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闖夜
此言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
茶堂中正巧坐著一個京城里小有名氣的教書先生,有人將他拉到龍虎榜前。
“來,老先生您給瞧瞧,這還有這,這些都是什么字?”
老先生不緊不慢的掃了一眼茶堂,心道居然有人當著他這個權威的面放狗屁。
“這叫,”他抬手端了端眼窩里的叆叇,“鬼畫符。”
又道:“老朽看只有鬼能認識。”
“小爺真的見過。”那人發起誓來:“小爺若撒謊形同狗!”
佟十方一時心潮澎湃,魚貫鉆入人群當中,上前按住她的肩,“老三!我相信你。”
秦北玄轉過臉來,對上她的眼睛,忽地重重一哼。
“走了還知道回來嗎?”
說罷她舉步走出人群,大步流星出了禮樂樓,一頭鉆上馬車,“冬瓜,去城東酒坊,快點!”
冬瓜趕馬,在車前喊:“怎么馬跑不動了。”
秦北玄掀窗探頭一看,李三粗正團著身子,像座山似得坐在車屁股那點邊邊上。
早前,秦北玄聽家奴說佟十方跟著她二叔走了,還以為姓佟的也世俗了一把,被皮囊和權位迷了眼,沒想到她還真是出城去了,把李壯士給找回來了。
倒是言出必行,這么一想,她的滿肚子悶氣也沒了。
“你大哥呢?”
李三粗用頭一瞥,“你腦袋上。”
秦北玄仰頭一望,佟十方正坐在車頂上。
“誒誒,你傻不傻,和宮里飛檐上的瓷人似的,下來下來。”
“好嘞。”佟十方垂刀一劃,就劃破了身下的油布面,噗通一聲車廂,正巧盤腿落在她面前。
她立刻道歉,“上回不告而別是我的錯,這回我痛定思痛,往后一定有來有往的好好提前打招呼。”
管他的,flag先立了再說。
真是頭一遭見她如此聲情并茂的給人道歉,秦北玄憋紅了臉,眼里閃著淚花。
“大姐,你坐我手了知道吧?”
本來也沒什么仇怨,無非是朋友間的計較,到了城東酒坊,佟十方解囊,為她買酒。
三人圍桌,一杯酒下肚,佟十方便迫不及待問:“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真的見過那些字?”她沾酒在桌面上寫下無和滅二字,“你再看看,好好看看。”
秦北玄貼近了瞧,離遠了看,萬分肯定,“騙你我是狗,我絕對見過。”
佟十方心潮一陣翻涌,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什么時候見過?最近?”
“應該不是。”秦北玄搖了搖頭,“小爺這好記性,倘若是最近見過不可能記不清楚,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只有點模糊印象。”
“你記不記得是在哪里見過?”
“這我哪兒記得?應該是京城吧,前些年我很少離京。”秦北玄奇奇怪怪的掃視她,“你問這個干嘛?”
“這是我老家的字。”佟十方雙眼放光,“如果在很久之前你就見過,說明這里有我的家鄉人。”
“多稀奇似的!京城這么大,海納百川的大,有你幾個家鄉人有什么好高興的?”
她想說自己是從異世界來的,但仔細一想,知道二人不會相信,自己又懶于解釋,索性就不說了。
但只是想一想,她臉上就忍不住掛上笑。
如果真的能找出此人就好了,大概只有彼此能完全理解對方的心情,可以一同回味一下二十一世紀的美食,淺聊一下過去的社畜生活。
雖然活著時候的主旋律并不愉快,但生活里也并不全是糟糕的事,說一點留念也沒有是假的。
可這個人會是誰呢?是什么機緣巧合到了她的故事里?會不會是醫院的其他病人?隔床的那個阿姨?打吊水的護士?還是那個儒雅禮貌的醫生?
無論如何,一定是有什么特別的緣分吧。
酒后登車,佟十方提議一同去秦北玄家,“我想見見孫大人。”
“他小子現在不在我家了。”
“去哪了?”
“被他大哥抓回去了。”
回憶此處,秦北玄不住乜她,“還不都是因為你,那日阿柳聽說你不告而別,急的不得了,匆匆背上包袱要出門去找你,后來就一直沒回來了,把我急的,哪知道當夜他大哥就遣人送來消息,說阿柳已經被他接走了。”
回憶至此,她怕怕的揉了揉胸口,“還好他哥沒找我問罪,真是阿彌陀佛。”
佟十方奇道:“你這么個人物,怎么會怕戮王?”
