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西海非海
船家把佟十方和禮賢王送至一處環島,環島是由幾座小島組成的,各小島之間由簡單的浮橋所連接,環繞著江湖盟主島。
這夜,大多數江湖人都在環島上過宿,以便明日準時圍觀繼任大典,
二人在環島的末尾登島,沿岸步行了一陣,就聽見林間傳來一陣陣哄笑聲,撥開枝葉,可見林中東一撮西一團的坐著許多人。
有些是名門正派,正打坐休息,有些則是不成文的江湖惡棍,在嬉笑叫嚷。
禮賢王擔憂的拉住她的胳膊,撤了出來,“這些人魚龍混雜,別靠近他們,我們就在外面對付一夜就好。”
兩人又折回岸邊,在樹林邊緣坐下。
佟十方目光輕輕掃視禮賢王,見他坐在石頭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落在膝蓋上,王者風范猶在,似乎在觀望自己的江山。
他收回目光,輕輕一笑,“真好。”
“什么真好?”
“能與女俠相識真的很好,在此之前我連想都不敢想。”
佟十方客套一笑,“王爺也很好啊。”
“怎么個好?”他眼底沁出歡喜,轉過身子來。
“我以為王爺個個都離不開侯服玉食,只能坐在干干凈凈的王府錦座上,使眼色指揮下人,我還想著,你這次跟著我出來,肯定吃不了這種風餐露宿的苦,不出三天就要打退堂鼓。”
“你是對的,往日里我就是離不開后侯服玉食寶馬香車,我確實不喜歡現在這樣,鞋上裹著泥,坐在一面濕滑的青苔上。”他桃花眼輕輕一動,在霞光里釋出醉意,“可如今不同,因為身邊的人不同。”
夕陽已至,金色的碎片鋪滿湖面,林中的涼風,溫溫熱的光,景與人都極溫柔,心難免為世間動,佟十方周身暖暖的,心想即便這是男人的鬼話,至少也是好聽的鬼話,好聽就行,不去計較了。
她心情不錯,“天還沒黑呢,我再教你幾個簡體字吧?”
她拾起一根木枝,在面前的濕泥上寫寫畫畫,剛寫出兩筆,岸邊便漾來一層層漣漪,淹沒了筆畫。
迎面有一艘船正迅速行進過來,還是那艘木船,還是那個船家,還是那個黑斗笠,他站在船頭上,渾身上下皆是倨傲之氣,像是一把立劍。
這人怎么來了?
船剛巧停在佟十方跟前,佟十方起身讓路,笑了笑,“見過。”黑斗笠沖她輕輕一頷首,算是為這重逢打了個招呼。
他三步下船,卻沒有往樹林深處走,而是在岸邊不遠處的橫木上坐了下來。
想來無妨,佟十方繼續教學簡體字,那黑斗笠安安靜靜,似乎也在好奇的探聽。
禮賢王學了幾個字,不免感慨:“這簡體字的確是個了不得的發明,光說這‘體’,是二十二畫,”他在地上寫,“但若用‘體’代替,則只需七畫,書寫起來便捷精準,不易出錯,于平常百姓來說,更不廢墨紙。”
遠處的黑斗笠從橫木上跳落,沿著岸邊踏水過來,二人抬起頭,打量著他的下一步動作,他卻只是抬手在梢頭折了一根樹枝,在佟十方手邊寫了一個‘心’字。
是在問她,這個字如何簡寫。
“沒變過。”她在旁邊緊挨著寫了一個一樣的,“心一直都是這么簡單的。”
黑斗笠沉思片刻點了點頭,然后就又坐回去了。
悶不做聲的偷聽,又順其自然的闖入,這人有意思。
佟十方收回目光,聽見禮賢王又問:“我一直很好奇,女俠的家鄉到底在何處?”
“我的家?在一個你們都不知道的地方。”佟十方在地上簡單描繪,“那里的人住在折射著陽光的高樓廣廈里,坐著比馬快千百倍的懸浮鋼鐵,他們還有一個隨身攜帶的小金屬方塊,只要按幾個數字,就能與千里外的人對話甚至相見。”
聽不懂,但又極其厲害的樣子。
“女俠莫非真是從天上來的?”
“準確的說是未來,是從……這從你們這個世界之外的未來來的。”
如何解釋的叫人明白,她得好好想想,她坐正身子,“我說了王爺別不信,你們的世界,其實只是一個故事,這里的天地山河,星辰日月,還有你和我,都只發生在我那個世界的一本書中。”
這樣的解釋,對古人來說仍舊太難以理解,見禮賢王緩緩眨眼,仔細沉思,她索性舉例,“這就好比,王爺你有一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出現在一本戲折子里,你變成了書里的主角。”
“女俠莫不是在說笑?”他大為震驚,“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佟十方?”
