起了楊西施的疑惑和好奇。
楊西施隨即問道,“欸,炯兒,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這個問題難回答,楊炯只得胡扯,“朝廷乃是正朔,自有體面和尊嚴,一城一地有失,都難堵天天悠悠之口。東虜不過小邦,立國也不久,沒什么歷史負擔,上下一心,只想著南下占地盤,擄人口,劫財貨。這樣一來,盡量殲滅朝廷精銳,震懾官軍士氣,迫使邊軍消極防御,最后一口一口吃掉,才是最省心省力的做法。”
楊西施隨口接道,“炯兒,你用這揣度人心的法子,去琢磨兵事,倒也有幾分意思。娘聽了,感覺也是這么一回事。只可惜,明知如此,朝廷卻也沒有法子——若是丟了錦州這些關外的城池,頓兵于關內,皇帝和朝廷百官確實也沒臉面跟天下交代!”
楊炯笑道,“我現在好歹也是朝廷武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回,咱們虎山軍北上好好打一仗,得報答皇上給的這個官位。畢竟,比起落草為寇來,這個守備的官位名號,要好聽得多。”
楊西施噗呲一笑,“炯兒,給你個官位,你就給人賣命打仗,這也太好糊弄了。朝廷至今,好像沒給過一兩銀子的軍餉!我看你這買賣做虧了喲!”
說完,楊西施沒留神腳下,被山路上一塊凸起的石頭給拌著了,差點就要摔倒。楊炯一把拉過楊西施,抱在了懷里。楊西施身子顫抖了一下,爾后輕輕說道,“這路太難走了。要不,炯兒背著我,可好?”
楊炯輕輕放下懷中的楊西施,蹲了下來。楊西施向前趴到楊炯背上,雙手摟住了楊炯的脖子。楊炯雙手抱住楊西施修長的大腿,站起來大步往前走。
叢林間,山路蜿蜒,蟲鳴鳥啼,春意盎然。
……
前軍寨。
盡管每天前來拜訪的商家絡繹不絕,但芝娘都是深居簡出,從來不出面應酬,只是讓手下的孫掌柜代為接待。
午休過后,芝娘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才起來梳洗一番,然后再隔著簾子,聽等候已久的孫掌柜說事。
盡管兩人主仆多娘,但孫掌柜還是有些不太習慣芝娘最近的一些變化。自打楊守備從福建回來,在前軍寨停留了數日后,孫掌柜明顯感覺自家主上的作派變了許多。這些變化是多方面的,讓孫掌柜都有些眼花繚亂。
以往,芝娘做事風風火火,很多時候直接出面。現在,總是支使下邊人去做事,或者傳話,自己卻像個未出閣的小娘。以往,芝娘很晚的時候,都還在盤點一天的開銷和收入,就著燭光打著算盤。現在呢,聽她身邊伺候的丫鬟說,天一黑,便早早睡下來,說是要睡什么養生養顏覺。
孫掌柜有些腹誹,不過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自家主上,先前不過是瀟湘樓的東家,靠著恩義籠絡和驅使下邊人。如今,可不了得的,是衡州守備楊大人的外室,不靠恩義,光是那幾萬虎山軍的威勢,便足以威壓下邊人。
對了,自家主上哪怕是外室,卻絕對得寵。古有金屋藏嬌,這楊大人,可是費了大氣力,筑了一座城池,專門用來安頓自家主上。自家主上,絕對得罪不起。
懷著戰戰兢兢的小心思,孫掌柜清了清嗓子,語氣恭敬地稟報道,“……按主子的意思,小的把城里的商戶都叫到了一起,把意思都給他們說清楚了。進的課重稅,出的課輕稅。對軍中所需的糧食、硫磺、火炮之類的,一律不征稅……”
“……雖然小的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有些個商戶,卻給臉不要臉,嚷嚷著要一視同仁。小的也仔細觀察了一番,站出來說話的,大多是嶺南的本地商戶,他們跟荷蘭人、尼德蘭人平素走得很近,做的也是這幾個番邦的生意,都是些鐘表、西洋鏡、香水什么玩意。他們的意思是,咱們征他們五成的稅太高了,最好跟出去的物品一樣,降到一成!”
隔著簾子,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身影,孫掌柜也不知道芝娘是個什么神情,只得耐心等著里面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簾子里面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這樣,誰鬧得最兇,你把名單提供給王指揮使。叫他親自帶兵進城,把鬧得兇的商家府邸給圍了,罰沒家產,然后把人驅逐出城。末了,在城里貼上安民告示,就說他們勾結西夷,對抗官府,不遵律法。”
孫掌柜聽了,頓時心一緊,爾后出言勸諫道,“主子,這樣會不會過于操切些了!他們不過心有不滿,出言不遜罷了,倒還沒有膽子真刀真槍抗拒咱們。”
里面傳出一聲冷笑,“炯哥兒之前就說過,好的官府,一定是商人的對頭。從人手里搶錢,不滿是肯定的,這份敵意是天生的。這進的重稅出的輕,雖然我也不太明白這背后的意思,但既然是炯哥兒專門定下的章程,那咱們就實打實給落下去。”
“不是操切了,不打緊。咱們有城有兵,這一畝三分地,是咱們說了算。再說,弄上這么一出,定然可以殺雞駭猴,讓那些做買賣的老實上一陣子。這樣,咱們說話就有人聽了,省得多費口舌!”
孫掌柜想起那些人頂撞和質疑自己的神情,心一冷,懶得再替哪個倒霉鬼求情,便應承下來。正準備告辭,他又想起了一個事,“主子,王指揮使乃是一營之主將,這點小事,一定要他親自帶兵入城么?”
里面冷聲回道,“一營之主將,怎么啦?身份就貴氣啦?敢在我面前擺譜啦?”
“那老娘還是一軍之主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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