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密牢。

        鐵鎖撞擊聲響起，鐵柵欄牢門發出尖銳刺耳的吱呀聲緩緩打開，過道里熊熊燃燒的篝火跳躍，一雙云紋黑靴不疾不徐的踩踏著血浸過的臟污地面，停在綁于十字架上血流如注身著囚服的犯人面前。

        “查敬…查敬！”犯人劇烈抖動著咆哮，四肢百骸被烈火焚燒般的疼痛，他奄奄一息仍在謾罵嘶吼：“查敬！你枉為大理寺卿，屈打成招，栽贓陷害…我不服、死也不服…冤枉…冤枉吶…”

        犯人喊冤震天，厲鬼般凄厲哀嚎。

        裴炎興兀自斟茶來喝，慢條斯理的吹開茶沫，指骨分明的白皙玉手端著青花瓷茶盞潑于犯人頭上，冷笑一聲低低道：“陸輝，抬起你的狗眼看清楚，本侯到底是誰？”

        茶水灼熱，燙的面目全非的犯人遍體生寒，他微抬眼，瞧見一張煞面閻羅的兇惡俊臉，被男子眉宇間的陰狠暴虐驚得瞪大眼珠，劇烈掙扎著：“你、怎么是你？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早在十一年前你就死了，我親眼看到的…不可能活著、不可能…”

        “是嗎？”裴炎興此刻，帶著他爹的假面，昔日害死爹的人見著十一年前的死人自然驚悚的屁滾尿流，他拿匕首劃破犯人的臉，掐著犯人的脖頸涼涼道：“還有誰？害死我的人，究竟還有誰。”

        “不說，就拿你沒辦法了？”

        “你好天真吶。”男人手勁加重，紅蛇般的血珠順著犯人臉頰滾落，裴炎興冰眸犀利歹毒，歪頭狠厲一笑：“不開口？那你就永遠都別在開口。”

        說罷，一聲凄厲慘叫劃破陰暗地牢的上空，犯人的舌頭竟被他活生生拿燒紅的鐵夾夾斷。

        查敬原本坐于公堂上心不在焉的喝茶，聽到這慘不忍睹的叫聲，猛從座位上站起來，眼尾微瞇，緊接著，密牢中傳來陸輝接連不斷的凄慘嘶吼聲，聽得獄卒的腿直發抖，頂著滿頭大汗上前抱拳道：“大人，在這么折騰下去，頂多半刻鐘，人就沒了。”

        “人已經沒了。”查敬擺擺手示意退下，他執掌大理寺以來，審訊酷烈上百種刑具，都沒能讓陸輝喊的這么慘，這位主，狠厲毒辣，稱不上是人，小八跟了他，真是可憐。

        桃兒提著竹籃，里面裝滿桃花，小跑著進屋氣喘吁吁道：“夫人，桃花采好了，咱們什么時候做桃糕呢？”

        桃柳二丫已摸清主母的喜好，愛拿當季嬌艷欲滴的花兒做糕點湯羹，韓嬌枕躺于美人榻上閉眼假寐，漫不經心詢問著：“先備著，侯爺回來時就做，侯爺呢？”她轉頭看向柳兒。

        柳兒低垂著頭蚊蠅似的答話：“夫人，小廝來稟，說侯爺去監斬犯人，申時方歸。”

        “又殺人？”小姑娘黑羽睫毛輕顫，睜開麋鹿般濕潤墨點的眼睛，扔掉手中的牡丹團扇，起身于屋內踱步，扶額陷入沉思：“過兩日便是清明，百鬼夜行，冤魂索命，侯爺整天滿手血腥，殺人如麻，找他索命的厲鬼多如牛毛，別給中邪了。”

        “不行，我得去鴻臚寺求個平安福給他帶上，真有什么厲鬼邪神討債，也好擋一擋。”韓嬌說罷，當機立斷坐著定遠侯府的馬車，在桃柳二丫的陪同下往鴻臚寺而去。

        車轱轆笨重的吱呀響著，淹沒于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集市中，馬車內，車身搖晃，柳兒斟茶給韓嬌喝。

        韓嬌手捧彩釉茶盞撩簾四顧，見洶涌如蟻的人群皆朝著一個方向跑，好似去看熱鬧，她舉目眺望，是刑場的方向，里外圍觀了數不清的人。

        桃兒比柳兒活潑話多，摸清主母和善慈祥的脾性從不懲戒下人，大著膽子說：“夫人，百姓們是去看咱們侯爺與大理寺卿監斬陸輝黨羽的，您想去看？”

        陸輝…

        韓嬌想起幾日前，五哥與侯爺在桃樹下的交談聲，搖頭擺了擺手，喝茶抿嘴：“侯爺殺人，我從不去看。”她壓低嗓子親昵的提醒：“你們也別去看，驚悚恐怖，會做噩夢的。”

        “嗯嗯嗯。”桃柳二丫點頭如搗蒜，還未從除夕殺人夜的后怕中緩過神來，直到現在，見著侯爺都腿軟頭暈繞道走，那敢去看他監斬。

        韓嬌祈福燒香的路上，都聽見百姓們議論紛紛，面露驚恐：“京城不太平，今年這是怎么了，朝廷命官一個接連一個的被貪污問斬。”

        “是啊，奇了怪了，短短三月，已經是第五匹官問斬了。”

        “好！殺的好！”有人歡喜，拍案叫絕：“奸佞小人，貪官污吏之輩，殺多少都不多。”

        有人憂愁，長吁短嘆：“據說吶，現在太子黨與靖王黨相爭，愈演愈烈，誰會登基稱帝，就看年底了。”

        “……”

        鴻臚寺已到，車夫勒馬停轎，韓嬌撩簾，在桃柳二丫的攙扶下，踩著矮凳下來，望著眼前梵音清涼香火繚繞的輝煌寺院。

        所有百姓包括王公貴族，見著定遠侯府的車架都如避瘟神，躲開好遠，在背地里偷偷議論，頗為嗤之以鼻：“閻羅的夫人居然也來鴻臚寺求平安福，奇也怪哉。”

        “是啊是啊，定遠侯的血腥戾氣，足矣令邪神惡鬼退避三舍，還求什么平安福吶。”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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