“是,也不是。”她解釋的頭暈,“說是,是因為佟十方是我創造的,應該說,她算是我的分|身,是我靈魂的一部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用木頭在地上戳出很深的洞,“她的某些個性,心狠手辣冷血無情都是從我身上復刻過去的,說不是,是因為她這具身體確實不是我的,怎么解釋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奪舍。”
王爺眼睛瞪的溜溜圓。
“我知道這很荒謬,像是無稽之談,我之前也和不少人說過,可大家都是一笑而過,大概以為我得了臆想癥——”
“不。”禮賢王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目光低低的極溫柔,“我愿意相信你口中的每一個字,我還想知道,女俠自己的名字。”
“佟鈴。”
禮賢王的嘴角漸漸上揚,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在他眉梢上顫動。
“像是你該有的名,聽上去叮當作響,是個好名。”
她臉上淡淡的輕松感瞬間凝固,無法抑制的打了個寒顫。
禮賢王察覺到不對,扶住她的肩,“你怎么了?”
“沒什么。”她強忍著不適擠出一個笑容,干澀道:“王爺以后能不能不要說什么叮當響?”
“這是為何?”
有寒意如刀似劍的插|進她的脊柱,令人恐懼戰栗的畫面又從記憶的深井里涌出來,那是一段令她至今不安的回憶,如果可以她不愿回想。
幸而此刻身后的林間撲朔有聲,一群鳥被驚飛,吸引了兩人的思緒。
林中傳出紛亂的打斗聲,哀嚎慘叫一時爆發,十分悚然。
片刻后里頭安靜下來,隨后飛出一聲,“大爺問你,現在無常菩薩在不在西海?”
“我c尼瑪的——”一聲悶響扼制了回罵,緊接著是幾聲嘔血的聲音,“你們……你們這群狗娘y的,我不認識她——”又是一聲悶響,掐斷了一切解釋。
“既不認識她為何袒護她?別和爺爺們裝,快說,她現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藏身在某處島上?”
佟十方渾身燃起雞皮,甩開禮賢王抓向自己的手,囑咐道:“站在這別跟來!”
她奪步而出,而幾乎是同時,不遠處的黑斗篷也站起身來,在橫木上一踏,飛身竄入林中。
闖入幽林后,她飛身上樹,終于看見了失蹤多日的李三粗。
今時今日他不同以往,滿頭雜草,胡須拉擦,簡直是形容枯槁,他被人反折著雙臂,用藤條捆綁在地。
一個賊眉鼠眼的葫蘆頭男子正猛烈的踩踏他的臉,他的臉逐漸陷在身下的軟泥中,嘴邊吐出的血中有一顆槽牙。
這群氣勢洶洶的江湖人將他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還嘴硬?再不說就把你丟進湖底喂魚!”
踩在他臉上的腳再次抬起來,眼看著就要重新砸下去。
佟十方忍無可忍,縱身向下一跳,幾乎是同時,黑斗笠也從對面樹梢飛落。
一青一黑兩道閃影從天而降,落在人圈中,將眾人嚇得一退。
二人分別落在葫蘆頭的面前和背后,葫蘆頭驚出一聲冷汗,回過神后將二人一翻打量,一個是偏瘦的蒙面青衣刀客,一個是身無長物的黑衣人,兩個人加在一起,還沒腳下的壯漢分量重。
這么一想,葫蘆頭毫無懼怕,反是惱羞成怒。
“我r你們奶奶的,要tm湊熱鬧滾遠點!一點規矩都——”
“我湊你奶奶個熱鬧!”佟十方粗著嗓子截斷他,重拳飛出,指骨擊中葫蘆頭的面門。
彼時,她的另一只手也已握刀,想徹底出了這一口惡氣,誰知葫蘆頭向后一退,背后的黑斗笠便先一步掐住了他的后頸。
他修長的五指于瞬間發力,只聽咔一聲脆響,葫蘆頭的脖子向側面一折,右耳徹底貼在肩上,淌出汩汩的熱血,就這么死了。
能徒手捏斷人的頸骨,又如此殺伐果斷,實非常人。
眾人怛然失色。
幽藍的天光之下,在場的江湖人士皆是如臨大敵,紛紛按著刀劍向四周散開。
總有好事者,習慣了隱沒在人群中逞能,“這tm到處是英雄好漢,用得著你倆貨在這牛逼逞威風!老子呵tui!”
佟十方正為李三粗解綁,還來不及回應,而黑斗笠正從葫蘆頭腰上卸下刀,掰開他的嘴,將刀尖插入他齒縫里,輕輕一撬,只聽一聲脆響,葫蘆頭的一顆黃牙便彈落在地上。
“說話!”見二人沒有反應,那好事者又大膽喊了一聲,“你們這是給tm哪個做下馬威呢?”
佟十方目光睖出,正要出面教訓他,卻見黑斗笠拾起了葫蘆頭的牙,捏在指尖往外一彈,緊接著,躲在人圈后的好事者慘叫一聲,捂住左眼在地上打滾,那顆牙已經飛嵌入他的眼球。
窺一斑見全豹,窺了第二斑還不跑,那就是弱智。
見黑斗笠不緊不慢的再次去撬葫蘆頭的牙,這群江湖人選擇了徹底噤聲,誰也不做那短命出頭鳥,無聲無息的退到樹林深處,往環島的另一端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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