“好漢不提當年勇,雖然小爺我曾是皇親,但畢竟如今不是了,雖然他曾是平民百姓,如今也不是了,就是這么回事。”她擺了擺扇子,話中有話道:“他對孫柳的確是無話可說,但對其他人嘛……”
佟十方立即叩車,“停車!三粗,跟我去戮王府找孫柳。”
“癡心妄想吧,你是什么身份?戮王府的人勢利又刁鉆,話都不會給你傳進去,”秦北玄一把薅住她,“小爺今日就受點累,帶你去吧。”
卻說,戮王府落在京城西南片區的湖邊,原是個前朝貴胄的宅子,后絕了戶,宅子空了多年后為國所有,在戮王稱王后,先皇便賜給他做了府邸。
三人行車到了王府門前,秦北玄上前叩門,門都沒開,里頭就飛出一個聲音,“何人?”
“在下秦北玄,求見戮王。”
府上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聞聲匆匆開了門,卻沒把路讓開,只畢恭畢敬的答:“秦公子,這幾日王爺不在京城呢。”
“孫柳呢?你家孫小爺也不在?”
“公子找小爺有什么事?”
“老朋友來了,一同聚聚。”
“其實小爺也不在。”那人掃向佟十方,被她犀利敏銳的眼神一刺,連忙收回目光,“都不在。”
既然話到這份上,三人只得告拜登車。
“有點不對勁,今晚我還要再來一趟。”佟十方掀開車簾望向隱蔽在千翠之間的宅邸,“你說這戮王,會不會因為孫柳之前的離家出走而家暴他?”
“可別,小爺可不陪你。”秦北玄又問:“你剛才說的什么暴?”
“家暴,”她解釋起來,“家庭暴力,是多發于家庭關系,親密關系之中的一種暴力行為。”
李三粗忙問:“我外公家那群哥姐打我算嗎?”
“算,準確點叫霸凌,都是犯罪。”
“犯罪啊……”秦北玄用鐵扇敲捶著肩,“不過他們不算家庭關系吧?他倆也不是親兄弟啊。誒?你不知道?”
夜黑風高的,月光淫浸整片大地,白慘慘的,像一輪沒什么人情味的探照燈。
佟十方一動不動坐在湖邊的樹梢上,直到看見大宅后片的燈火滅了大半,才點地而下。
不單說她急于找孫柳一同查案,即便是用不上孫柳,她也要確定他現在是個什么光景,他畢竟是因為她才被抓回去的。
秦北玄總說戮王寵著孫柳,但其他人都只是外人,對旁人的家庭內幕不足以得知。
如果關上門,如果沒有光,難保戮王會不會因為什么緣由對孫柳重拳出擊。
家暴這事,她絕不容忍,管定了。
想此她心有余悸,腳步加快,一路飛奔至大宅邊,徒手攀上墻,先是露出一對眼睛,在確定了四下無人后便貓一般靈巧的翻入院中,貼墻行走。
戮王府中門門道道很多,蜿蜒不休的,不便探路,她翻身上屋頂,沿著屋脊無聲的移動,每走一段就翻開屋瓦向下窺探。
這里的空屋居多,大多數都沒有人。
她正想調頭換一個方向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無力的呻|吟聲,她尋聲而去,翻開瓦片向下望,當雙眼適應了黑暗,就辨認出屋中坐著一個人。
嚴格來說,那人被綁在高背椅上,頭上蒙著黑布罩,嘴里嗚咽有聲,應該被塞了東西,似乎受了極大的折磨。
是孫柳嗎?還是別的人?
她又仔細看了一陣,確認房中沒有其他人后,翻身落在門前,用手輕輕叩了一下窗,里頭的人突然停止了嗚咽。
“孫大人?”
屋中人情緒激動起來,試圖晃動身子回應她。
她推門,門是從內被鎖住的,倒是窗只插了木銷,她用刀插入縫隙一撥就開了,救人心切,不多想就跳了進去。
“是我。”她快步上前,相繼割斷他手腕上和胸口的綁繩,“是誰這么對你?你大哥嗎?”
孫柳沉默著拆除著身上的繩子。
下一秒,他的雙手突然被佟十方一把握住,按壓在他胸口上。
她手腕再一使勁,將他按回高背椅上坐下。
佟十方眼底露出狐疑之色,目光一寸寸在他手上掃,隨即手中刀緩緩靠近他的腦袋。
此人的雙手又寬又厚,指頭上還有疤痕,這不是孫柳的手,這顯然是一對練家子的手。
“你不是孫柳,你是誰。”
耳后忽然傳來蹭蹭利響,幾只箭刺破門窗飛射入屋,她推著椅子一同倒地,隨即摘下了此人的頭罩。
眼前是一張極瘦長的臉,五官似乎都集中在臉中段,因為臉上纏著一圈白布,顯得臉盤更加狹窄,十分狡詐。怎么會這么眼熟?
此人口中也根本沒有任何堵塞之物,什么嗚咽之聲不過是裝的。
她的面紗在倒地時不慎脫落,對方先一步認出了她,居然略帶戲謔的一笑。
“喲,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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