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撞梗
小沙彌大約八九歲的樣貌,臉色曬得黃,腦袋卻光亮雪白,著一身青杉,頸上掛一串油亮的珠子。
佟十方上下將他一番打探,不禁感嘆笑道:“小師父好身手,不過為何要躲在樹上呢。”
小沙彌上前亦笑道:“施主好膽識,背著大刀進佛堂,連門檻也敢坐。”
“我不是來求佛的,我是來求人的。”她起身撫平衣袖,拱手躬身道:“凡夫俗子求見百歲方丈。”
“原來如此,可你們來的卻不巧,我師父不在,你瞧古剎中上下除了我還有活物嗎?”說罷他便往后殿走。
李三粗上前幫嘴:“這位小師父,要么你好心行個方便給我們一間下房,我們可以等。”
卻聽他幽幽回,“施主此話怎講?我不行方便就不是好心人了?”
佟十方抬手打在李三粗肚皮上,做了個眼色,“不勞煩小師父,我們就在院中等著。”
夜深后,明燈幌幌映著天光。
三人也不進前殿,就在銀杏樹下坐著,初春的夜仍是凄冷的。
風一起,陳贗生便抱著竹排瑟瑟發抖。
佟十方扯下外衣丟在他頭上,只道:“你這呆子,身體這么弱怎么考功名?聽說科舉一試就有月半之久,像你這樣還沒考完就先咽氣了,人家是交卷,你是交尸。”
他忙將她的衣服裹在身上,只覺得帶著她體溫,軟香撲鼻,輕飄飄的,人也暈暈乎乎。
不過一番話委實難聽。
“考功名靠的是腦子,體力算什么,小生將來會是謀臣,又不是武將。”
“好好好,未來等你高中,可要在朝中給我做堅強的后盾,今朝我護著你,明日你要回報我。”
“只要你把我送到雁門關,那是一定。”
李三粗也被凍得牙口不清,抱臂往她身邊湊了湊,“大哥,你為什么要對那小和尚那么客氣?你不是說你連佛祖都不怕嗎?”
佟十方反問:“這樹多高?”
陳贗生搶道:“大約八丈。”
“他從正中跳下來,有多高。”
李三粗伸出八根手指掰弄,半晌也沒搞清楚,索性把鞋脫了一只,添一只毛茸茸的大腳來數。
“別數了,是四丈高。”佟十方捏住鼻子訓道:“把鞋穿上。”
李三粗聞言一愣,“這小娃能從四丈穩穩跳下,了不得,能有這功夫真是不簡單。”
“所以我才不敢造次,誰知道他背后的人有幾把刷子?”她望著佛前燈火低聲道,“何況百歲方丈性格怪癖著呢,把他惹怒了,他的嘴巴可就比死鴨子還硬了,什么也甭想問出來。”
李三粗又向她身側湊了湊,“大哥何處打聽到的這老方丈,我咋完全沒聽說過。”
“這等隱居的高人還能讓你知道?”她抱著刀搪塞了一句。
廢話了,這人物設定可是她一個字一個字碼出來的。
百歲方丈雖性格怪異,善惡難辨,卻是隱藏在江湖古剎中的萬事通,是佟十方堅定不移的合作伙伴。
為女主行方便的人,豈有不用的道理。
三人在院中干巴巴坐了一夜,翌日遠雞鳴,那小沙彌端著水盆從屋中出來走到三人面前。
“施主煩請讓讓,我要給老樹澆水。”
佟十方連忙爬起身,見陳李二人還靠在樹上酣睡,立刻抬起雙手,在兩人腦門上各自敲出一個響亮的栗子。
二人捂著腦門連滾帶爬起來,那小沙彌便將水往樹下一潑,遍地濕泥。
這擺明了就是趕人。
“你——”李三粗正想開口罵,腹部卻一痛,遭到佟十方一計重拳。
佟十方俯手對小沙彌一笑:“小師父,不知你師父何時回來?”
“已經回了呀。”
陳贗生詫異道:“啥時候的事?我們仨就睡在院里怎么不知道呢?”
小沙彌將他上下打量,“施主是個讀書人吧?那就是了,我師父多高的武功,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能讓你知道?”
李三粗立刻湊上前,亮出一邊二頭肌,“我會武功,我咋也不知道呢?”
“這位施主一身蠻肉,沒半點靈氣,你武功太差。”
“你——”李三粗又要開罵,后背又中了佟十方一拳。
佟十方笑笑:“小師父看我呢?”
“你?內里渾厚,武功上流,就是煞氣太重,與火相沖,容易犯事,未來的路不好走。”
佟十方笑了,“你今天不當和尚,當起算命先生了?”
小沙彌哼了一聲,腋下夾著空盆就往殿中走,“啰嗦的很,還不進來見我師父。”
佟十方喜出望外,卸下背上的刀遞給李三粗這便跟了進去。
二人前后腳穿過煙云繚繞的前殿后殿,又到了后院的一間禪房門前,小沙彌讓她院中等,自己則開門進去,片刻后他從門縫探出頭。
“我師父問你姓甚名誰,到底尋他做什么?”
佟十方回道:“晚輩佟十方,想向大師請教,江湖上可有一處叫雁門關,又在何處?”
他縮回腦袋合上門,片刻后再次探出頭,“師父說有,但路途遙遠,說不清道不明。”
“畫給我也成。”
“有什么好處?”
她挑起眉,“你是不是和尚?”
“怎么不是,和尚也是人,和尚也不能喝西北風。”
她陰著臉轉身就去前院,拍了拍李三粗的胸口,“借十兩銀子來。”李三粗不敢多問,給了出去,就聽她罵罵咧咧走回去,“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給和尚宰一刀。”
她把銀子遞給小沙彌,門合上后屋中傳出一陣翻箱倒柜之聲。
片刻后小沙彌跳出門來,他頭戴一只竹編斗笠,上面開了口,露出圓滾滾的禿頭,身上穿著扎手扎腳的青灰便服,背上馱著一大包行囊。
“走吧。”
“哎,干什么去?”
他拉長著臉,“師父說剎里有大乘經文要送去靈山寺,可巧了靈山寺就在雁門關內山中,他要我護送經文,順路帶著你們去一趟。”
她登時一笑,朝門中一拜,“多謝方丈,日后再來叨擾。”轉頭又對小沙彌道:“十兩銀子已經給你了,路上再多問一個子兒也沒有了。”
想當初佟十方的人設精煉樸實就八個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一句話:宇宙中心的瑪麗蘇,漫天星球都圍著她繞。
沒什么可害臊的,誰第一次寫文能避開瑪麗蘇?
這人設為她謀過一些好處,譬如剛穿進這故事的頭一年,一切都順風順水,她和自己筆下寫的大差不離,三天兩頭收npc的銀子做做簡單小任務,任務搞砸也沒關系,出于主角光環沒人真的和她計較。
可不知何時開始,整個江湖漸漸有了自己的生命,眉飛色舞的亂了套。
npc再也不風雨無阻的守在原地等她了,結婚生子該干嘛干嘛去了,而奇奇怪怪的人物奇奇怪怪的事一個接一個的發生。
這世界越來越活色,逐漸有了自己的運轉的規律。
誰叫她當初慢吞吞的沒把故事碼完,終究是由命由天不由她。
眼下路上又添一員,她怎么瞧都覺得古古怪怪。
一個護送經文的小沙彌,一個肉盾憨憨似的李三粗,一個勤勤懇懇背著竹排就是不撒手的陳贗生。
唐玄奘、豬悟能、沙悟凈齊全了,撞梗了不是。
留給她的位置只有行者孫了。
豈知孫悟空不是那么好當的。
足行千里,這次剛到第一座山。
“你不怕下地獄嗎?”
“七八歲狗都嫌。”佟十方聞言默念一聲,收刀又抬袖拭去濺到臉上的血,一腳踏在山賊尸首上,“你念你的經去極樂,我殺我的人下地獄,互不相干,你少廢話。”
小沙彌立刻抬手撥弄著頸上的佛珠,嘟囔道:“還不是因為你穿金戴銀的露財在外,不然怎么惹來山賊打劫?”
她好笑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我遭人玷污就合該怪我穿的太少?小小年紀的怎么腦子卻沒長好?”
小沙彌抿緊嘴,一屁股坐在橫七豎八的尸首當中,雙手合什,開始念誦地藏本愿經。
李三粗見狀湊到她耳畔,低聲提醒,“大哥,現在他是領路人,得罪不得。”
佟十方哪能不清楚孰輕孰重,卻奈何事已至此,做不到輕聲細語的哄他。
“小和尚,你走不走?”
小沙彌抬眸瞪她一眼,“我不走,我就在這給他們超度一直到天亮。”
山間暮色漸升,氤氤氳氳,新月透出薄云清晰可辨。
陳贗生慌的跺腳,“小師父,這山中草木深邃,鮮有人至,必定出猛獸,天黑后它們嗅到人肉味一定會尋到此處來,殃及池魚,你在這十分危險。”
小沙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嘴中念念有詞就是不搭理。
“三粗,把他給我捆了帶走。”
“這、這不好吧。”李三粗在粗布衣上蹭了蹭大手,對著小沙彌說了一句見諒,就探出手想將他整個搬起來。
李三粗雖不夠靈巧,但蠻力無窮,怎知小沙彌身形卻紋絲不動,穩如一塊生了根的磐石。
“好功夫。”佟十方垂眸冷笑一聲,“既然功夫這么高我想你也不怕什么豺狼虎豹,我知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別整日金蟬子上身,用法超度也要為那些大善人,而不是為惡人浪費精力,你給他們超度往生,趕明他們轉世投胎還會來殺你劫你,這就是秉性。”
小沙彌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出行才十幾日,施主就犯了七次殺戒,有些人不過是小摸小騙,大可以一放了之,你卻要斬人手指,你似乎對人之一物抱有很大的惡意,還是說你比惡人還要惡。”
“你還小,人性之幽深險惡你知道的太少了。”她目光一瞬間的凝結,又一瞬間被山風吹散開,立刻勾起嘴角,“行了,你用心做善事吧,明早見,假如你還活著的話。”
“你挑著擔~你牽著馬~你迎著日出送走晚霞~”她哼唱著先行走入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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